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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星期五上午,卡里从法院门外的投币电话亭打电话给雷切尔。“我刚刚离开听证会。”她告诉她。“法官拒绝给你一成的减免,因此我必须飞去旧金山筹集你的保释金,我的钱大都投资在信托公司,雷切尔。账号上没有5万美元。我必须安排一次贷款,而银行是不会让我通过电话办妥这件事的。”
  “你会去多久?”
  “我尽量争取今夜赶回。”她说。“如果一切按计划行事,明天上午我应该能够保你出狱。”
  “孩子们怎么样?”
  “露西会照看他们。”
  “特雷西告诉我你在考虑搬来和我们住。”雷切尔说。“那太好了,卡里。但是我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多问题。”
  “我该走了。”卡里说。“如果我不赶去机场,我会误机的。”
  本妮·安德伍德星期五夜里10点上班。她曾经作为一名调度员为警察局工作了15年以上。她的计划是一到五十岁就递交退休申请书。她是一个爱笑的瘦小女人,眼边布满鱼尾纹,一头蜜黄色的鬈发。因为本妮和她的丈夫没有生孩子,因此局里男、女警察似乎变成了她的孩子。他们大多数人她从他们穿上制服的那一天起就认识。当本妮那温柔而有力的声音在传呼机中响起时,巡逻中的警察们知道他们胜利在握。
  现在局里通过电脑调度,而且911电话直接进入交换台,所以本妮很少像过去那样直接与投诉人对话。在911接线员排好电话目录之后,那台电脑会自动分类,分清轻重缓急依次排列后电话号码会出现在本妮的电脑荧屏上。只有那些一级传呼才能直接进入她的耳机——那是些有关生死的紧急传呼。
  电信室内设有互不相干的四台工作台。那黑色的长条型仪表板上,排列着一排排按钮和不时闪亮的指示灯。11点05分,四名调度员正在聊天,本妮突然紧张起来,一只手指按住了她的耳塞。几乎是与此同时,电话号码闪现在他们的电脑荧屏上,其余的调度员都转过脸瞪着本妮。热泪从她的脸上滚落。“请帮助我。”她惊慌地叫道。“我不明白该怎么说。”
  特德·哈里曼听到紧急呼叫时正巡逻在弗兰特大街上,随即就听到了本妮那熟悉的声音。这位经验丰富的调度员总是镇定自若,即使面对骚乱的复杂情况。今夜他听到的声音使他毛骨悚然。只有一件事能使本妮失去了她冷静的风格。甚至在她结束传呼之前哈里曼就明白她会说什么。他已经放下了电话筒,手指按在警笛开关上。
  “警员们注意。”本妮重复叫道,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奥维利路3980号,救护车和消防车已经调度完毕。”
  哈里曼不等她单独派遣。他们都会应声而去的,无论是否被许可。“4A已上路了。”他把对讲机放进脸上的头盔里尖叫道。“我五分钟到达,现在相隔六个街区。”
  街面上每一辆警车都开始向调度员报告,告知他们所处的地点,并且估算他们应答的时间。他们相互转告着,而本妮那严厉坚定的声音又在传呼机中响起:“4A、6A、7A,请回答,代号3。其他人留在你们自己的岗位。我重复一遍,除了受到调遣的人,其他人不得轻举妄动。如果你们擅自行动,会受处分。”
  “4A,2号台。”哈里曼吼叫道。“有嫌疑人吗?”
  “没有,4A。”本妮答应道。
  哈里曼没有考虑目前他所涉足的情况是什么,但是正如这街上每个人一样,他知道谁住在奥维利3980号。
  吉米·汤森。
  林赛·汤森星期五晚上9点40分早产了。那是在她的丈夫告诉她他不再有工作了,并且将被指控犯罪之后。她已怀孕六个月了。
  吉米把她抱上停在车道上的汽车,唯恐等不及救护车。当她的妻子咬紧牙关忍受阵痛时,他明白他们不可能及时赶去医院了。在汽车的后座上他接生了一个三磅重的女婴。
  特德·哈里曼鸣着警笛火速赶到现场,立即跳下车,扑向那辆吉普。几个救护人员已抢先一步,正在车内护理林赛。人行道上聚集着几个旁观者,观望着眼前的惨状。他们必定是一些邻居,哈里曼想,他看见一个女人在擦眼泪。
  “在屋里。”一救护人员叫道。“他抱走了婴儿。住在隔壁的金发女人说看见汤森抱着那早产儿进了屋。她在分娩期间出门来过这儿。她认为那个早产儿可能是个死胎。”
  哈里曼打开手机核对他受到的命令。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当一名警察家中生孩子时本妮要调度警方人员。“这儿谁打的电话?”
  “汤森的一个孩子。”本妮不想告诉他孩子说了什么便立刻命令道:“检查主人卧室边的浴室。”
  汤森的妻子试图坐起身。“他抱走了孩子。”她哭叫道,眼泪沿着脸颊滚滚而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怎么啦?她没有哭。她——”
  哈里曼冲进了屋。浴室的门锁着。“让我进去,吉米。”他厉声叫道。“打开门,该死的。别干傻事,兄弟。让我们带孩子去医院。”
  里面没有回音。哈里曼用肩膀撞着门,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他不停地撞着直到锁被撞落。
  浴室内的情景是令人震惊的,哈里曼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幕。起初他推测汤森已经吞枪自杀,但是没有血迹。这个警察的身体填塞在浴池和便桶之间。那个早产的婴儿躺在他的腿上,身上裹着一条脏毛巾。浴室内地面上扔满了垃圾。食品包装纸、麦片盒、面包纸、汽水瓶等等。汤森的脑袋垂在胸前,衬衣的前襟上洒满了呕吐物。
  哈里曼跨前一步,弯下腰检查那婴儿的脉搏。没有。他明白从他看到它躺在汤森的腿上的那一刻起它就是死的。死婴的皮肤是蓝色的。这表明死因是缺氧。
  放下汤森的头,他意识到他必定是被食物噎死。再者,或许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他怎么能够抱着死婴吃东西?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会想到食物?哈里曼恶心得全身颤抖。
  他转过身,在自己发狂之前走了出去。三个可爱的小女孩在过道上挤成一团,注视着她们的父亲和那可能成为她们的妹妹的一团肉体。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令人恐怖的一刻。
  他迅速带上门,蹲下来说:“你们没看过那里。”他抱起最小的女孩,把另外两孩子向前推,带着她们穿过客厅走到屋子的前面。
  当雷切尔知道直到星期六她才能被保释时,她要求从保护性拘留室转去普通监狱。如果她必须在监狱再呆一夜,她不想一个人独自禁闭。在监狱里,她可以和其他犯人一起吃饭,看电视。现在她要掌握自己的休息时间,雷切尔患了失眠症和幽闭恐怖症。
  雷切尔和三个女人一起坐在椅子上看旧电影,看得放声大笑。
  “我爱喜剧。”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人说。“虽然我崇拜露西。这部片子比我妈还老。”
  片中插进一段新闻。“一个小时之前,涉嫌橡树林警察局腐败丑闻的一名警察,于他的妻子在一辆吉普车后座上早产之后大约一小时后死去。”一名女播音员讲解道。“那早产儿是死胎。警局提供……”
  雷切尔僵住了。“把音量开大些。”
  “没有音量控制器。”黑发女人说。“哎,你像那个我在电视里见过的警察,现在我确信无疑了。你叫什么名宇?”
  雷切尔冲到了电视机前,这样她能听得更清楚一些。她知道只可能是汤森。这条新闻播完后,雷切尔呆呆地站在那儿很长时间。纵然吉米做错了事,但他曾是她的朋友。
  她做了什么?
  她感觉似乎是她自己抽出一根绳子,引出了整件事情。她的心一阵刺痛。她站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她那凄厉刺耳的哭叫声在走廊里、在天花板上回响,声波穿过了壁板上的扬声器,放出的声音犹如一个女歌手在绝望地呼唤。别的女犯们用恸哭应和着她。最后,那些看守来了,把她架出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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