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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悬崖上的城堡



  我决定侦察悬崖上的城堡,救出被囚禁的德国同胞。
  我们要带的东西分量不轻,至少要带足三到四天的用品,包括干粮、马饲料、灯泡和长火炬。我们还给三个大油箱加足了燃油。所有这些用品,都是梅尔顿在同庄园主的买卖成交之前,向乌里斯商人订购的。事先,他还与尤马部落进行过谈判,把所有急需的东西交给他们运输。海格立斯对我说过,城堡周围的尤马部落有三百来人,四百多匹马。我估算,六十个德国人被救出来以后,至少需要六十匹坐骑,还需要四十匹重载驮马。有了这些马,德国人就可以翻山越岭,远走他乡。
  启程之前,我向温内图谈了我的计划,首先让他知道,我打算调查普赖耶发现的山洞和海格立斯发现的通道。这是温内图要寻找的线索。调查以后,如果温内图要向我们问个水落石出,我就可以提供详细的情报了。
  昨天,我们离开了预定方向。今天,我先带着小敏姆布伦约人,往回走完昨天所走过的最后一段路。我满意地发现,车和马在路上留下的痕迹已经辨认不出来了。虽然有几处痕迹还能给人留下印象,但是这些痕迹在一天之内都会消失。观察的结果使我感到满意。梅尔顿如果派探子来探听我们的情况,我相信探子发现不了我们的营地。
  我们骑马朝南走了大约四个小时,然后向东拐,荒凉地带从这儿开始。我们让马休息了一个小时,把稀稀拉拉的草吃得精光,才继续赶路。
  这次旅行与沙漠之旅相似。土地好像波浪一样延绵起伏,其间有一些很浅的低洼地。放眼望去,全是悬岩、石壁、砂砾,看不到一棵树,一根草。阳光太强烈,裸露的石头吸收不完,多余的热量无法继续向地面渗透,便聚集在离地表四五尺的空中。透过这个空间远望,地面像颤动着的火海。我们呼吸困难,汗流如注。但是,只能咬紧牙关,马不停蹄,人不歇鞍,一定要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阿尔马登,否则,会损失整整一天的时间。
  时间静静流逝。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前面朝北的地方了。于是,我们朝这个方向拐弯,睁大眼睛向前搜索,观察地面,看是不是有足迹可寻。
  太阳快到达天边的时候,我们看见,前方耸立着一座悬崖。
  “那一定是阿尔马登,”我说,“现在要加倍小心。”
  “我们的大哥老铁手不想下马吗?”男孩用谦虚的口吻问道。
  这表明,这个男孩的判断能力达到了成熟和深思熟虑的程度。一个骑马的人很容易老远就被人发现,这种危险对步行者来说就不大。我听从了他的意见,马上改为步行。
  波浪式起伏的地面到了尽头,出现了一块小平原。它像一个圆环围绕着阿尔马登。所以,这儿的视野非常开阔。
  又过了一会儿,地势突然下降,原来是到了平原的边缘。阿尔马登高耸在平原的中心。这儿原来是湖,现在已经干了。湖心有一个石岛,就是阿尔马登。
  我的估算还是有出入。大概由于这个地区的地貌过于单调,反而难以估算准确,甚至不能进行比较准确的预计。我们不是从南边过来的,而是从西南边绕过阿尔马登过来的。这一错反而对了,如果从南边来,到了这一带以后,还得到处寻找。而现在,我一眼就看见了它。
  阿尔马登像一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巨石,高高耸立在过去的湖心。我们面对它南边的角,可以看见它的南面和西面。南面的石壁几乎是垂直的,有几道很深的裂缝,中部有一个峡谷。峡谷一直通到顶部。这与普赖耶对我说的相吻合。他说,从南面和北面都可以登上山顶。
  与南面相比,西面有所不同,是一个均匀的垂直平面,仅仅在底部有断层,这块巨石就像悬在空中。
  我们花了将近一刻钟时间,才到达石壁前面,但是不敢上去。上面肯定有人。南面地势险要,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夜幕即将降临,虽然我们可以借助夜幕掩护,但是因为上山的路窄,上面只要有一个人,也能发现我们。
  为了了解印第安人的住处,我先出去侦察,小敏姆布伦约人留下看马。我向西北搜索,没有前进多远就看见六顶帐篷,帐篷附近有人活动。我一直爬到离帐篷很近的地方,把那里的一切看得很清楚。
  每个印第安人都有一顶帐篷。帐篷上挂着自己的名牌或者画像。画像一般反映本人一生中某段突出的经历。有一顶帐篷旁边用红颜料画着一条长蛇,另一顶上面画着一匹马,还有一顶画着一只狼。印第安人有的在这些帐篷之间来回走动,有的躺在地上抽烟。在画着蛇的那座帐篷前面,插着两根长矛,表明是首领的住所。
  现在,我了解了尤马人的住所,又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走,准备转身返回。就在这时,从首领的帐篷里走出三个人,两男一女。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尤迪特,一个美丽的犹太女子。两个男人中,一个是梅尔顿,另一个是帐篷的主人。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尤马人转身回到帐篷,梅尔顿与尤迪特则朝矿山走去。
  刚到这儿就看见梅尔顿,我不可能不高兴。可是,在这种形势下,我面临的危险也很大。因为,这两个人从离我非常近的地方走过,差点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躺在松软的沙土上,在前面堆起一堆沙子,堆得并不高,不能全部挡住自己,但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只有仔细搜索的眼光才能发现我。
  梅尔顿带着尤迪特过去了,根本没有看一看我藏身的地方。他们边走边谈,有说有笑,比在悬崖深处受苦的这位女子的父亲的情绪好得多。两人朝北边走,很快消失在那一面的西端。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我先慢慢爬行,到了不可能被他们看见的地方,才直起身来。这儿的黄昏极其短暂,太阳匆匆消失在地平线后面,夜幕一眨眼功夫就降落下来。我一回来,马上带着小敏姆布伦约人,翻身上马,稍稍等了一会儿,等到正好天黑的时候就出发。在黑暗中,别人看不见我们,但是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光线可以利用,不费大力气就能找到洞口。
  时机终于成熟了,我们快速向下跑到过去的湖底,到了悬崖前。我们下了马,爬过卵石区,把这些卵石搬开,露出石壁的墙根。
  我们行动迅速,脚下很快出现一个洞。洞逐渐大到可以走进一个人。然后,我拿着一个火炬,同小敏姆布伦约人一起进入洞中。
  我们很快到达洞底,这个洞有两个人高,容纳几百人是不成问题的。大洞旁边有一个小洞,里面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我先喂马,再把马带到洞里面来,马是不能放在外面的。
  看来,洞门必须扩大,马才能进来。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工作。我们一个劲地扒,松散的卵石却一个劲地往下滚。最后,洞门总算是修成了,我们才去牵马。牵马进洞,是更艰巨的工作。如果是其他的马,我们决不会带进洞来。其他的马不可能不发出响声,而响声会暴露我们。我们的这两个高贵的造物,在卵石堆上走得服服帖帖,只是到了深处,要向下走的时候,才显得有点害怕。我的“闪电”仍然听使唤。它用一只前蹄试探了几下,很快缩回,因为下面的石头松软。它试了几次,才满有把握地往下走,可是打滑的次数还是比上坡的时候多些。
  温内图的“旋风”也进了洞。这两头好牲口得到的酬劳是:饮用水和一些玉米。马吃饱以后,我仔细察看洞的背景,原来是一个斜坡。我沿着斜坡投一块石头下去,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有一个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告诉我,它碰到底了。人要是掉下去,连影子也会找不到。
  我的火炬可以让我站在这边的角落看见对面,断定这个裂缝的宽度不会超过五六米。我往对面看的时候,年轻的敏姆布伦约人蹲下身子,在地上寻找,用手指摸到一个地方,然后用刀子挖。
  “老铁手想注意这儿的坑吗?”他一边说,一边用刀把扒开的土往外掀。
  “这是以前从洞顶的水珠滴落出来的。”我回答说。
  “如果是水珠滴落出来的,洞应该是圆形,但是它是方形。”
  “来,让我看看!”
  我蹲下身子,帮着挖。真的!地上有一个凿出的很深的四方孔。
  “我们再找找,看还有没有。”我说。不久,我们又发现了三个。我们把填在里面的土挖出来,小敏姆布伦约人充满疑虑地看着我。因此,我要求他:
  “如果你打算介绍这些坑的情况,就请说。”
  “我可说不准,”他答道,“人们挖坑,是为了藏东西。这些坑里能藏什么?”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螺栓,什么是卡具吗?”
  “不知道。”
  “这些东西是铁制的,或者木制的,用来往地里或墙上凿孔,为的是提高强度和拉力。这些坑所支撑的承重装置是一座横跨深渊的桥。我们如果到对面去,还可以找到四个类似的坑。”
  “桥在哪儿?”
  “拆了。他们把最后在这儿干活的人推入深渊,不让任何人知道可以在深渊上架桥。他们故意堵塞这些坑,使后来的人发现不了。可是,你的眼光非常锐利。”
  “不是眼睛看到。我感觉到脚下有土,因为土比岩石柔软,我是用脚尖触到的。如果有一座桥,我们就可以过去,继续研究。”
  “我们不需要桥,可以用其他方法到对面去。正如我猜想的,有一个洞可以供我们攀登。”
  “什么时候?今天晚上?”
  “不是今天,是明天。那个洞封闭了。在黑暗中,我找不到,而我们又不能在外面点灯。天亮后,我们就开始进去查看。现在,我们吃饭,吃完饭,我想继续了解这个地方。”
  “老铁手会允许我陪他吗?”
  “不。我是愿意带你走的,但是你必须看守马。一方面,你不熟悉洞穴,另一方面,看马也非常重要。如果让马在黑暗中单独留在这儿,我们回来时就只能到深渊中去找它们了。”
  我们吃完了一顿简单的饭后,我又出去继续察看。我一直走到北面的拐角上,在那儿躺了下来,边休息边思考问题。
  我的意图是弄清通往顶部的路。现在天黑,去找那条路是危险的。很可能有人在上面,听得见我走路的声音。
  我这样等了大约一个钟头,周围一片寂静。刚才还昏昏沉沉的星星,现在光彩夺目,我可以看得见比较远的地方了。我正要站起来,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向我靠近。我蜷缩在一块石头后面。我看见尤马人的首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就发出一种不大不小的呼叫声。然后,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离我不到三步远。
  这是最不舒服的。石头一块挨着一块,我不能退;一退,就会出声。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等,一直等到他离开。
  “鸣!”过了很长时间,我听见首领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呼唤。他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我看到又来了一个人,是尤迪特。我听到了一次极为独特的谈话。谈话中,他自称狡猾的蛇。他就是我看到的那座帐篷的主人和居住在这儿的三百名尤马人的首领,是大首领大嘴的部下。我听得出,他掌握了丰富的英语、西班牙语词汇。尤迪特在这方面不及他的二十分之一,而且不懂印第安人语言。由于这个原因,他们不能互相谈出所要表达的意思,老是出现误解。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可以沟通。言语表达不了的地方,他们就借助手势。人们要是看到这么多误解,一定会笑掉牙。
  她来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领她到他坐的石头上说:
  “狡猾的蛇以为尤迪特不会来了。为什么她让他久等?”
  他不得不一再重复。如果她没有理解,就换一种说法。
  “梅尔顿留住我。”她回答。
  他不懂她的意思。她重复她的话,并且通过手势。
  “他现在干什么?”
  “睡觉。”她与其说是用言语,还不如说是用表情。
  “他以为尤迪特也睡了?”
  “是的。”
  “他是个受骗的白痴。他之所以受骗,是因为他想骗人。尤迪特不能相信他的话。他欺骗她,而且将不会恪守诺言。”
  每句话之后,都有一场费力的表情游戏,因为两人互相不能马上理解。
  “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些什么?”她问。
  “我想象得到。他是不是说过要给你一大笔财富?”
  “是的。他说,他很快能从矿山赚到一百万。我成了他的妻子以后,将得到钻石、珍珠、索诺拉宫和旧金山宫。”
  “你得不到宝石和宫殿,因为他虽然赚得到许多钱,却不会拥有。”
  “怎么不会?”
  “这是尤马人的秘密。退一万步说,他就算达到他的目的,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他会让你过孤独、寂寞的生活,把你这朵花摘下来以后,还会去摘别的花,那时将把你抛弃。”
  “他敢!我会报复他,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你将无能为力。一朵已经凋谢的鲜花想变成一种危险的东西,这朵鲜花就可能受到践踏。相信我吧,在他身边是毫无希望的!”
  “你把这些告诉我,是因为你也想得到我。给我拿出证据来!”
  “狡猾的蛇可以证明自己所说的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你的父亲跟你一起进矿山?”
  “因为他是监工,要赚很多钱。”
  “他和其他人一样受约束,一样干活,并且不会得到比别人好的食物。我知道,他答应过,可以让你父亲自由出入,呼吸新鲜空气。可是,这个诺言并没有兑现。”
  “我会迫使梅尔顿这样做。”
  “不要相信你这句话。世界上最美的一千个女人都无权对一个这样的男人提出要求。你要求见你的父亲,你父亲却不能出来。”
  “那我就走,让他瞧瞧我的厉害。”
  “你试试看!”狡猾的蛇用蔑视的口吻说,“你也会被囚禁起来。然后,他毁坏你美丽的容貌,用水银消灭你的肉体。他是一个骗子,我的心对你才是忠诚的。他仅仅表面上答应给你的,我实际上给你。只要你愿意,我会比梅尔顿富得多。”
  “一个印第安人能富裕?”她笑道。
  “你有疑虑?我们是这片土地本来的主人,是白人从我们手里拿走了土地。在生活上,我们不需要金银。我们知道,这些东西山里有的是,但是我们不会把秘密泄露给那些脸色苍白的人。如果尤迪特成为我的妻子,我将把金银,把梅尔顿答应给她但实际上不会给她的一切,统统拿出来。”
  “真的?金子、手饰、宫殿、漂亮的衣服和许多仆人?”
  “一切,你所要的一切!我爱你,就像我不爱任何红色女孩一样。我也可以违背你的意愿,把你变成我的老婆,因为我们印第安男人有抢亲的习俗,可以用暴力掠夺我们想要得到的女孩。不过,你应该自愿成为我的老婆。我等你,一直等到你把你的心送给我为止。你可以马上做到吗?”
  他站起来,把胳膊抱在胸前,眼光向下打量着她。尤迪特半天没有说话。她涉世不深,向往极其富有的生活,却又眷恋一个年轻英俊的印第安人首领。这些怎么也统一不起来。梅尔顿真的会骗她?对这种后果,她没有考虑过。现在,狡猾的蛇要求她做老婆,这个印第安人真的只要想富就会富吗?他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眼光严厉地盯着她。可是,她还是犹豫不决。出现长时间的沉默。
  他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尤迪特在想什么。她爱那个脸色苍白的人的财富,想往享受和城市生活。红色男人只有帐篷、马匹、武器,生活在森林里和大草原上。尤迪特怎么可能想成为一个印第安人的妻子?”
  “是有点不想。”她承认。
  “可是,只要你愿意,情况就会完全改观。只要你说声同意,我马上就满足你的愿望。在把你所要的金子给你之前,我的手不会碰你的手。”
  这句话起了作用,她马上热情起来:
  “你真的会这样做?”
  “真的。”
  “梅尔顿真的是在骗我?”
  “你可以考验他一次。方法是,你要求见你的父亲,但不要把你与我的谈话告诉他。”
  “好,我去试他一试。他要是不履行诺言释放我父亲,我就离开他,到你身边来。”
  “他是不会同意的,会迫使你留在他身边。”
  “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办?”
  “只能等待,因为我会从他手里把你接出来。他在我们的手里。你在作出决定之前,每天晚上这个时候要到这儿来。如果你不来,我就认为你出事了,就会去找梅尔顿要人。再见!”
  狡猾的蛇走了,尤迪特坐着没动,在静静地思考。过了一会儿,当她站起来走开的时候,我本想跟着她,以便尽快了解进山洞的路径。但是,我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太了解印第安人了,知道他并没有走远,说不定还在秘密跟踪她,甚至会呆在上面,守一通宵。想到这儿,我放弃了今夜的探索,回到洞中。
  我对今晚偷听的结果感到满意,它比我最初所期盼的大得多。我所听到的情况,一定会给我带来预料不到的好处。于是,我把所了解的情况好好分析了一下,考虑下一步怎么做。我们不需要等待更多的敏姆布伦约人来对付尤马人了。过去我认为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可能性很大。我仅仅靠自己的力量,也能达到目的,甚至可以通过和平途径达到目的。
  尤迪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听到她前夫被野兽吃掉的噩耗时竟然无动于衷,可怜的海格立斯!我尊重她的父亲,由于尊重她父亲,才把她看错了。她父亲对她并不是毫无感情的,是她使父亲陷入难以忍受的境地。狡猾的蛇倒是赢得了我某种程度的尊敬。无论如何,他比他的名字要好一点。我们可以和他进行谈判。他是真心爱犹太女子。她现在对我来说,成了一个重要人物,一个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我坦白地承认,我决心做点缺德的事情,一点点人口买卖。我将逮捕尤迪特,通过她获得狡猾的蛇及其尤马人的权力。
  我回到洞中,只对小敏姆布伦约人说了一句话:“马上睡觉,天亮起床。”
  我一躺下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我的同伴大概比我还疲劳,我不得不叫醒他,而且未能把他立即从梦乡拖出来。
  我们把马喂好以后,就开始工作,首先把这个卵石入口重新堵上,隐蔽起来。然后,我们往下走到石壁的对面,再往上爬。我们在上面鸟瞰印第安人的营地,上面没有生命的足迹。可是,我们仍然非常小心,完全是爬行,终于找到了海格立斯所说的拐弯处,在他标了记号的地方稍事停留。我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他没有找到的那个地点。他在这方面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所以找不到堵口。其实,这个堵日根本骗不过行家的眼光。
  在这儿我们可以自由活动,因为印第安人从营地看不见这个高地。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搬开,弄出一个较大的洞口,即使身材高大的人也可以进入巷道。我们看见海格立斯在里面构筑台阶的石头,看见里面有的地方被人凿过。可以设想,这个巷道最初并不是印第安人修筑的。
  进入巷道以后,我们先向右,后向上摸索,没走几步,就到达深渊的边缘。我们昨天找到的那四个坑,现在在深渊的对面。马听出了我们的声音,也从对面过来了。它们在洞中过了一夜,不再害怕黑暗。但是,我还是不让它们靠近深渊,便命令它们躺下。我有把握,在我们回来之前,它们不会起来。
  我们在裂缝旁边找到四个小坑,与昨天发现的相一致。这证明,确实有人在这儿挖过坑。然后,我们回到起点,继续向下深入。
  巷道比一个人的身体还高一点,有一米左右宽,四壁留着尖嘴鹤锄的痕迹,偶尔还可以看见钻孔。人们曾用炸药炸开比较坚硬的岩石。从这些现象可以判断,这个巷道肯定是白人开挖的。巷道一般是在岩石里面穿行,遇到裂缝或沟壑,就用凿制的石块搭桥,并砌成通道。
  我们原以为,越往下走空气会越不好。实际情况恰恰相反,里面的空气总是保持清新。一种现象引起我们的注意,火炬的火焰不是垂直向上,而是向一个方向飘移,只是很不显眼罢了。这意味着有一股新鲜空气从我们后面进来,沿巷道向前流动。气流很均匀,一定有一个抽风口。这个巷道很可能与矿井相通。我知道,矿井就在中部。
  我们走了约三百步,我的同伴指着一块砌好的石头说:
  “上面有字!”
  我拿着火炬照那个地方,清楚地看到这样几个字:“阿隆索·瓦尔加斯,登山者及其同伴于公元1611年”。这意味着,从那位西班牙矿工开辟这个巷道以来,已经过去二百五十年。我把这段文字抄写下来。这对我来说是新鲜事。西班牙人曾经深入到这个被称为新西班牙的墨西哥偏僻地区。
  在巷道的末端,出口被加工过的石头砌成的墙堵住,火炬朝这堵墙飘移,却看不到出口。我往高处看,发现有一个筛子一样的东西。砌石头的灰浆,在墙角汇合处被刮掉一块,留出一些小孔。只有注意到通风情况,才能发现这些小孔。我在上面发现一块石头,上面刻了字:“E.L.1821”。E.L.是一个名字的缩写字母。1821这个数字告诉我们,这个巷道是1821年用墙封闭的。封闭的原因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人们虽然把连接深渊的桥拆除了,把洞的人口,也是巷道的入口用卵石堵起来了,可是,墙上却留着这些小孔,让空气自由流通。如果矿井以后重新开工,工人们不会受到致命瓦斯的危害。
  我们仔细听了听。墙后面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我大胆敲了敲墙壁,没有回答。然而,我还是相信,在墙的那一边,可以找到我的同胞。如果我的这个前提没有设错的话,我可以把他们解救出来,不会有任何危险。他们可以从墙洞过来。为了打开墙洞,我们必须把砌好的石头敲开。但是,除了小刀以外,我们没有工具。这些小孔倒是很好的着眼点,遗憾的是,灰浆像钢铁一样坚硬。经过简单的试验,我们深信,即使我们两个人工作一整天,也只能从缝里拆出一块石头。不过,我们还是干了一会儿,但是不能继续干下去,因为现在还是白天,而白天在外面是不能做任何事情的。
  两支火炬点完以后,我们在黑暗中继续干了一段时间,才回到洞中休息。两匹马还按照我的命令躺着,看见我们过来,才站起来,吃了些玉米。我们吃完饭,换了火炬和灯,又爬进巷道继续工作。这次把枪带在身上,做粉碎棒使用。
  把石头之间的灰浆敲碎,是一件难度大、颇费力气的工作。我们不得不工作一阵休息一阵。当我的表指着下午七点的时候,第一块石头终于取了出来。我通过洞看过去,只见墙外一片漆黑。第二块石头省力些,只花了两个钟头。又过了一个钟头,第三块石头也松动了,时间是十点。到夜里一点钟的时候,我们可以通过打开的口子爬过去了。我们爬的时候极为小心,灯和火炬都熄灭,免得火光通过开口射过去。
  在确信没有危险以后,我们大胆地点燃了一支蜡烛,并且带到外面。出去后,我们首先看见墙上的灰浆,灰浆的颜色与岩石一样,以致灰浆与岩石接合处看不出痕迹。
  我们进入一个又宽又高的巷道。由于年久失修,巷道里有的石块已经崩落。这个矿井已经开采殆尽,再没有矿可采了。气流向右出去,可是我们却先向左拐,想先看看后面有些什么。我们走了没有多远,看见前面的巷道整个坍塌,只好往回走,不久,看到墙根放着各种工具。看来,我们到了人行过道,明显感觉到有一股较强的气流。然后,我们到了过道的加宽部分,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大木箱,箱子的四个角用多股绳子固定着,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通向房间天花板的链条上。天花板上有一个井筒开口,井筒的直径比箱子的直径大。可以肯定,井筒就是矿井,因为风是从这儿向上吹的。箱子就是矿井的提升罐笼,即升降机。箱子只有三面壁,一面是敞开的,敞开的这一面用来装货或者载人,里面还放着一些物件。我现在不想细看,因为我的注意力被两扇门吸引了。这两扇门是由粗加工的重木头制成的,用牢固的闩子拴着。其中一扇对着我们过来的通道,另一扇在我们的右边,很可能通往正在开采的矿井。
  这时,我们突然发现右边那扇门的两个闩正在往回动。在这扇门开启的一瞬间,一个女人从里面摔下来,倒在我的身上。她用手抓住了我的脖子,用德语尖声说:
  “可怜的坏蛋,你又来了?让我上去,否则,我掐死你!”
  这种欢迎方式相当不友好。不过,我倒不认为她坏,因为她指的是另一个人。我推开这个怒气冲天的女人,令我吃惊的是,她竟是尤迪特。于是,我又抓住她的胳膊:
  “小姐,请注意,您弄错人了!我并不打算死于您的温柔之手。”
  她认出是我,惊叫道:
  “是您?谢天谢地!您不会让我藏在这儿吧?”
  “不会。我把您带向自由。是谁把您关到这儿来的?”
  “梅尔顿,那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他是怎样把你送下来的?”
  “用升降机。我是自愿跟他走的,我们坐升降机下来。”
  “他就这样欺骗了您,是不是对您说,他让您去见您父亲?”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说要我把我父亲接上去。您知道,他被囚禁在这儿吗?”
  “我知道的比您想象的还多。例如,狡猾的蛇昨天对一个女士说,他要给她宝石、金子、宫殿、漂亮的衣服和许多仆人。”
  她脸不红,用无所谓的语气问道:
  “您和他说过?”
  “没有。”
  “他到过梅尔顿那儿?”
  “不知道。可以设想,他会到梅尔顿那儿去,如果他还没有到过梅尔顿那儿的话。”
  “我在等他。我认出您的时候,以为是他派您来接我出去。我开始时把您当做梅尔顿,那个坏蛋。”
  “您不是与那个坏蛋结盟了吗?”
  “因为他对我许了大愿。”
  “是呀。金子和珠宝,一座宫殿和一座王宫。您信以为真?他把您的同胞引诱到这儿囚禁起来,为他干活。这个情况肯定已经说明,在他身上,是谈不上什么诚实的。您对那些可怜的人们的前途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点也不坏。他们应该在这下面干活,把那些水银柱开采出来。这个时间不会太长。那时,梅尔顿将变成一个富豪,就会把他们放走,给每个人许多钱,够他们不工作也能活一辈子。”
  “您相信他?”
  “相信。”
  “那么,我得把事实真相告诉您。井下的空气、劣质的食物、吸入的水银,会使工人们的身体不久以后就被摧残。两三年后,再也没有人活着。这是一种可怕的大屠杀。不难想象,您是梅尔顿的同谋犯。”
  “两三年?我不信。别人说只有几个月就会完工。”
  “这么短的时间不会使人富裕的。您当真想做他的太太?”
  “为什么不?”
  “您想嫁给狡猾的蛇?”
  “是的。以此惩罚梅尔顿!”
  “你原来的未婚夫呢?他对您那么忠诚。”
  “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他死了。”
  “是的,被鹰吃了。您的良心看来与梅尔顿相差无几。我差点儿要把您重新囚禁起来,让您受折磨。”
  我放开她的胳膊,她却一个劲儿向我挤过来:“您不能这么做。我再也不带人进这个洞来了。”
  “好吧。我不想让我的话变成现实。您将自由。”
  “如果您把我再次关起来,我也会自由的,狡猾的蛇肯定会来接我出去。”
  “但愿如此。”
  “您认为他会受阻吗?”
  “会。受梅尔顿阻挡。”
  “梅尔顿奈他不何。这个印第安人掌握着他。”
  “这一定是狡猾的蛇昨天对您说的。但是,梅尔顿很可能比他早下手。如果是那样,您就有罪了。”
  “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要知道您与梅尔顿说了些什么以后,才告诉你这个情况。狡猾的蛇劝您考验考验他,您做了吗?”
  “您先向我解释,您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躺在您和他坐的石头后面,偷听到的。”
  “您居然敢?要是狡猾的蛇发现了您,那……”
  “那对于他比对于我更危险。现在好了,您告诉我,您试过梅尔顿没有?”
  “试过,是按照狡猾的蛇给我的劝告试的。您偷听了我们的谈话,您应该知道。”
  “您要求见您的父亲了?”
  “是的。他要我等一等,因为下面需要我父亲。我不让他这样敷衍我,而是坚持我的要求,最后说,不然我就离开他。他笑着说,我没有父亲是走不开的。然后我就拿狡猾的蛇要挟他。”
  “啊,我想到了!这是您的一大疏忽。您这样就泄露了您与狡猾的蛇是互相勾结的。”
  “有什么害处?他必然知道,即使没有父亲,我也不是没有保护和支援的。我不会像他想象的那样弱。”
  “您马上就会看到,您这一着决不是狡猾的。我猜想,您并没有说出狡猾的蛇的名字,而是泛泛地说。”
  “为什么他问我,我就不能回答他?”
  “这一点,您马上就能看到。您是否把狡猾的蛇向您求婚的事告诉了他,并且对他说,狡猾的蛇答应给您同样的幸福?”
  “是的。”
  “您也告诉了梅尔顿,如果他对您动武的话,狡猾的蛇就把他抓起来?”
  “正是这一点,我必须着重提一提。”
  “那您要感谢上帝派我来了。因为狡猾的蛇不会把您从这个矿井中接出去。您这么不留心,把一切对梅尔顿和盘托出,让他知道狡猾的蛇要干什么。他不仅把他视为情敌,而且知道这个印第安人对他不信任,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他进行残酷报复。”
  “这不要紧,因为梅尔顿在尤马人的掌握之中,一定怕他们的首领。”
  “恰恰相反!他不顾您的威胁,把您关起来,就证明他不怕印第安人。”
  “他很快就会看到,他错了。我告诉梅尔顿,狡猾的蛇今天将等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就知道我出事了。”
  “这是您做的最愚蠢的事。因为,梅尔顿已经准备好,将去对付您的保护人。可以设想,这位首领自己需要保护了。”
  “您是说,梅尔顿会去袭击他,从而威胁整个尤马部落?”
  “您难道不相信会有此事吗?他可以使印第安人的首领无所作为,而不会让印第安人知道任何情况。您通过您的夸夸其谈把您的保护人置于极危险的境地。”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希望您救他!”尤迪特有些着急地说。
  “我当然要救他,而且事不宜迟。现在,您回答我一个问题:您知不知道您的同胞在哪儿?您一定听梅尔顿说过。”
  “他说过,但没有说得很详细。”
  “这些人要吃要喝,由谁供给他们饮食?”
  “梅尔顿说,矿井里有水。食物由两个印第安人送。”
  “他们吃什么?”
  “玉米糕。玉米是我和印第安女人们一起碾碎的。”
  “工人们不是自愿到这儿来的,一定有人看管他们并采取必要的措施,那些防范措施都是些什么?”
  “他们戴着脚镣手铐。”
  “这些可怜的人戴着它们能干活吗?”
  “大概可以。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干活。要等到几个白人来,梅尔顿才有活给他们干。那些人一部分是监工,一部分是专家。”
  “德国人是互相隔离的,还是在一起?”
  “据我所知,他们在一起。”
  “他们尽管戴了脚镣手铐,但对那两个送饭的人来说是不是危险?”
  “不危险,因为中间隔着一扇坚固的门。您想要打开这扇门?”
  “是的。”
  “对梅尔顿该怎么办?”
  “让别人把他吊起来。”
  “我想告诉您怎么办。从外面的开阔地不能下手,因为他会开枪把您击倒。”
  “我不怕。”
  “他总是拿着两支手枪,但是一回到家中就放下。您一定要到他的住宅里去把手枪找到。”
  “我打算这么办,尽管我并不怕他的手枪。”
  “你找得到他的住处吗?”
  “找不到,我只知道必须下到矿井里才能找到它。不过我想,您会告诉我的。”
  “能,因为我了解。它是由一个叫欧塞比奥·洛佩斯建造的。”
  “欧塞比奥·洛佩斯?我刚才看见了两个字母E.L。这是这个名字的缩写。这个住所也是一个隐蔽所,不会很宽敞。”
  “够宽敞的了。岩石上面有洛佩斯修的一条小沟。这条沟是一个从矿井通往住所的隐蔽通道。沟的终端很宽。洛佩斯用墙壁把它隔成若干小单间,我们就住在那儿。外墙看上去与岩石是一样的,从下面发现不了。上面是住所,墙洞是住所的窗子,远处看不出来。”
  “到矿井里找这条通道,要下去多深?”
  “大概有二十个阶梯。”
  “我在这儿看见一个升降箱,由一根链子吊着。可以设想,上面有一根轴和一个绞盘,把箱子拉上去。”
  “有一个这样的绞盘。”
  “所以,梯子是多余的。”
  “它并不直接与下面相通,到下面来,一定要通到那个用墙砌成的通道。从通道下到这儿来,必须乘那个箱子。”
  “好。那么,住宅呢?”
  “有四小间。两间在通道末端,两间在侧面。”
  “到哪一间去找梅尔顿?”
  “您顺着通道走,右边有一个房间,住着几个年老的印第安女人,左边是我住的。然后,您来到两扇门的前面。两扇门相距很近,右边住着韦勒尔父子,左边住着梅尔顿。”
  “门锁是什么样子?”
  “没有锁,因为没有门,门框上挂着挂毯。”
  “梅尔顿睡在什么位置?”
  “他睡在左边第一个角落的被子上。”
  “谁操纵升降箱?”
  “守护升降室的印第安人。听,她们来了!”
  她急忙停止谈话,转身对着矿井方向。吊着箱子的链条响起来了,箱子也动起来了。我们看到,箱子被吊了上去。
  我说:“为什么把箱子吊上去?是不是有人要下来?”
  “肯定是,”她回答,“您马上会看到。”
  “来人不是梅尔顿,就是老韦勒尔。”
  “韦勒尔今天不在。”
  “他在哪儿?”
  “他和几个印第安人出去监视您,如果您来了,就向梅尔顿报告。看来,他没有发现您,否则他已经回来。”
  “他不是您此时此刻在这儿所等待的人,而是梅尔顿。”
  “那么,您有极好的机会抓住他。”
  “这要视情况而定。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小心。韦勒尔也可能回来了,可能与梅尔顿同来。我们等着瞧。因此,我请您暂时让他们关起来。”
  “关起来?”她恐惧地问,“我不干。我出来了,感到很高兴。”
  “我给您一句话,我保证再让您出来。我想知道来人是谁,为何而来。如果他发现这儿一切正常,就不会想到有人曾和您在一起。”
  她尽管一再反对,还是同意了。我把她后面的门挂上,然后和小敏姆布伦约人爬到一堆竖立的柴火后面,坍塌的老通道是从这儿开始的。我们当然把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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