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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九0二年八月 南非好望角

  铲子掘进地面。笃的一声。他挖得更深,翻起泥土。再次一挖,翻起更多的泥土。他机械地从事着同样的动作,尽管他的手臂已经疲累不堪,尽管数个小时前他的背部肌肉已经痛苦地纠结成一团。他没有停止,似乎蓄意要藉此来折磨自己。
  “你为什么不雇用一些人?”
  艾德的身躯一震。一名老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艾德依稀记得他。他是个农夫,但在年初的那场暴动中失去了他的农场、妻子及儿子。奇异的是,他应该感到强烈的同情,但他只觉得空虚,仿佛他的心已经死了。
  艾德放下了铲子。他从太阳升起时工作到现在,并一直要到太阳下山才会停下来休息。他走到放器具的树边,拿出水壶,喝了一大口。老人看着他,似乎并无意离开。艾德也不睬他。
  但老人开口了。“你为什么不雇一些帮手?城里有的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我喜欢一个人工作。”艾德突兀地道。他不想谈话,即使他已经数个月不曾真正地和谁谈过话了。他最后一次的交谈是在圣诞夜,和莎菲的母亲。次日清晨,他便乘着一艘英国商船,来到南非。
  “我知道你负担得起,”老人道,鹰般锐利的眸子看着他。“每个人都知道你很有钱,即使你表现得并不象。但你花钻石的方式仿佛它们是由土里长出来的。”
  艾德拿起铲子,没有回答。他在二月抵达南非后,一直用一些小钻石来交换货品。事实上,他在纽约就已经用完了现金。那也是他到这个地狱来的原因——是的,那和欧莎菲绝对无关。
  上个星期,迪比公司的代表来向他洽谈买下他的矿坑,并出了一个天文数字的价钱。但他拒绝了。卖掉这个矿坑后,他又能去哪里?回到纽约?回到加州他父亲及兄嫂所在的农场?或是旧金山母亲住的地方?不,他没有地方可去——甚至没有想去的地方。南非的好望角是他的生活,他的命运。
  绝对不是巴黎,她所在的地方。
  愤怒自己又想到了她,他拿起铲子,用力掘下去。
  “你是个怪人,”老人对着他的背道。“喜欢折磨你自己,不是吗?”
  艾德不睬他,直到老人终于离去了。他继续机械化地挖土。如果他想折磨自己,那也是他的权利。
  艾德一直工作到夜色降临大地,再也无法做下去为止。他背着他的仪器袋,向城里走去,一面用全副意志力制止自己不要去想,不要思考。这段路一向是最难捱的,因为他的心绪总是会漫游到他不希望的地方。这时候他反倒希望那个老人在了。至少他的唠叨可使他不去思考。
  等到他走进好望角城,他已经变得很气愤——气愤自己、气愤莎菲、气愤全世界。
  那实在是个讽刺。他闯进莎菲的生命想解放她,结果被奴隶的却是他自己。现在她一定把他忘掉了,但他却无法忘记她。每一天、每个分秒,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用。
  艾德走在街上。由金伯利来的火车刚刚开过,岔开了他的思绪。由于今年五月签定的停战协议,南非大致恢复了和平,但偶尔还是会有零星的暴力冲突产生。
  艾德在好望角最好的一家旅馆租了个套房。这是幢两层楼的水泥建筑。艾德由一脸困倦的柜拾人员手上接过钥匙;缓缓地走上楼,决心不再想莎菲。
  他将钥匙插入他的房门锁孔,但门早已开着,一推就开。艾德立刻拔枪在手,背帖着墙,静待房间里的入侵者出来。他有钻石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艾德?”
  惊讶但依旧面无表情,艾德走向前,放低了手枪。一名女子躺在他的床上,并正慢慢地坐起来。
  她嫣然一笑,一头诱人的黑发披散肩上。她的裙子撩起到膝盖上,露出娇好的足踝。“我给你带来了项礼物。”她嗲声道。
  他不悦地踢上房门。“你怎么进来的?”
  “靠一个美丽的笑容。”她低语,站了起来,走向他。她柔软的手臂环往他的颈项,丰满的身躯贴上了他。
  艾德并没有扣上衬衫钮扣,并立刻察觉到她硬挺的乳头隔着她的丝料衣服帖着他。艾德将枪放在衣柜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离开他的颈项,这也使得她的乳头离开了他的裸胸。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这真叫人惊讶,我不记得我们碰过面。”
  “绝不是因为我没有试过,”她看着他。“我叫海伦。自从二月起,我一直试着吸引你的注意力,艾德。你不喜欢女人吗?”
  艾德看过她在周遭打转,但他一直不睬她。她是城里唯一剩下的美丽年轻的女郎。过去他也许会接受她,但他在许久前就失去那个胃口了——自从圣诞节的清晨他和两个他不记得名字的妓女在床上醒来,并充满了自我厌恶之后。
  海伦偎近他,她的笑容逝去了。“你不喜欢女人吗?你不喜欢我?”她低语。
  尽管他已经禁欲将近八个月,尽管他的身躯确实对她有反应,但他并不想把她拉到床上。“不,我不喜欢女人。”
  她笑了。“你也许不,但你的身体似乎并不这么感觉。”她娇声道。
  艾德依旧面无表情。
  她真正吃惊了。她往后退。“你真的很奇怪。你没有笑容,也永远不笑。你甚至不说话——只要能够避免。我一直看着你。你工作得像个着魔的人,而后赌得像个着魔的人。你也那样喝酒。你表现得象恨每一个人。”
  艾德转身背对着她,开始脱下衬衫。他的语音低得她几乎无法听到。“我不恨任何人,只有我自己。”
  他开始解开皮带,甚至没有着她在镜子里的倒影。
  “她是谁?”海伦低语。“那个伤透了你的心的女人?”
  艾德僵住了。他的下颚抿得紧紧的。而后他回复了控制,开始脱下长裤,露出底下帖身的内裤。
  “这真的很遗憾,”她打开门,又停了一下。“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艾德。”
  艾德走到洗脸盆前,以水泼脸。
  “你有一封信。纽约来的。信在衣柜上。”她走了出去,反手关上房门。
  艾德瞪着莎菲大胆有力的字迹。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全身在颤抖。

    我以为你可能想要知道。
    我怀的孩子会在七月出世。
    我希望你不会大过震惊。

  老天!莎菲怀着孩子。虽然她在信上没有明说,她已经表明了那是他的孩子。艾德也算过了日子。孩子是在去年夏未受孕的——他的孩子。
  我希望你不会太过震惊。
  震惊?用这个字眼来形容他的感觉还太过温和了!它简直是晴无霹雳。老天,现在已经八月了!莎菲的孩子已经出世——他的孩子!
  艾德站了起来。他瞥见了镜子里自己狂乱的表情。他看起来象个疯子,但他感觉也是。老天!为什么莎菲没有早一点告诉他?该死地她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说?
  他清楚地知道他要怎么做及他的目的地。
  他的孩子在巴黎。他会搭明天一早往金伯利的火车。如果幸运,他可以在一个月内抵达巴黎。
  但他刻意地不去想莎菲——或是见到她后要怎么做。

  一九0二年 巴黎

  公寓里并没有人在。
  艾德站在上锁的门外,他的心狂跳不已,即使莎菲并不在家。
  她和婴儿都不在。他已经尽快地赶来了,但是要离开烽火漫天的南非并不容易。尽管五月时签订的和平条约,金伯利的火车仍然被波尔人攻击,延误了行程。数名乘客死在那次攻击中,艾德也受了伤。到了港口后,他发现那里只剩下英国海军的军舰。他花了一大笔钱,终于贿赂到海军船上的一个床位。而那艘船的目的地是多佛,不是法国。最后,他总共花了六个星期的时间才到达巴黎。
  但她却不在家。艾德掏出根烟,深吸了口气,试着使自己平静,并开始环顾周遭。他实在无法相信莎菲住在这种地方。他脚下的地板甚至没有上漆或上腊,墙也已经斑斑驳驳,亟需要重漆。这幢公寓非常老旧——事实上,他一路走过来,看到的房子都一样破旧。而且住在这里的人像是皮条客、妓女、乞丐及盗贼的集合。艾德无法相信莎菲住在这种地方,带着他们的孩子。不可能。
  但莎菲信上的住址写的正是这里。他的身躯轻颤,深吸了一口烟。如果莎菲真的住在这种地方,那么他来得正是时候。他会带她搬离开这里——立刻。他的孩子不能在这种环境长大。
  艾德烦躁地踩熄香烟,转身下楼。他打算去杜氏画廊,杜波特应该知道莎菲在哪里。而后他看见有人走上楼梯。艾德停了下来,想着也许可以向他打听消息。然而那个人也看见了艾德。他僵立在原地,震惊不信地看着艾德。
  艾德感觉颈毛竖起。他肯定不曾见过这个陌生人,但陌生人看着他的样子显然是认识他,更糟的是,艾德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开始浮现怒意。
  这个男人恨他——艾德可以看得出开,但他甚至不曾见过他。
  那名男子回复了过来。他走上楼梯,直到和艾德一起停在楼梯口。他身上的衣服破旧,但是很英俊。他面对艾德。“你来找莎菲?”
  艾德的心抽痛。老天,莎菲真的住在这里——而且她认识这个男人!他的身躯轻颤,掏出另一根烟点燃。他可以猜测出对方明显敌意的原因了。“她住在这里?”
  “是的,”男子的蓝眸燃着火焰。他突兀地转身背对着艾德,用力敲门。“莎菲?亲爱的,我是乔治。让我进去。”他用法语道。
  艾德的唇角抿得紧紧的。艾德不懂法语,但他知道“亲爱的”的法文,正如他了解乔治的敌意。
  乔治转过身。“她不在家。”
  “不。”
  “她知道你来吗?”
  “不,”艾德的笑容毫不愉快。“尚未。”
  好一晌,乔治没有开口。两名男子象斗犬般互瞪着彼此。最后乔治道:“她也不在画室。我刚刚去过那里——我想她一定是和保罗一起在南特。”
  “谁是保罗?”
  “她的朋友。她最好的朋友。”
  艾德重新评估整个情况,乔治明显地对莎菲有意思,但这位保罗该死地又是谁?艾德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他努力回想。“范保罗?
  “是的。”乔治拒绝提供进一步的消息。
  “南特在哪里?”艾德咬着牙问。
  “我现在要过去那里,”乔治道。“你想一起来吗?”
  “是的,”艾德简洁地道,跟着这名陌生人下了楼梯,出到外面。“我不认识你,但你知道我。为什么?”
  “我们全都知道你,由莎菲的画里面。”
  “由莎菲的画里面?”他重复道。
  乔治阴暗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她用你做模特儿数次。”
  艾德试着明白他语里的涵义,心里很惊讶。莎菲画了他——数次。为什么?一阵兴奋充斥心头。她一定是对他有些感情。
  而后他想起了画家总是要画些什么,不论被画的是苹果或是男人,而画家并不一定爱上他们画的对象。稍早的兴奋逝去了,他的嘴角抿成严厉的线条。
  他们没有再交谈,沉默地越过窄小的街道。他们转个弯,轻快的钢琴声传了过来,混杂着微带醉意的男性笑声,以及高而尖的女性歌声。
  他们走进了南特。它根本不是咖啡座,是间酒吧!
  艾德睁大了眼睛。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莎菲不可能来这种酒吧的!淑女不会光顾这种地方,即便是像莎菲这种作风前卫的淑女!而且她还为人母!但即使他这样告诉自己,他想起了几条街外她住的那个老鼠洞——许多事都是可能的!
  震惊愤怒的他打量着酒吧内。虽然是白天,里面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人,男男女女热闹喧哗地聚在一起,连吧台前面也坐了不少人。突然间,他感觉到酒吧里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显然他们和乔治一样认出了他。
  该死!艾德才不在乎他们。终于他的视线寻到了莎菲——他僵住了,一颗心被狠狠地抓痛。
  她和三名男子坐在一张小桌子旁。其中两名大约和她同龄,另一名的头发已经转灰,年纪也大得多。她变了,他可以立刻看得出来。她仍然穿着白衣、蓝裙,但她的肩上披着条亮丽的红、金色丝巾。她的头发一如往常地绾成个松松的髻,但她不再坐得直挺挺的,仿佛头上顶着一本书。相反地,她几乎是闲躺在椅子上。她看起来不再骨瘦如柴,或是像易碎的娃娃。她的脸颊绯红——也许是因为酒力。她听见某人的话笑了,笑容明亮而灿烂。她真的变了。
  艾德认识的欧莎菲绝对不可能坐在酒吧里,和一群喧哗的男子围在一起,并且喝酒抽烟。
  他感觉象炸掉金伯利火车的炸药又爆炸了——这次是在这里。
  他看着她,震惊逐渐转变成愤怒。
  这段期间以来,他就像生活在活地狱里——因为她。而她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在巴黎过着波西米亚人的放荡生活,画画!他愤怒地想着。谁是她的爱人?他的孩子又在哪里?
  艾德大步走向她。她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但其他人看到了。他们全都停止了说话,直瞧着她看。莎菲僵住。艾德阴郁地笑了,然后他的胸口但是被人重击了一拳。乔治蹲在她身边,快速地在她耳边低语了些什么。艾德感受到谋杀般的狂怒。那一到,他知道乔治是她的爱人。他从不曾如此肯定过。
  乔治站了起来。莎菲缓缓地转身,脸庞苍白如纸。她看见了艾德,低喊出声。乔治来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上,做出保护的姿态。
  艾德想要一拳击在他的脸上。
  莎菲站了起来。
  艾德停在她面前。他并没有揍那名法国人,尽管他十分想。突然地,他冷冷地笑了,并未试图掩饰他的怒气,或刻意放低音量。“该死地我们的孩子呢,莎菲?”他咄咄追问,手紧握成拳。“你又该死地在这里做什么?”
  莎菲看着他,一时无法消化艾德在南特的事实,而且似乎比记忆中更英俊、阳刚。它感觉象是一场梦,但这不是梦——他终于来了!老天!
  她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鬼魂,”艾德道,蓝眸锐利如刃。“但你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我是。哪里不对劲了,莎菲?你不高兴看到我吗?毕竟,你写了一封信,不是吗?或者是我打断了什么?”
  她终于听出他话里的怒气及讥嘲,身躯一僵。她试着回复镇静——那是她在巴黎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她不是早知道他会来吗?她不是祈祷他会来吗?
  但他并没有及时赶到。一些影象掠过了她脑海。她在心里看见瑞雪及保罗忧虑的面容,她紧抓着他们的手臂,痛苦地喊叫。无边的苦涩涌了上来。她生下女儿时,他并不在她身边。她的生产过程艰困而漫长。她阵痛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忍受着一波波难以想象的痛楚,纯粹是凭着意志力,才能够在筋疲力竭的情况下把艾洁推了出来。当时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的是乔治。莎菲抱着她的小女儿时,她哭了,因为喜悦——及释然。
  在整个生产过程中,艾德都没有在她身边。他没有在七月赶到,八月、九月也没有来。莎菲的身躯因为愤怒而颤抖。她握紧双拳,试着控制住自己。“你没有打断任何事,我只是很惊讶。”
  “是吗?”他笑了,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但他的笑容一点也不愉快。“你又为什么会惊讶我出现在这个酒馆?男人自有史以来就在光顾这种地方。不过我倒不知道现在淑女也会上酒馆。”
  莎菲告诉自己她不必在他面前为自己辩护。“杜波特即将为我举行一场画展——在纽约,而不是巴黎,纽约的批评家笔下比较仁慈。这绝对是件值得庆祝的大事,艾德,而且我的朋友支持。”
  他冷笑。“那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庆祝?和你的‘朋友’?”
  她挺起肩膀。“是的。”
  他的蓝眸燃着怒火,轻蔑、傲慢地打量着她。“孩子呢?”他问。
  她深吸了口气。“和瑞雪在一起。瑞雪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们出去散步了。艾洁每天早上及下午都会出去走走。”
  他的身躯僵住。“艾洁?”
  “是的,欧艾洁。”
  他们的视线锁住。艾德的表情很奇怪。“我想要看她。”
  “当然,”莎菲道。“她们很快就回来了。也许你稍后可以去我的公寓——”
  “我们一起过去。”他平板地打断她的话。
  莎菲的身躯紧绷。她的脉搏狂跳,恐惧吞噬了她。
  艾德的唇角扬起。“是的,”他粗嘎地道,像是读出了她的心思。“我们也可以做那个。”
  莎菲转身要逃离他。
  艾德的动作快得她几乎看不清楚。转瞬间,他已经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肘。“噢,不,”他咬着牙道。“你别想逃离我。我们得谈谈。”在莎菲能够抗议之前,他推着她越过了酒吧。
  莎菲不想闹笑话。“好吧,但是先放开我,免得有人以为你在欺侮我,并想要采取行动。”艾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放开了她的手臂。他们并肩走出南特,但却没有互相碰触。莎菲可以感到他身躯的紧绷、愤怒,威胁着要爆发出来。
  她的身躯在颤抖。莎菲告诉自己必须保持控制。她早预期艾德会出现的,但不是像这样。她没有料到他这样地冷淡、满怀敌意。但现在不是屈服于回忆,或是心碎痛苦的时候。莎菲深吸了口气,遮回泪水,用最礼貌的声音问:“你想要讨论什么?”他打量着她,仰头冷笑。“你该死地以为我想要讨论什么?我想谈我的女儿——而且我想知道你该死地在一家酒馆做什么。”
  莎菲已经受够了。“你对我并没有权利,艾德。我无意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抵向他坚硬的胴体。“我有许多的权利,”他道,语音轻柔而危险。“因为我是艾洁的父亲。”
  莎菲的身躯紧绷。他愤怒、灼热的目光扫过她全身,但是脱光了她的衣服,停留在她肿胀的双峰上。莎菲僵住了,清楚地感觉到他有力的大腿抵着她。
  “你有多常来这里?”他咄咄逼问。
  她必须反抗他,屈服于欲望将会万劫不复。“那不关你的事。”
  “我已经使你成为我的事。”
  他们的视线相遇。艾德的表情变了。突然间他的手托住了他的臀部,让她的下体抵着他的。莎菲低喊出声。他的男性已经肿胀巨大。“我正在使你成为我的事。”他道。
  “不。”她嘤咛道。
  “是的,”他粗哽地道。“我仍然渴望你。”
  莎菲无法相信现在发生的事。她曾经爱过艾德,也许她仍然爱他。她曾经如此愤怒、失望他没有在她生产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而在艾洁出生后,她将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她以为已经没有剩下的可以给其他人了。
  但艾德并不爱她——从来不曾。但至少过去他对她很温柔体贴,但现在他却变得如此地粗鲁残忍。他让她觉得自己好卑贱,像街上的妓女。
  而且莎菲正努力地不要回想风暴的那一夜,他的手如何逗弄着她的身躯——及它们可能再带给她什么样的喜悦。她不情愿地回想起他们曾经共享的热情,以及她如何不断地在激情中呼喊他的名字。她记得他在体内移动时,他的表情——混合着痛苦与狂喜,有力、难忘的男性。
  以及在激情过后,他如何温柔地拥着她,仿佛他爱着她。
  但这一次,如果她屈服于体内狂热的需要,将不会有片刻的温柔。
  “你不邀请我到你的床上吗?”艾德低低地问,他的男性诱惑地抵着她。
  泪水充满她的眼眶。“不,”她哽咽低语。“不。”仿佛可以借此赶走她的欲望——但他正在技巧地挑逗着她。她贴着他的身躯颤抖,似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不,莎菲?”艾德问,突然再抓住她的双臂。他的大腿滑进了她腿间,灼热的男性抵向她。“你不会是想忠于乔治吧?”
  莎菲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容,决心要忽略他们身躯相贴的感觉。她望进那对冰冷但美丽的蓝眸,以及他坚定抿起的唇角。“你怎么敢指责我!”
  他笑了。“我敢!我什么都敢!”
  她很清楚他话里的性暗示。“你太卑鄙了!你完全变了个人!你变得和传言中的一样糟!”她试着要推开他。
  他的笑声逝去,但他没有放开她。
  她停止了挣扎,因为每一次的扭动都使得她更加感觉到他。“放开我!立刻,不然我要大声求救了!”
  艾德的掌握更加收紧。“该死的你!你爱着他吗,莎菲?是不是?”
  “你明白!”莎菲喊道。
  “噢,我明白,亲爱的。我完全明白,”他绽开个笑容,他的大腿抬得更高,她被迫骑着他。“来吧,甜心。我们不需要玩游戏。我们太了解彼此了——要玩也是玩欢愉的游戏。”
  莎菲惊喘出声。她气愤地想要挣脱、离开他。他笑着低下头。莎菲突然明白了他要吻她——并彻底地僵住了。
  “这样好多了,”他喃喃地道。“好太多了。让我们瞧瞧你在欢乐的巴黎学会了多少。”他低沉、性感的声音道,将她按向他巨大的坚挺。
  莎菲伸手要推开他。她不想要这样——至少她的心灵不。但她的身躯已饥渴了如此地久,而她已经忘了激情可以怎样地惊天动地,令人忘了一切。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幕幕过去的景象——也有未来的景象。她和艾德在床上,裸裎相偎,肌肤上布满热情的红晕,他们紧攀者彼此,喘息连连。艾德深深地进入,带来了她从不曾梦想过的欢愉狂喜。“不,艾德。不是像这样。”
  “为什么不?”他低语,他的唇贴近她的,气息拂过她的唇。“我们是朋友。老朋友。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老朋友?”她惊喘道,但接下来的话被截断了。他的唇碰触她的。他的舌头放肆地侵入,需索。这已经不再是两情相说,而是强暴。
  莎菲喊叫出声——不是因为他弄痛了她,而是因为害怕。她怕他——还有她自己。她试着推开他,即使她的唇正逐渐屈服软化。他的唇离开她,喘息道:“老天,莎菲!它是如此地好!”
  莎菲也在喘息。“你认为因为我们……我们曾经是爱人……就给你权利……对待我……象……”
  “象怎样,莎菲?”他喘息道,语气危险。“像个荡妇?像个娼妓?”
  她嘤咛一声,脸色煞白。
  “忘了你的新爱人,”他的蓝眸燃着火焰。“我会证明我比他行。我们在一起会是如此地好。来吧,莎菲,心甘情原地,我保证这次不会粗鲁。”
  她望着他,他诱惑的语音像温暖的茧包裹了她。
  他回望着她。“莎菲,我们都知道你要我,而且我也要你。它曾经是那么地美好,这一次也和以是。事实上它会更好,因为你现在有经验了。它可以是最好的一次,莎菲。”
  “离开我。”她低语道。
  “为什么?你爱着他吗?”他咆哮道。
  “你疯了,”她惊喘道。“我喜欢乔治——我不爱他!”
  “很好。我并不喜欢带一个爱着其他男人的女人上床,”他的笑容诡异。“但如果一定要那样——”他耸耸肩。“我会的。”
  她怔怔看着他,因为他似乎变成了野兽——变成了她全然陌生的人。“你不了解。”
  他的眸子冷硬似蓝宝石。“我了解。我了解你的波西米亚风格。我了解你及你的需要,莎菲。我是你的第一个,记得吗?我唤醒了你的欲望,我想我是个幸运的男子。”
  “离开我,”莎菲几近绝望地道。“拜托。”
  “你比较喜爱他?”他的笑容冷酷。“你不会的——今天过后不。”
  莎菲失去了控制,疯狂般地挣扎。艾德立刻放开了她。她踉跄后退,背抵到墙。她双臂抱胸,感觉快要哭出来。“你怎么敢!”
  “不,”艾德突兀地指着她喊道。“是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夺走我的女儿,该死的你,欧莎菲!”
  莎菲迎上他狂怒的目光。“我并没有夺走艾洁!”
  “没有?”他大步走向她,半途又停止。他握拳的手在颤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莎菲迟疑了一下。他有权知道真相。“我害怕。”
  “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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