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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处于战争状态的海洋



(1794年3月17日-98月6日)

  18个月前,使团离开的是和平时期的英国;马戛尔尼之所以要乘战舰去中国,那是从崇高的使命考虑的。现在从中国回来的船队虽然主要由商船组成,却都配备了火力,处于临战状态,法国军队取得的战绩“令人不安”。
  3月17日,在广州为东印度公司的装货的英国船,还有要求英国保护的一艘西班牙船和一艘葡萄牙船与“狮子”号会合。它们也都配备了火力。“伊拉斯马斯·高厄爵士向每个人交代了法国进攻时各自的任务”。
  返航的旅程只持续了5个半月。船队兼程并进:只在爪哇和圣赫勒拿两处为了补给才停泊。整整1个月穿越中国海域;在印度洋上航行两个月;还用两个月过大西洋。开始时,罗伯斯庇尔战胜了埃贝尔派,继之又战胜丹东,而当英国船队开到朴次茅斯时,他的脑袋已滚入桑松的篮子里了。
  在这次穿洋过海回国途中,除了战火波及到所有海域外,没有遇见任何去时所见到的事。返程好像与中国毫不相干;然而,它使人可以测算出远征所跨越的时空。
  法国一个舰队游弋在巽他海峡,随时有可能与之相遇、3月29日,在新加坡附近发现一艘帆船。追逐开始。真遗憾,原来是一只小渔船!“我们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同我们天然的敌人较量一番、”天然的!这个评价戴高乐将军可能会认为是合情合理的。他说过法国的传统敌人并非是偶尔的对手——德国,而是偶尔的盟友——英国。

  敌人的帆船快出来!

  4月2日,舰队一行穿过赤道。4日,进入邦加海峡。在那里,发现一艘抛锚的船。“豺狼”号向它呼唤。该船升起东印度公司的旗子。它来自孟加拉,在巽他海峡受到“四艘法国巡洋舰的追击,它们也许还等着我们,我们迫切希望与它们交火”。晦!错过了这次交锋的机会,斯当东便想:法国人准是吓跑了。“得知英国船队由一艘威力很大的军舰护送,他们放弃了埋伏在那里的计划。”
  中国海域内的中国和马来海盗船远比法国巡洋舰多得多。4月7日,在巽他群岛附近,在12只马来船的旁边,有一艘荷兰造的配备有18门炮的小型护卫舰:“它极可能是在靠拢时被马来人劫持的。”英国人“因为不负有维持海洋安全的使命”,放走了这些海盗船。到爪哇后,他们十分后悔:“护卫舰上的30来名荷兰船员去年夏天惨遭杀害。大家都很后悔没给这些野蛮人公正的惩罚。”
  4月11日,又一次警报。发现两艘悬挂英国旗的船。大家认为这是敌人的诡计。追击开始了。“我们肯定它们是法国船。我从未见过如此高涨的热情。鼓手命令大家各就各位:人人都像去做一件轻松愉快的事那样高兴地服从了。但是,为首的那艘船再次升起英国旗,放下顶桅,并鸣炮15响向我们致敬。”
  这是我们的同胞,他们从孟加拉出发追踪“法国海盗船”。对我们这些准备向敌船靠拢愣充英雄的好汉们,这是多么令人失望啊!“如果能消灭敌人,那么我所感受的快乐肯定远远胜过与同胞重逢的快乐。每个水手都很不情愿地离开岗位。只在发掺了糖水的烈性酒时大家才又高兴起来。”
  这些英国水手真可爱!在长期遭到中国人的限制无所事事之后,他们欣喜若狂地正想体验一下重新获得的行动自由;他们还兴高采烈地想一试对法国人的优势——对世界上所有民族他们都认为占优势……事实上,当中国人说英国人“在西洋诸国中较为强悍”时难道有多大的错吗?

  法法之战

  法国人把劫持来的“公主”号改建成一艘共和国的战舰。自1792年起,“法国人”这词已成了一种含糊的说法。王家海军已经分裂。那位登上“狮子”号的孟加拉舰队司令对马戛尔尼描述了法法战争中一个鲜为人知的插曲:“一艘悬挂百合花图案旗和一艘悬挂共和国旗的法国护卫舰相遇,在爪哇海岬展开了一场恶战。拥护共和政体的人失利;被俘后被扔进一条小船送给了马来人,后者像对待那些倒霉的荷兰人一样把他们全杀了;而王权主义者在战斗结束后便驶回法国了。”
  维莱尔当时在印度洋游戈,他证实说:“船员们喊着‘国王万岁!’或‘国民万岁!’的口号打招呼,然后鸣炮致礼。’”就像1864年美国南北战争期间,一艘拥护联邦的船与一艘拥护南部同盟的船,在英吉利海峡展开了一场恶战,南部同盟的“阿拉巴马”号装甲护卫舰被击沉。
  海战也包括欺骗对手的策略。两艘英国军舰拦劫了两艘“美国”船,把它们遣送到巴达维亚;“尽管它们悬挂的是美国旗,可实际是两艘法国船,因为船上的货归法国所有。”
  4月14日,船队抵达爪哇海岸的一个淡水补充点——安盖拉。“我们的小艇一靠岸,马来人就想偷东西。我们的人洗了衣服,马来人手脚很麻利,居然顺手牵羊拿走了好几件衬衫。”英国人毫不犹豫,决心要在这些人身上报他们同胞犯下的罪,因为他们还在后悔先前放走了那些马来海盗。你偷衣服,我就抓人。“我们的人在树林里追捕那些马来人.并可怕地毁伤他们的肢体;他们中的几个人因挨了斧砍,受了致命伤。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这种野蛮行径。”有力的预防措施!真是“西方较为强悍”的人……
  4月16日,“豺狼”号离开船队,驶向加尔各答。丁维提博士,携他的植物,同船前往孟加拉。他的植物将在那里茂盛生长。
  同一天,法国把恐怖集中到巴黎。共和二年芽月27日的法律规定:“被控谋反者”将“从共和国的各个角落押送到巴黎的革命法庭审判。”
  穿过印度洋的一段航程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但航速很慢。所有船队都受到这种限制,“我们的航速本来可以为10节,而现在最多只有5节。”
  在返航途中的唯一娱乐就是“狮子”号上的一个巴布亚人,他是在法国双桅船“阿美利”号上被人发现的。该船在澳门附近被伊拉斯马斯爵士劫获。这是个性情温和——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出色的土著人。“他从船上跳到海里去找别人扔下去的皮阿斯特硬币。他甚至可以找到同时从船头和船尾投入水里的两块硬币。他还让两个欧洲人同时向他身上投掷长矛,当矛近身时他就用手接住。”
  中国是一个难以识透的世界,因为那里的文化走的是另一条道,它达到的顶峰与我们的十分不同,然而是顶峰。这个巴布亚人也是一个难以识透的世界。但他还处在所有人的共同起源的阶段——未被玷污的人。他既不是西方人,也不是中国人,而只是一个智力超常的动物。那么,他同谁更接近呢?与英国人抑或中国人?马戛尔尼怎能不想中国人正处于巴布亚人和英国人之间的状态呢?
  到马达加斯加附近,我们进入一个暴风雨地区:正值南半球的秋季。英国人发现他们的水银气压计性能可靠:“水银柱突然下降了四分之一英寸。”马上进行一切准备来对付大风暴。“准备工作刚刚做好,巨大的雷闪接着就打起来。天黑得船首的人无法看到船尾的东西。”
  5月7日这一天,罗伯斯庇尔规定了对上帝的信仰。

  圣赫勒拿岛

  到了风急浪高的40度线。5月23日,“‘印度斯坦’号的前脆杆被刮断。”6月2日,绕过好望角。目标:圣赫勒拿岛,这是大西洋南部的一个避风港。它属于投资加固这港口的东印度公司。除了好望角,从广州或印度回国的船只只能在这里补充淡水。这岛很小,很容易错过去。因为病人的数目大增,所以大家更盼着到这岛上停泊:“在外科医生的名单上,”仅“狮子’号船上的病人就达一百来人。
  “6月18日,发现了陆地和几艘船”。再一次作好战斗准备。这一回又是白忙一阵:从中国出发的船队与另一支从英国开来迎接的船队同时到达圣赫勒拿岛。海军部不知道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已在“狮子”号的保护下航行了。
  岛上岩石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险峻的海岸既可怕又荒凉。”“位于恐怖所在”的山谷风景“确实非常优美”。在此停泊的水手和旅客有时要比岛上的居民还多。岛上没有旅店;然而,“所有民房都像一家人一样欢迎客人居住”。同一个大家庭:东印度公司。
  岛上居民有两种生活节奏。当一支船队来此停泊,小岛居民就忙碌开了。船队一离开,它又空闲下来。“政府为居民组织文娱活动,以免他们纠缠于内部矛盾”。拿破仑在1805年去奥斯特尔里茨途中是否也读过斯当东描写的这一片断呢?他对所有事物都表现出好奇心,我们猜想他也许读过。但那个时候他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英国政府将让其远方的侨民观看关在笼子里的“吃人巨妖”。

  冒险的结束

  病号要么死去,要么略为恢复体力,舱内装满了给养。1794年7月1日,船队又扬帆出航。一同启航的还有来增援的舰队,5艘从孟加拉和孟买开来的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还有一艘从南极回来的捕鲸船。
  伊拉斯马斯规定了航行的序列,因为由“‘狮子’号担任全面指挥”。信风使舰队顺利地穿过了赤道。到佛得角群岛附近洋面,信风停息了。船在此停了10天。后来又刮起了风,船队就继续前进。
  7月21日,刚恢复航行不久,瞭望水手发现有一支舰队从东北方向开来:共有11艘船。又一次战斗准备。浓雾使人看不清旗帜和信号。“在‘狮子’号甲板上,只有炮和弹药”。斯当东父子二人相持不下:“在那里只有一个小孩,他父亲认为他太小,不适宜参加战斗。但孩子不愿意在父亲作战的时候自已退缩到安全地点,恳求父亲让他留在甲板上。父子之间这场充满挚爱的争论,由于雾突然消失而得到解决。原来发现对方的舰队是自己人。”每人都表现得很勇敢。他们获悉“英国舰队在豪勋爵的率领下赢得了对法国人的一次全面胜利”。
  这时在巴黎,罗伯斯庇尔被国民公会剥夺了法律权利。他受了伤,处决时他已经半死——一起处决的还有105名拥护者,其中包括圣·朱斯特。那是发生在热月9日。
  船队经过亚速尔群岛东部,朝爱尔兰方向航行。“9月20日,船队到达爱尔兰南端,遇到一艘丹麦船。8月29日这船曾被一支由7艘军舰组成的法国舰队搜查过。看来那支舰队刚好同我们错过,伊拉斯马斯爵士的船队的实力敌不过法国舰队。”
  听到马戛尔尼的舰队到达,法国方面也作了战斗准备。“共和2年果月20日,从布列斯特,海军军需官给维拉雷-儒瓦耶泽海军上将的命令:准备一支由最优秀的军舰组成的小分队,搜寻来自印度的船队。”可惜太迟了!命令是9月6日下达的,而就在同一天,船队“在离开两年后”进入朴次茅斯港停泊。
  那次分手对许多人来说竟成永别。在返航途中,痢疾肆虐。不得不从“狮子”号上扔下102具尸体——而全体船员才400人!在当时,这就是远航的代价。但人们忘了死者,因为自己活了下来而十分高兴。
  马戛尔尼十分自豪地写信给东印度公司的先生们:船队避开了法国舰队的追踪:
  “我高兴地通知诸位,平安抵港的不仅是与我们一起从中国出发的13艘船,而且还有5艘从孟加拉和孟买开出的船与我们在圣赫勒拿会合,每条船上都满载着东印度公司的价值几百万英镑的货物。”
  “我要把在中国取得的进展,推迟到在伦敦与你们见面时再说。这些进展将使你们在中国的代理人能在完全不同于直至目前他们所处的条件下生活和工作。我也鼓励你们在那里的年轻代理人学习中文,否则他们将任人摆布和愚弄。”
  “由于皇帝的旨意而对使团表示的敬意对中国人的思想起了有益的影响:英国人不再是他们蔑视和辱骂的对象了。从此中国人的态度对我们好多了:而这一切的巩固还有赖于东印度公司的努力。”
  尽是幻想!
  对于使团的成员来说,这次极大的冒险圆满结束了。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会:生活中不会再有任何事情可以与这两年的生活相提并论。对于霍姆斯,“经历了这样漫长、这样艰巨的海上生活,战争的疲劳只能算闹着玩了。”斯当东认为:“走过的国家和各种会晤给他留下前所未有的不可磨灭的印象。”全权公使就是用这些简洁、谦虚的话来结束他的《记实》一书的。
  使命结束了。但是,无论马戛尔尼怎么说,使命并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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