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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看房子



  我回到小联盟运动场,并且告诉那人,我对和朋友们在波斯顿的聚会感到伤心。他告诉我说,我是一个罗曼蒂克主义者;并且告诉我说,我需要找到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我想要完成的。
  “什么时候完成呢?”我问到。
  “现在,”他说,“如果不是今天,那么就是下个星期。”
  当我们在打我们的高尔夫球时,我思考了几分钟,然后告诉他,我所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在我们所剩下的钱还没有花完以前,我想用这笔钱买些东西。
  “买些像什么样的东西呢?”他问。
  我立刻想到了答案。“一幢房子。”我说。
  “那么就去做这件事吧。”他说道。
  “我将必须把我们所有的钱用于分期付款的首期交款。”我说,“而且我还不能够承担每月的抵押款。”
  他笑了笑,说道:“听着,在这片国土上的每个房子都不会驱逐一个有四个孩子的家庭。请相信我。而且银行并不会从它们已经接手的所有其它的房子中最先选择你的房子,要求你付款。”
  几天以来,我不再考虑别的事情,只是想着如何让科伦和孩子们住回到一幢属于我们的房子中。我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房子,并且我也记不清自己在电话上和多少个房地产经济人交谈过;但是无论何时我感到自己灰心丧气了,我就返回到小联盟运动场进行另一番有劲头的谈话。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商人使自己度过了破产,并且带着他的一个名叫默西迪丝的女子以及他的8个卧室的房子逃避了债务。他的方法是,让他的律师给银行写了一封信,说他拥有大约90万美元。“我让银行毫不怀疑地相信他们可以接受我的奉送——那是百分之五的利息——否则我就会自杀,如果我自杀了,他们将什么也得不到。那就是当今时代你在打球时的方式。我的前合伙人则设法从堪萨斯的存款和贷款中提取了大约140万美元的现金,然后搬到了马来西亚,这和默伦斯以及洛克菲勒在上个世纪末的做法没有什么两样。一个人如果能够站立着思考,并且坚持他的愤怒,那么他将赢得最好的运气。
  我寻找房子的活动仅仅支持了他的理论——社会系统内的某个事情出了问题,但是我本人并没有错。在报纸的已经划分好类型的版面上,房地产广告恰好是挨着三个不同的食谱和减肥方案的广告。社会系统被它们现在称作是体重减轻系统。当然,如果你在房子中并不瘦,如果房子使你感到自己胖了,这样的房子又会有怎样的好处呢?在报纸的相同版面上,有人正在兜售一件14号的结婚礼服。广告这样说:永不磨损。我却猜想,它过于肥大了。
  我用大量的时间来查阅每天的广告,寻找着那些看上去像是一个诚实的房产经纪人。一个广告可能这样说:你好,我是凯利,正在出售一套三个卧室的平房。这在过去五年内,已经是第十次了。因为买过它的人们最终都讨厌了下雨时从地下室散发出来的气味……多么高明的修理工,平稳地挣走了你的血汗钱,而且又给这间美丽的充满阳光的房子装配了一个完整的地下室和一个疯子。疯子每天在午夜时分开车到来,身穿一件黑色的野马衫,带着一台喧闹的录音机,因为他旧时的女朋友过去一直住在这儿。有些晚上,他停下了他的卡车,并且架起了一个小小的圣台,以纪念这个小女孩。而圣台就摆在你的草坪上。
  你很快就理解了大多数房子并不是由于快乐的原故而出卖,因此,当你要买下一幢房子时,某种程度上你也正在买下一份其它人的悲伤。我猜想这个缘由也正好说明了为什么在房地产商业活动中会有那么多的欺诈。关于一幢房子经常有着隐秘的方面。但是你仍然要敬佩一些房地产商人所具有的坚韧不拔的精神。有这样一则广告,它刊登出一张售房人在半空中的照片,他的笑容就挂在他的小胡子上,而且在照片上写着这样的一句话:“你的快乐也将是我的快乐。”
  这是一个明智之举。在他的朴实中,他已经触及了我们大多数人所顽固坚持的一个中心信念。这个信念包含着西方文明中诚恳的拥抱礼节。这个信念就是对一个事物的占有必须可以带来欢乐。我就像准备住下的人们那样拥抱了它。而且我猜想,当那个房产女士第一次见面和我握手时,就在我的眼睛中看到了这点。我曾听说在卡斯科海湾里的岛屿上生活费用是低廉的。于是我们雇了一个保姆,让她白天照看孩子们。我们就乘船到房产女士家看房子。这位女士我们过去从未见过。当她站在我的面前时,我却感到了迷惘。她身穿着鲜艳的橘黄色的短衫,在她的胸前印着“太阳崇拜者”的字样。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抬起头,我就感觉她的衣衫像是在说动物舞会。
  她开车带我们环绕了岛屿。科伦坐在前排,挨着她,而我就坐在后排。我们驶过了一个带着小女孩散步的男人。她“嚓”地一声放下了车窗,并且向车外叫到:“莱斯特,她每天都长得更漂亮了!”然后她又“嚓”地一声拉上了车窗,踩下油门。她对科伦说道:“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是本岛最丑陋的妇女。一个那么丑陋的妇女却生出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儿。你难道不为之感到惊讶吗?”
  她带我们参观了一处靠近美丽的码头的地产。我们跟在她的身后,她就用手指着一片树林说道:“这些树木值一大笔钱。看看这些松树吧。它们就像少女一样的纯洁,树上几乎没有太多的节疤,你可以雇佣一个工人,用手提电锯来伐倒它们,而且可以在本岛上进行加工。我敢打赌,你可以用它们建造起你的整套房子。”她伸出手,用染成红色指甲的手指在一棵树的树皮上轻轻划过。“啊呀,”她尖叫道:“这些树是如此的棒,我简直就想自己买下这块地产,并伐倒它们。”
  也许我们并不想要地产,我说。也许我们应该去看一两套房子。
  一个当地的捕虾人所拥有的农舍售价是169000美元。屋子里是这个人的两个儿子,他俩正没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在大白天看电视。我就和他们呆在一起,而科伦和那位女士去看每间房子。电视上正有一个男子在做饭。“你们俩人对如何做饭感兴趣吗?”我问到。他们耸了耸肩。我又指着窗外的一些小岛。“你们知道这些岛屿叫什么名字吗?”我问。他们摇了摇头,并再次耸了耸肩。早晨在我们离家去坐船前,我和爱琳一起吃早餐。我告诉她我们将住到一个岛上去。“也许我们将买下一艘旧捕虾船,”我梦呓一般地说道,“然后把它修理好,改造成一艘食品船。这样你、你的姐妹们、杰克和我每天早早地起来,到大陆上去买食品,然后,我将把食品带给住在岛上的人们。”
  “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想要些什么呢?”
  “噢,他们会在头天晚上给我们打电话,这样,我们就让他们定货。于是在选择食品时,我们就可以采购到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了。”
  “噢噢。”她说。
  现在我决定放弃这件事,因为我担心她将会和岛上的这些男孩子幽会。他们在明媚的夏日的白天竟然果在家中看电视上的作饭节目。这正是我拼命工作想要逃避的那种缅因州的生活。
  回到了小汽车上后,那位女士告诉我们,捕虾人自己建造这个房子时用了一万六千美元。现在他已无力纳税,只好出售房子,而它每年几乎增值四千美元。“他卖掉房子后,将是一个富有的人。”她说:“当然,他只会把钱全部浪费到饮酒上,因为他是个骇人的酒鬼。如果你不和他结婚,他仍然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就这样猜想。”
  她告诉我们,她必须开车到她的家中停下几分钟,因为她正在进行一笔私人交易,申请一个房子的平等贷款,并且早上的时候,银行已经派专人到岛上来估价她的房子。
  我们到了她家,她就和估价人进行简短的谈话。我和科伦坐在满是天竺葵的地上,遥望着美丽的卡斯科海湾和波特兰的漫长海岸线。几分钟后,我们听到她在厨房中的喊声:“看、看吧,你最好不要小瞧了这个地方,这就是我能说的所有的话。你可以把它叫做木装农舍,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些情况:这个房子地板上铺着的磁砖是在意大利生产的,再看看这些窗户,它们比安德森窗户更好看!”
  在她把我们送到停泊在码头上的小船上以前,她最终又领着我们去看另外一个房子。那是一个美丽的装有白色护墙板的农舍,有着黑色的百叶窗,一个年老的妇女单独住在那里。尽管它并未正式挂上“等待出售”的牌子,但是房产女士已经和老妇人的两个儿子私下商定好了。这个老妇人的两个儿子正计划着到秋天时来帮他们的母亲收拾行李,然后把她安置到新泽西州的一个有护士照看的房子里。
  事情再次发生。我抬头看了看,并且期待着看到动物舞会。她两脚分开站立在那儿,一只手拿着一块护墙板,她的腿已经被太阳晒成了棕色。当小船划离码头时,我看了她好长时间;而且我感觉自己再次向后仰倒,就好像我第一次看到了美国。我的意思是:当我低着头向前耕耘,并且沿路上装满我的口袋时,美国竟然变成了这么个样子!
  当她爬进她的卡车,然后开车上了小山,去她的下一个指定的地方时,我观察到她停了一次,并且向一个捕虾人招了招手,那个捕虾人正在驶入码头。我揣摸着这是不是我们刚刚走过的房子的主人。这是不是男孩们的父亲。我看到他正沿着船上的甲板走了过来。我考虑这件事情的内涵:一个人用1.6万美元建造了房子,数年过后,一个穿橘红短衫的女士告诉他,他的房子值十倍原先的钱,而且她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她已经出售了这幢房子和他所知道的房子中的每个物品;他过去习惯于每天在这所房子中走动,而她却已经卖了5或6倍的巨大一摞的钱——这些钱与他多年以来所知道的土地和房子相比较,看上去简直就是不真实的东西;而且如果他的房子值10倍他所知道的房子价值,正如一个胸前写有“动物舞会”字样的女士所告诉他的那样,那么他工作的每一天又值什么价钱呢?那么他的婚姻值什么价钱呢?那么他用一个下午教他儿子们来学会他们窗外的岛屿名字又值什么价钱呢?
  在这个下午,我全都看到了——我曾经逃离的生活和我正要前往的生活、贫穷的低音音调和富有的尖锐高音。一个男人要想在这两个极端之间的某个敏感点上找到他的位置,他就必须具有判断力和理智的调节能力。我思索着这些能力是不是我所不具备的能力;或者是不是我在致力于讨人喜欢并向前进步时所放弃的能力;或者是不是我在向前冲的沿途的某个地方失落的能力。
  那个晚上,当我散步返回时,科伦和爱琳坐在一起。我走进了杰克的房间,在他还睡觉时把他抱了起来,带他到浴室撒尿,这样他就不会尿湿他的床了。我抱着他进了起居室,并且把他展示给科伦和爱琳。“难道他不漂亮吗?”我说。然后我看到爱琳正望着他。她不禁笑了起来,并且拍拍他的脑袋,最后亲吻了这个在醒着的时候整天折磨她的男孩。
  我把杰克放回到他的床上,然后我走下楼,来到起居室,并且打开了收音机,聆听着红袜乐队的乐曲。收音机传出了多那凡演唱的一首老歌,于是我开始大声唱起了它。当我看到爱琳露出微笑时,我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其中,歌声越来越宏亮,最后竟独自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疯狂地跳起了即兴的爵士舞,直到我上气不接下气。“嘿,看看这个新的舞蹈!”我在音乐声中叫喊着:“真正的庄园舞蹈!”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手舞足蹈的傻瓜,转动并摇晃着身体,同时吟唱着抒情诗,并且伸出我的手做出讨钱的动作,然后把我的口袋全部翻了开来。爱琳大笑着,而且站起来试着陪我一起跳舞。“看一看这个镜头!”我唱到:“这个镜头让你有怎样的感受?让你背上债务满面忧愁!看你还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去着手!”
  我知道我已达到了荒唐的边沿,但是我仍然继续。现在转入一个更缓慢的歌曲的旋律——“《在街道上你住哪儿》”,它选自“《我的美国女士》”。“现在有律师了,在城市的这个部分,并且他们已经——”当我看着科伦的眼睛时,我看到她正在哭泣。
  “出什么事儿了?”我问她。
  “你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她说。
  “我只是想让你们欢笑。”我说,同时关低了收音机的音量。“我很抱歉。”
  “这并不好笑,”她说:“这吓坏了我,你看不到你自己,但是我可以看到,而且我们全都吓坏了。”

  我对此事的感受就像是下了地狱,而且我告诉那个商人,我正在放弃房产市场。“现在只有金钱四处泛滥,”我悲痛地说,“而我们的银行收支余额却一天一天地减少。”
  他说我太敏感了,“看,这里有一个上佳的想法。”他说,“拿上你所拥有的全部的钱,将它送给一个朋友帮你保管,然后申请你所能够申请的所有的信誉卡。当他们问你,你的收入是多少时,你就写下任何一个六位数字。把你的信誉卡最大限度地都事先提取成现金,用做你的分期付款的首期款项。先生,你现在应该满腔怨恨。你在那儿需要的是气愤和伪装。在你买下房子后的一个月内,你给信誉卡公司写一封信解释你已经失去了你的工作,你破产了;并且如果他们逼着你还回他们的钱,那么在他们吃完午饭还没有回到办公室前,你就会立刻破产。如果你仍然没有一个电话控制装置的话,你也要买上一个,这样你就可以挡住来自收款办事人的电话。相信我,他们将会打电话。他们是唯一在圣诞节早晨和复活节星期日工作的人们。但是请记住,运气是在你这一边;在我们这个国家并没设置一个负债人监狱。也请你记住,信誉卡公司是由银行管理,而且是由你想着去会晤的一些傲慢和愤世嫉俗的人们所操纵。你知不知道他们把自己卖给了穷人?当然,因为穷人需要伪装,他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还清他们的收支均衡。对于银行来说,则有丰厚的利润,我的朋友。实际上,在他们业务中的‘赖债不还的人’是一些每个月偿还他们的银行收支均衡的家伙们。这就对了,他们叫他们是‘赖债不还的人’。现在,告诉我,那是不是愤世嫉俗的绝顶呢?你——我的朋友——需要满腔的愤怒!”

  第二个星期的一天,在我从小联盟运动场返回家的路上,我停在了药品店来选购一瓶治疗水痘的药水,因为我们家里的四个孩子都患了水痘。我们已经把二层楼宽大的卧室转换成了一个临时的医院病房。在那儿,我们按照用药说明把药水发给了每个孩子,而且我们在卡勒和杰克宽大睡衣的袖子上缝上了两指手套,这样他们就不会在他们经受折磨的睡眠中抓掉身上的硬痴。我不忍心去看他们浮肿的眼睛和他们布满伤痕的头顶。
  当我在药品商店排队时,一个矮小且面色苍白的人穿着军队的工作服和靴子站到了我的旁边,手里也拿着一个药瓶。“您家里也有孩子出水痘了吗?”他问道。
  于是我们开始谈话。“我乐意回家,帮助我的妻子。”他说,“但是我有太多的工作要做。”
  “什么类型的工作呢?”我问他。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他说。
  我就用美妙的字词来设想他的公司的名字,令我失望的是他公司的名字却是杰菲·克林思。这个名字被大大的蓝色字母广告装饰在他的敞篷车的两侧,他恰好把车停在了我的附近。在我开车离开前,他告诉我他已经在商业中工作了三年了。“唯一不好的事情是工作小时数。”他解释道,“我通常每天工作10个小时,然后回家,吃晚饭,并且睡上5个小时,然后就通宵达旦地在办公楼内工作。你的情况怎么样呢?”
  “噢,”我说,“我刚好失去了工作。”在我能够用我的职业经历迷惑他以前,他就匆忙走到我的身边,然后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
  “我正在投标一个庞大的法律公司,”他欢快地说,“如果我得到它,我就可以雇佣你。我们并不做窗户。但是正如我所说的,工作小时数是长的。”
  我拿着他的卡片,谢过了他。在我的愤怒还没有升上来以前,我就静静地站在那儿,停了几秒钟。然后我开始低声说道——难道我看上去像个看门人吗?朋友,我可不想冒犯你我并不认为杰菲·克林思公司会成为我未来的工作。我是一个大学教授,你难道看着我还判断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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