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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


第十七章

  约瑟芬·津斯基长到十七岁,已经是得克萨斯州奥德萨城中最漂亮的姑娘了。金黄色的面孔晒得有点发红。长长的一头黑发,在阳光照耀下透着红褐色的光泽。深棕色的眼睛里泛出金黄色的斑纹。她的身段十分苗条动人;脉部圆圆的,很丰满;挺直的背部往下慢慢变细,而腰部以下及臀部又逐渐变大。两条长长的腿,既匀称又漂亮,呈现出一种性感的美。
  约瑟芬和那些石油行业里的人已不再有什么交往了·她和非石油行业里的人在一起。放学之后,她在一家有名气的汽车餐馆里当女招茵。这家饭馆名叫“金色侠盗’。玛丽·罗和萨塞·托平以及她们的朋友们,常来这里约会。约瑟芬总是客客气气地和她们打招呼;但一切都已改变了。
  约瑟芬总感到有些不宁。她渴望着得到某种东西,尽管她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但确实是有的。
  她想离开这个卑鄙的城市,但,她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什么地方,或者千什么。由于想这些想得太苦了,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她曾跟十几个不同的男孩和男人一起出去。她妈妈最喜欢的是华伦·霍夫曼。
  “华伦会成为你的好丈夫。他很讨人喜欢地按时到教堂作札拜。作为管子工,挣的钱也不少。他爱你都快发疯了!”
  “他都二十五岁了,而且也太胖。”
  她母亲打量了约瑟芬一下,说道:“可怜的波兰姑娘,别在鸡蛋里挑骨头啦。在得克萨斯,在哪儿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不要再愚弄你自己啦。”
  约瑟芬答应华伦·霍夫曼每个礼拜带她去看一次电影。华伦把她的手握在他那又多汗又多老茧的大手心里,而且在整个看电影过程中不断地捏着它·约瑟芬几乎不予注意。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事。在屏幕上她看到和她一起成长起来的漂亮的人物和美好事物所构成的世界的延伸,只不过它显得更广大,也更激动人心。在她心灵深处,她隐隐觉得,好莱坞可以给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美、娱乐、笑和幸福,她知道,除了嫁给一个富豪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使她能够过上那样一种生活。而有钱的男孩子全都被有钱的女孩子们占了去了。
  只有一个例外。
  大卫·肯尼文。约瑟芬常常想到他。很久以前,她在玛丽·罗家里偷偷拍了一张大卫·肯尼文的快照。她把这张快照藏在她的衣橱里,什么时候她感到不愉快,她就拿出来看看。这张照片使她回想起了大卫站在游泳池的边上说,我替他们道歉。她那被伤害了的感情逐渐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他那温柔的热情。自从可怕的那一天,在他家的游泳池他给她拿了一件浴衣之后,她只看见过大卫一次。那次他正和他的家人坐在汽车里。后来约瑟芬听说,那次他是去火车站,到英国的牛津大学学习。这已是四年以前,一九五二年的事了。大卫每到暑假和圣诞节,也回家来。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约瑟芬常常听见另一些姑娘谈论他。她们说,大卫除了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了家产之外,他的祖母还留给他五百万美元的有价证券。
  大卫是她真正希望得到的人。但是,这绝不是一个女裁缝的波兰血统的女儿所能得到的。
  约瑟芬并不知道大卫·肯尼文已经从欧洲回来了。七月一个礼拜六晚上很晚的时候,约瑟芬正在“金色侠盗”餐馆里干活儿。在她看来,奥德萨城几乎有一半人都跑到这个汽车餐馆来,用成加仑的拧檬茶、冰激凌和苏打水驱散暑热。约瑟芬正忙得不可开交,连休息一会儿的工夫也没有。
  总是有成圈的汽车摆在这座霓虹灯照亮的汽车餐馆的周围,就象一群金属的动物在一泓神奇的水泉那几排成圈一样。约瑟芬端着一盘汽车快餐,里面放的是她已端了上百万次的客人经常点的奶酪、汉堡包和可口可乐,手里还拿着一张菜单,走到刚开到这里的一辆白色赛车的前面。
  “晚上好,”约瑟芬高兴地说。“您想看一下菜单吗?”
  “哈罗,新来的。”
  约瑟芬一听是大卫·肯尼文的声音,心里顿时就砰砰地跳起来。他看上去和她所记得的一模一样,只是他似乎长得更漂亮了。现在看来他显得更成熟而稳重,这大概由于他在国外一段时间所形成的。萨塞·托平坐在大卫的身边,身穿华贵的丝织裙子和入时的衬衫,显得清爽而美丽。
  萨塞说:“嘿,约茜,这么热的夜晚,你不应该再工作了,亲爱的。”
  难道说约瑟芬真甘愿在这里干活,而不愿意到有空调设备的剧场去看戏?或者和大卫·肯尼文一起坐上赛车去兜兜风?
  约瑟芬细声慢气地回答说:“这可以使我避开那些闹市,”她看见大卫·肯尼文正对她微笑。她知道,他是理解的。
  他们走了之后很长时间,约瑟芬还在思念大卫。她反复重复着他的那句话:——“哈罗,新来的……
  我要一份火腿夹心面包和一升啤酒——一杯咖啡吧。这么热的晚上喝冷饮不太好。……你喜欢在这儿工作吗?……我来付账……不用找零了。……又看到你了,真太高兴啦,约瑟芬——”她想从这些话中捕捉那潜在的含意和细微的不同,也许她还漏掉了几句呢。
  也许,他不能当着萨塞的面说出什么话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和约瑟芬说的。但是,使她吃惊的是,他居然还记得她。
  她站在这个汽车餐馆小厨房的洗涤槽前,怔怔地出神。这时,年青的墨西哥厨师巴科来到她的身后,说道:“你怎么啦,约瑟芬?你的眼神怎么那样呢?”
  她很喜欢巴科。他不到三十岁,细高身条,黑黑的眼球,碰到火烧眉毛、人人都紧张不安的时刻,巴科仍会面带笑容,甚至开几句玩笑。
  “那是谁?”
  约瑟芬微微一笑。“没有谁,巴科。”
  “好吧。有六辆车子开来要吃东西了。快点吧。”
  第二天早晨,大卫打来了电话。约瑟芬还没有拿起电话机,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了。整整一夜,她都在想着他,无法摆脱。后起来这个电话就象是她的梦的延长。
  他的头一句话是这样的:“你是个好坯子!我没在家的时候,你长大啦,成了一个妙龄美女啦。”
  她听了这话,高兴极了。那天晚上,大卫带她去吃晚饭。约瑟芬原已经想好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饭馆,在这里,大卫也许不会碰到他的朋友。但,他却把她带到了他的俱乐部。在那里,每个人都在他们桌旁停下来打招呼。让人看见大卫和约瑟芬在一起,他不仅一点不感到难为情,反而似乎以她为伴而感到十分骄傲。她爱他正是为了这一点,也为了其他一百个理由。他的外表,他的文雅,他的理解,只要跟他在一起,心里就感到说不出的愉快。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象大卫·,肯尼文这样了不起的人,世上竟然存在。
  每天,在约瑟芬工作结束后,他们总在一起。约瑟芬从十四岁那一年,就得竭力摆脱男子的追求了·因为他们对她的性欲常使她不安。男人总爱对她动手动脚,挤一挤她的胸部,或者用手掀一掀她的裙子。他们以为这是刺激她的一种办法,殊不知,这样做使她多么不愉快。
  而她对大卫·肯尼文则完全不同。有时候他用胳膊搂住她,或者偶尔碰到了她,她的全身就会有一种反应。以前她和任何人接触时,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在她见不到大卫的那些日子里,她除了大卫之外,什么也不想。
  她面对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爱上了大卫。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地过去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约瑟芬清楚地感觉奇迹已经发生了。大卫也爱上了她。
  他和她讨论了他的一些问题,以及他与家庭的一些分歧。
  “妈妈想让我把事业接过来,”大卫告诉她说。“可是,我还说不好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就想那样过。”肯尼文财团除了一些油井和炼油厂,在美国西南部还有一个大养牛场,以及一系列的饭店、几家银行和一家大保险公司。
  “你不能和你母亲说,你不能接过这一切来吗,大卫?”大卫叹了—口气道·“你不了解我的母亲。”约瑟芬遇见过大卫的母亲。她的个头很小(她这么瘦小的身材竟能生出大卫来,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一共生了三个子女。在怀这三个孩子的期间及分娩之后,她的身体都是非常虚弱多病的,而且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还得了心脏病。这些年中,她一再向她的子女们描述她尽遭受的苦难。她的孩子们长大后,对于他们的母亲为了把他们一个一个养育下来,曾冒了生命危险的事,全都深信不疑。这就使她得以牢牢地掌握住她的家庭,毫不吝惜地使用她的威力。
  “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大卫告诉约瑟芬说。“但是,我不能干出任何伤害母亲的事。实际情况是——扬大夫认为她不会和我们再在一起生活多久了。”有一天晚上,约瑟芬向大卫诉说她想去好莱坞当明屋的梦想。他瞧着她,镇定自若地说:“我不会让你去的。”她听了,心跳得非常厉害。他们每在一起一次,他们之间的亲昵感情就更强烈一分。对约瑟芬的家庭,大卫毫不在意。他一点权势的概念也没有。但是一天晚上,在汽车餐馆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将近关门的时候了。大卫坐在车里等着约瑟芬。
  约瑟芬和巴科在那个小厨房里,匆匆地把最后那些盘碟放好。
  “有约会,啊?”巴科说。
  约瑟芬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象过圣诞节—样。你那美丽的脸都发亮光啦。你替我告诉他,他真是一个幸福的人!”
  约瑟芬微笑着说:“我会告诉他的。”由于一时冲动,她靠在巴科身上让巴科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她听到汽车引擎的发动声,随后一声喇叭的尖叫。当她紧忙转过身时,大卫那辆白色敞篷车猛撞了一下另一辆本的防护板,驶离了这家汽车餐馆。她疑惑不解地站在那儿,眼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夜幕之中。
  早晨三点钟,约瑟芬还在床上翻来疑去睡不着。她听见一辆汽车开到她卧室的门口。她赶忙从窗子那儿往外望。
  大卫坐在方向盘后边,醉醺醺的样子。约瑟芬立即往睡衣上披了一件外套,走了出来。
  “上车吧,”大卫命令她。约瑟芬打开丰门,坐在他的身旁。老半天没有谁说一句话。最后,大卫开腔了,但他的声音显得非常重浊,看来不只是因为他喝了威士忌。他窝着一肚子火。一种无比的狂怒使他的话说不出来,象放连珠炮一样。
  “你并不属于我,”大卫说。“你是自由身。你喜欢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但是,你既然准备和我一道出去,我希望你不要和任何见鬼的墨西哥人接吻。你明白吗?”
  她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我吻了巴科,那是因为——他说了几句话,这话使我很高兴。他是我的朋友。”
  大卫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一下在他内心里难以平息的感情。“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约瑟芬坐在那里等待着,她不知道接着还要出什么事。
  “我有一个姐姐,”大卫说,“叫贝特。我——我很敬重她。”
  约瑟芬影影绰绰还记得贝特,一个金发碧眼、细皮白肉的美女。以前,约瑟芬跟玛丽·罗玩耍时,常看见她。贝特死的时候,约瑟芬只有八岁。大卫那时一定十五岁左右。
  “贝特死的时候,我还记得,”约瑟芬说。
  大卫的下一句话,是一声惊雷。“贝特还活着。”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可是,我——大家都认为——
  那——”
  “她在一家精神病院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他的声音阴沉。“她被我家的一个墨西哥园丁强奸了。我住在大厅这边。贝特的卧室在大厅那边。我听见了她的呼喊,就赶紧跑到她的卧室。
  那个人已经把她的睡衣扒下来了,而且——”他的声音发岔了。“我和他搏斗,一直到我母亲跑进来,并且叫来了警察,警察们来到了,把他关进了监狱。那天晚上,他在监狱里自杀了。贝特疯了。她再也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再也不能了。我无法告诉你,我是如何地爱她,约茜。我想她想得非常厉害。从那天晚上,我——我——我——我简直难以忍受——”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我很难过,大卫,我能理解。你能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很感谢。”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件事竟使他们两人的关系,更为密切了。他们谈论了他们以前从没有涉及过的事。约瑟芬把她母亲的宗教狂告诉了大卫。他微傲一笑说,“我有一个舅舅,一度也是这样,”他稍停了一下说:“他到西藏的某个寺院去了。”
  “下个月我就要二十四岁了,”有一天,大卫告诉约瑟芬说。“肯尼文家的男人,到二十四岁就要结婚,这是这个家庭的传统。”她听了,心砰砰乱跳。
  第二天的晚上,大卫有两张环球剧场的戏票。当他来找约瑟芬的时候,他说道:“咱们忘了这场戏吧,谈谈咱俩未来的事情好了。”
  约瑟芬听到这些话,就知道,她以前所祈祷的一切现在都要成为现实了。她从大卫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眼睛里充满了爱和希望。
  她说:“咱们把车子开到杜威湖去吧。”
  她希望这是一个最富有浪漫色彩的求婚之夜。有一天这将会成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讲给儿女们听的一件有趣的往事。她想把这一晚上的一分一秒,全都记在心里。
  杜威湖的湖面并不大,距奥得萨城大约有四十英里。
  这一夜夜色很美。上弦月洒下柔和的银光,天上星光闪动,湖面波光粼粼。空气中回荡着神秘世界中各种扰人的声响。这是宇宙中一个微观的世界。在这里,数以百万计的看不见的小动物,正在互诉情爱,在捕食,也许在被吞噬,也许在死去。
  约瑟芬和大卫坐在车里,静静听着夜幕下的各种声音。约瑟芬瞧着他。他坐在方向盘后面,那张美丽的脸,热情而又真诚。她爱他,但从来没有象此时此刻爱他爱得这么深。她想作点什么使他感到奇妙的事,她想给他一种东西,使他知道她是多么对他有感情。突然,她想起来她该作什么了。
  “我们去游一会泳吧,大卫,”她说。
  “没带游泳衣呀。”
  “那不要紧。”
  他扭过脸来看着她,正要说话,但是,约瑟芬已经从车里出去,跑到湖边去了。在她开始脱衣服的时候,她听见他随后跟了上来,她纵身跳进温暖的水中。过了一会儿,大卫已在她的身边。
  “约茜……”约瑟芬转过身去,扑进他的怀里。她周身都在如饥似渴地需要他。他俩在水中拥抱着,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冲动。可是他说,“约茜,咱们不能…”他因为想得到她而声音发堵。她抚摸着他说,“可以。哦,大卫,可以。”他们回到岸上,紧紧地搂着。两人结合在一起了,融入繁星与大地的柔和夜晚之中。
  过了很长时间,大卫把她送回家。约瑟芬很晚才想起来,大卫还没有向她提出求婚的事。但那没有什么。他们共同分享的比任何结婚仪式更有约束力,明天他会向她求婚的。
  第二天,约瑟芬一直睡到中午。她醒来时,脸上带着微笑。她母亲拿着一套很漂亮的旧结婚礼服走进她的卧室时,她微笑地看着她的妈妈。
  “快去布鲁贝克尔商店去,给我买十二码薄纱。托平夫人刚把她的结婚礼服拿来。我必须在礼拜六以前给萨塞再做一套。她马上就要同大卫·肯尼文结婚了。”
  大卫·肯尼文把约瑟芬一送到家,马上就去看他的母亲。她正躺在床上,她是个瘦弱的女人,原来长得也非常漂亮。
  大卫走进他母亲那间灯光很暗的卧室时,她睁开了眼睛。她看见进来的是大卫,微笑起来。
  “喂,儿子,你回来的这么晚。”
  “我和约瑟芬出去啦,妈妈。”
  她没有作声,只是用她那双智慧的灰色眼晴望着他。
  “我要和她结婚,”大卫说。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做出那样的错事,大卫。”
  “您并不真正了解约瑟芬。她是——”
  “我知道她是一个可爱的姑娘。但是,她不适合作肯尼文家的媳妇。萨塞·托平将会使你幸福。
  而且,如果你和她结婚,那会使我高兴。”
  他握住她那柔弱的手说道:“我很爱您,妈妈。但是,我已经能够自已作出决定了。”
  “你真的能吗?”她温柔地问道。“你做的事都是对的吗?”
  大卫盯着她,她说道:“你能相信你的一切行为都很得体吗?大卫?你没有失去过理智吗?你不做可怕的——”
  他把手缩了回来。
  “你认为你所干的事都是聪明之举吗?儿子?”她的声音更加柔和了。
  “妈妈,看在上帝的份上!”
  “你对这个家庭已经做的够多的了,大卫。不要再进一步加重我的负担了。我恐怕再也承负不了啦。”他的脸色变白了。“您知道,我并不——我无法——”“你长大了,不能再离开我了。你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我想让你象个大人的样子。”他痛苦异常地说:“我——我爱她——”她忽然一阵抽搐。大卫把医生请来了。后来他和医生谈了谈。
  “我恐怕你的母亲待不了多久了,大卫。”这样,大卫只好放弃了自已的决定。
  大卫去看萨塞·托平。
  “我已和另外一个人相爱了,”大卫说。“我母亲总是认为你和我—一”“我也这么认为,亲爱的。”
  “我知道这样的请求是件可怕的事,可是——你是否愿意嫁给我直到——直到我母亲去世,那时就和我离婚?”
  萨塞瞧了瞧他,温和地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大卫。”
  他感觉到一种沉重不堪忍受的重担,终于从他的肩头卸了下来。
  “谢谢你,萨塞,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她笑了笑,说道:“都是老朋友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大卫刚一走,萨塞·托平就给大卫他母亲叫电话。她说了一句:“一切已安排就绪。”
  有一件事是大卫·肯尼文事先没有料到的,那就是,在他把情况全部向约瑟芬解释清楚之前,她己听说即将举行婚礼的事了。当大卫赶到约瑟芬家时,津斯基太太在门口会见了他。
  “我想见一见约瑟芬,”他说。
  她瞧着他,眼睛里充满带有敌意的得意神情。
  “我主耶稣将制服并杀死他的敌人,邪恶的人终将下地狱。”
  大卫耐心地说:“我想和约瑟芬谈谈。”
  “她不在家,”津斯基太太说。“她出远门啦!”
   
第十八章

  从奥德萨经埃尔·帕索和圣贝纳迪诺到洛杉码的满是灰尘的长途公共汽车,在早晨七点时开进了好莱坞站,在瓦因大街停了下来。这一线全程共一千五百英里,两天的行程。在旅途的某个地方,约瑟芬·津斯基已经变成了吉尔·卡瑟尔。从外表看,她仍然是同一个人。但内心已起了变化。
  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已不复存在。笑声也消失了。
  约瑟芬一听到那个消息,就知道她必须逃走。她开始心乱如麻地把她的衣物扔进一只箱子。她并不知道她要到什么地方去,到那里又千什么。但她只知道,她必须立即从这里走开。”
  她走出了她的卧室,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些电影明星的照片。就在此刻,她突然明白她该到哪里去了。两个钟头之后,她坐上了开往好莱坞的公共汽车。奥德萨以及在奥德萨的每一个人,都从她的心灵里退了下来。在公共汽车一阵风似地把她带向一个新的世界时,那些消失得越来越快。她努力使自己忘掉剧烈的头疼。也许她应该找个医生,看看她的头疼病。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乎了。那已是她往事中的一部分了,她知道,所有都将会消失。从现在起,生活将是奇妙的。约瑟芬·津斯基已经死了。
  愿吉尔·卡瑟尔永生。
   
第十九章

  一桩父母之间的诉讼案;一名著名的影视明星的急性病变,美国总统当主宾,三件事千载难逢,却碰到了一起。于是托比,坦波尔成了超级明星。
  华盟顿新闻俱乐部将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招待宴会,主宾是总统。这是件十分有光采的事。副总统、参议员、内阁成员、大法官以及其他一切能够花钱买到票,托人情要到票或借机偷来票的人,全都来参加了。因为这件大事将作为国际要闻予以发布。当然了,宴会娱乐主持人的人选更成了头等的美缺。今年,美国的一名最佳喜剧演员被遇选出来担任娱乐节目的主持人。但他接受这一职务的一周以后,却因被指控为一个十五岁少女的父亲,这位喜剧演员不得不听从他律师的忠告,离开美国作不定期的休假旅行。宴会筹委会提出的另一位候补人,是一位著名的影视明星。他在宴会前一天夜里刚刚抵达华盟顿。次日下午,即宴会的当天,他的代理人,打电话通知大会,说:“这位演员因阑尾破裂,需紧急手术,已住进医院。”
  离宴会开始只剩下六个小时了。筹委合成员个个心急火燎。大名鼎鼎的人物不是忙着拍电影、拍电视剧,就是离华盛顿太远,没办法一下赶到。候选人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被划掉了。最后,临到末尾,人们才看到托比·坦波尔的名字。其中一位委员摇摇头,“托比·坦波尔只是夜总会里的一名小丑。他太放肆了。我们可不韵把他撒在总统面前。”
  “如果我们让他收敛一点儿,他能行。”
  筹委会主席环顾了一下周围,开口说:“诸位!我可以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且,他目前正在纽约市区,一个小时就能到达这里。该死的宴会就在今天晚上!”
  筹委会就这样选中了托比·坦波尔。
  托比向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宴会厅扫视了一眼,心里说:“要是今天晚上在这里扔一枚炸弹,明天美国联邦政府,准保群龙无首了。”
  总统坐在主席台的正中间。五六名特工人员站在他的背后。宴会正式开始前的紧张忙乱中,没有人记得把托比介绍给总统。托比若无其事。他想,总统总会记得我的。
  他回想起他同宴会主席唐奈见面的情景。唐奈说:“我们喜欢你的幽默,托比。你挖杏人的时候,的确是很招人笑的。可是——他稍停了一停,清了清嗓子。今晚这里是一批敏感的人物。别给我捅娄子。不是说,他们经不住一点玩笑,而是,今晚这屋里所说的一切,都将通过新闻渠道,公诸于全世界。自然,咱们谁也不想有哪句话,使美国总统或国会议员难堪。换句话说,我们是想要你风趣一些,但我们可不希望你惹火了哪个人。”
  “放心吧。”托比微笑说。
  宴席的杯盏收拾起来了。唐奈站到麦克风前。“总统先生,贵宾们,我愉快地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今晚大会的娱乐主持人。我们的一位年轻的、最聪明的喜剧演员,托比·坦波尔先生!”
  托比站起来向麦克风走去。响起一阵礼节性的掌声。
  他看了看观众,然后转过身来看了看总统。总统是一位平易近人的人,是位务实主义者。他不相信所谓的大礼帽外交。“开诚布公。这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必须放弃对计算机的依赖而凭藉我们的良知。”他在一次讲话时说:
  “当我坐下来同其他大国首脑举行会谈时,我喜欢不怕磨破裤子地与他们耐心磋商。”这句话成了他的一句名言。
  这时托比望着美国总统开始说话了。他由于自豪、声音有些发闷:“总统阁下,今天我能在这里和一位全世界都向他屁股上插耳机的人,同登一堂,感到无限荣幸!”
  一阵长时间的惊惶不安的寂静。然而总统咧开嘴笑了,狂笑起来。听众中也突然爆发出笑声和掌声。从那时开始,托比无往不胜。他嘲弄屋子里所有的参议员,最高法院成员,和新闻界的人物。大家喜爱他,他们跟着他乱嚷乱叫,因为他们知道托比的话,没有一句是认真的,听者从他那张满脸孩子气的、毫无恶意的嘴中吐出的戏谑的词句,使人感到分外有趣。那天晚上,外国使节也在座。
  托比很象那么一回事似的,同他们用各国语言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然而大使们却向他点头赞许。托比是个白痴加学者。他满嘴胡诌一气。一会儿捧这个;一会儿骂那个。
  漫无边际,滔滔不绝。可是怪就怪在,他的意思大家全能明白,他说什么,大家都能听懂,总之清楚极了。
  托比受到全体的起立欢呼。总统走过去对托比说:“了不起!实在了不起,托比,星期一晚上我们在白宫设便宴,盼望……”
  第二天,所有报纸都报道了托比的胜利。他的话被广泛的引用。人们请他去白宫逗乐。在那儿他更是出尽了风头。世界各处纷纷邀请他去作重要演出。在伦敦托比扮演智慧女神,为女王举行专场演出:人们还请他担任交晌乐团义演的指挥,并请他在国家艺术委员会任职。他常常同总统一起打高尔夫球,多次被邀请他去白宫赴宴。托比会见了许多议员、总督以及美国各大公司的老板。他越耍弄这些人,越讥讽这些人,这些人就越对他着了迷。他们喜欢托比在场,喜欢让他用尖刻的绝词梦语戏谑在座的所有人。甚至,同托比的友谊竟成为名门望族声名显赫的标志。
  纷至沓来的邀请实在令人眼花缭乱。克里夫敦·劳伦斯同托比一样感到兴奋不已。克里夫敦的激动倒不是专门为了他的业务或金钱。托出·坦波尔是多年来他所遇到的最了不起的家伙了。在他眼里托比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他为托比的事业所花费的精力,要比为其他任何当事人都多得多。但,这是值得的。托比下了苦功,他的才能已显露出来,正象宝石一样熠熠发光。何况,托比知情答义,慷慨大方。在这一行业里,他的为人难能可贵。
  “韦加斯的各家第一流的饭店都在拼命找你。”克里夫敦·劳伦斯告诉托比说,“不是为了钱,他们需要你,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的办公桌上还有福斯、寰球、泛太平洋几家公司的请柬——都是明星的角色。你可以旅游欧洲,随便到那家去客串拍片。你也可以在电视系统的任何一家公司拍电视片。而且你还照样可以每年挤出时间在韦加斯演出或拍一部影片。
  “要是我拍一部自己主演的电视片能赚多少钱,克里夫?”
  “我估计每周一小时的喜剧片,可以要到一万美元。
  每周一片。他们保证和我们订两年的合同,甚至三年。如果他们迫切需要你,他们会自动找上门的。”
  托比在长沙发上往后一靠,简直太心满意足了。一部片子一万。假定一年搞四十部,三年就是一百多万!他朝克里夫敦望了一眼。矮小的代理人,极力保持镇静,可是托比看得出他比他更热衷。他希望托比去搞电视。为什么不呢?那样一来,克里夫敦就可以从托比的智慧和汗水中抽取十二万美元的佣金。克里夫敦真的配得到这笔巨款吗?他可从来没有为生活所迫,在肮脏的小俱乐部里卖命干过苦力;没有碰到过观众里面那些醉鬼向他乱扔啤酒瓶子;更没有因为只能找那些下等的妓女,而被偏僻村庄里骗人的江湖医生,大敲竹杠。克里夫敦知道什么是蟑螂到处爬的屋子,油糊糊的食物,以及整夜坐在大篷车里的滋味。克里夫敦永远也不会懂得这一切。一位评论家说:
  “托比是一夜之间出了名的。”托比听后哈哈大笑。现在,他竟然可以坐在克里夫敦的办事处说:“我想拍一部自己主演的电视片。”六个星期后,联合广播公司和托比签订了这项合同。
  “电视系统委托一家电影公司同你结算他们亏欠你的一笔款子。”克里夫敦·劳伦斯对托比说,“咱们的主意好极了。借此机会,我可以同他们谈成这部新片。”“哪家电影公司?”“泛太平洋。”托比皱了皱眉头。“萨姆·温特斯?”“正是。就赚钱来说,萨姆·温特斯可是这一行业里最精明的经理人了。何况,他手里正有一个最好的脚本《到西部去的少年》,他可以让你赚大钱!”托比说:“当年在部队里,我和温特斯打过交道。好吧,但是,他还欠着我一笔帐呢,这个狗娘养的。”克里夫敦·劳伦斯和萨姆·温特斯在泛太平洋制片厂健身房的蒸气浴室里,两个人一起吸着热空气里桉树叶的香气。
  “这样的生活,也算可以了。”矮小的代理入不无感触地说。“谁还需要钱,干什么啊?!”萨姆咧嘴一笑。“咱们谈合同时,大概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克里夫?”“我不想惯坏了你,好孩子。”“我听说你替托比·坦波尔在联合广播公司谈成了一笔交易。”“对。一笔公司里最大的交易。”“你从什么地方提取演出结算后的那笔红利?”“唔,萨姆?”“我们可能感兴趣。我还可以附带谈一笔拍片的交易。我刚买到一部喜剧脚本,叫《到西部去的少年》。这件事还没有公开。我想托比演它再合适不过了。”克里夫敦·劳伦斯皱了皱眉头说:“叹,萨姆,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我刚和米高梅公司谈得差不多了。”“谈成了没有?”“恩,我已口头答应了他们。
  我对他们说……”二十分钟后,克里夫敦·劳伦斯替托比·坦波尔搞到了一笔赚大钱的买卖。泛太平洋制片厂承接“托比·坦波尔电视剧专辑的制片业务;并请他出演《到西部去的少年》一片的主角。
  谈交易的时间,也许还可以拖得更长一些,如果不是蒸汽浴室里热得实在叫人受不了。
  托比,坦波尔的合同中,还附加了这么一个条件;这就是他不必参加排练。在排一些小品和群舞场面时,托比的替角将同其他明星一起合作。托比只在最后彩排和拍摄时才露面。这样,托比就可以使他的演出,总有一种新颖而又感人的色彩。
  一九五六年九月,正式表演的那天下午。托比来到瓦因街的剧场。他先观看了排练。排练完之后,他替换下他的替角。这时剧场的气氛,突然热烈起来。托比简直演绝了,演得有声有色。当晚电视台播放了他的演出录相。四十万人收看了他的这场演出。电视剧就象是为托比专门制造的。在特写镜头里,托比的形象更招人喜爱了。人人都想在自己家的起居室里看到他。这次演出大获成功。他甚至把尼尔逊竞选总统的新闻报道都压下去了;托比稳稳当当地占据了各报的头版头条。
  托比·坦波尔已经不再是一般的明星了。
  他成了超级明星。
   
第二十章

  好莱坞比吉尔·卡瑟尔梦想中的“影都”更为激动人心。她到处观看游览。见到明星们居住的那一幢幢气派壮观的住宅。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也可以在贝尔——艾尔或贝弗利山上有一幢自己的漂亮的住宅。目前,吉尔住在—所旧公寓里。这幢公寓是木结构的,外表极不美观的两层小楼。楼里面那十二间卧室就更蹩脚了。不过,她的房租并不贵。所以,她节余下来的两百美金完全够用了。房子建在勃朗森山上。离市中心区好莱坞和瓦因街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到制片厂也非常方便。
  这所房子还有一点足以吸引吉尔的地方,这就是,住在这里的十二名房客,全是打进电影界的人。他们有的正当群众角色或小角色;有的已从这一行业里退下来。那些退下来的老家伙,整天穿着泛黄了的衣服,卷着发卷,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衣服的袖口和边,都磨破了,皮鞋也磨得没法再擦亮。他们不仅老了,简直象是报废品。不过,楼里面有一间摆了一些破旧家但的公用起居室。一到晚上,大家都凑到那里,闲话一天的所见所闻。人入都替吉尔出主意,尽管他们的那些主意多半都是相互矛盾的。
  “打进电影界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位喜欢你的助导。”宝贝儿,一位新近被电视公司解雇了的,愁眉苦脸的妇女,这样对她说:
  “助导是什么?”“助理导演。”声调里对吉尔的无知表示怜悯。“他是负责招聘临员的。”吉尔再不好意思问临员是什么意思了。
  “你要是听我的话,你就去找一个好色的分派角色的导演。助导只能在他的那部片子里雇用你;分派角色的导演,可以派给你各种用场。”这是一位足有八十多岁,牙齿都掉完了的老太太,告诉她的。
  是真的吗?听说他们大多数都搞同性恋。一个秃顶的演员问道。
  “那有什么关系?我是说,如果能上去的话。”一个表情严肃、带眼镜,热衷于当作家的青年人,发表自己的看法说。
  “从群众演员开始,怎样才能……”吉尔问道。
  “譬如中心角色——”“得了,别惦记这个了。中心角色的登记册,早已登满了。而且,如果你没有特长,他们根本就不会让你登。”“我——很抱歉。特长是指什么?”“这就象,比如你是一个缺臂少腿的人,那就不是给你平常的工资,每天二十一美元五十美分;而是给你三十三美元五十八美分。如果你会玩牌或者能在牌桌上掷骰子,那就是二十八美元三十三美分;如果你会赐足球,打棒球,就是三十三美元五十八美分——也就是说,同截了肢的人一样多。如果你会骑骆驼、大象,那可以拿到五十五美元九十四美分。听我的话,别当群众演员。应该争取当一名小角色。
  “我不清楚,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吉尔坦率的问道。
  “小演员,只少能说上一行台词。群众演员是不许讲话的,除去发咿咿咿咿的声音。”“什么叫咿咿的声音?”“发咿咿声是为了制造背景上的音响效果。大家都‘咿咿,’就成了一片喧闹的声音了。”“你首先还得去找一位代理人。”“怎么个找法呀?”“他们的名字列在《银幕演员》刊物上。那是电影演员协会出的一种杂志。我屋子里有一本,我给你拿来。”他们全陪着吉尔把代理人的姓名录,从头到尾查找了一遍。最后缩小到十二个小的。大家一致认为,吉尔在大的代理人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性。
  手里有了这份名册,吉尔开始逐个拜访。开头六名代理人,完全不愿答理她。她遇到第七位,那个人正准备离开办公室。
  “对不起,”吉尔说。“我想找一位代理人。”他向她端详了一会说:“把你的文件包拿出来看看。”她茫然望着他。“我的什么?”“你一定是刚下公共汽车的。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本子是干不了活儿的,去照些相片。各种姿势。突出迷人的那些地方,要紧的是乳房、臀部……”吉尔在大卫·塞尔兹尼克制片厂附近的库尔维城找到一名摄影师。他收了她三十五美元,替她配备了一个文件包。一星期后她取了照片。看了这些照片她很高兴,她长得还很美的。照像机抓住了她的各种神态。脉脉含情……
  娇嗔……可爱……性感。摄影师把照片订成一本活页的粘胶的相册。
  “本子前边这块地方,”他向吉尔说明,“您可以记下您表演的成绩。”成绩,那可是后话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那份名单上的每一位代理人,吉尔都会见过了;或者是曾经设法去会见。但那些人对她丝毫不感兴趣。其中有一位代理人对她说:“昨天你是不是来过这里?宝贝儿”她摇了摇头。“没有的事。”“喂,她看上去和你一模一样。问题就在这里了。你们全都长得像伊丽莎白、泰勒、拉娜、透纳或爱娃、加德纳。如果你们到别的城里,随便找个其他的工作,他们都会争着要你们的。你们漂亮,你们凤骚,你们身段也妙极了。但是,在好莱坞,姿色已是市场上的滞销货了。漂亮的姑娘从世界各地跑到这里,她们有的在中学演戏时当过主角;有的在评选美女时得过奖;有的是听男朋亥说:
  “她们该当个电影明星。’就来了。结果,呸!成千上万的漂亮姑娘,都堆在这里。结果都没事儿干。相信我的话,宝贝儿。昨天你肯定来过我这里的。”房客们又帮助吉尔开了一张新的代理人名单。这些代理人的办公室更小了,都设在房租低廉的地区。结果仍—样。
  “等你有点演出经验后再来,孩子。你有个模样儿。
  依我看,你准可以成为嘉宝以后最伟大的明星。但是,现在我可不能为证实这点而浪费我的时间,来替你找门路。你自己先试着搞出点名堂来。我就做你的代理人。”“如果没有人给我工作干,我从哪儿弄出点名堂来呢?”他点点头,“对。这正是问题所在。不过,这全凭碰运气了。”
  吉尔的名单上,只剩下一家代理人了。这是好莱坞大街上,五月花咖啡店里同吉尔坐在一起的一个姑娘给介绍的。登宁代理处是在一片住宅区外面的一所小平房里。吉尔用电话预约了谈话的时间。一个女人告诉她,你六点钟来吧。
  吉尔看到这个小办公室,原来是一家人家的起居室。
  —张斑斑点点的旧桌子上乱堆着一些文件。一张仿皮沙发用白胶布条东粘西补着。三张花呢面的椅子,凌乱地摆在房间里。一个又高大,又笨重的麻脸妇人,从另一间屋里走了出来,对她说:
  “哈喽,有何贵干?”“我叫吉尔·卡瑟尔。我是和登宁先生约好了的。”“登宁小姐。”那妇人说:“这就是我本人。”“哦,”吉尔惊讶着说。“对不起。我以为——”那妇人的笑声热情而又友好。“没关系。”“但是这确实是有关系。”吉尔暗自思忖着,突然她涌起一种兴奋感。
  哎呀,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找一位女代理人呢!这种人以前一定也经受过一些创伤。她会理解一个刚起步的年轻女子的处境。她会比任何男人都更富于同情心……
  “我看你带着文件包,”登宁小姐在说话。“能让我看看吗?”“当然可以。”吉尔说着递给了她。
  那妇人坐下来打开文件包,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同时点着头表示赞赏。“你很上相。”吉尔不知说什么是好。“多谢!”那位代理人端详着吉尔一张穿游泳衣的照片·“你的身段很好。这很重要。你从那里来的?”“德克萨斯州的奥德萨。”吉尔说·“你到好莱坞多久了,吉尔?”“大约两个月”。
  “你找过多少代理人?”吉尔脑中闪过说谎的念头。但是当她看到那位妇人眼一中充满同情和理解,她说,“我估计有三十多了。”“代理人笑了起来,“所以,最后你才降格以求,到罗丝·登宁这里来的。呃,你可能会更倒霉,因为我不是米高梅,也不是威廉·莫理斯……但是,我能够让我的人有工作做。”“我没有表演经验。”那妇人点点头,丝毫不感到惊异。“如果你有表演经验,你就会到米高梅,或者威廉·莫理斯那里去了。我这里只是个起点站。我让有才能的孩子进步。然后,那些大代理人就会把他们从我这里抢走。”经过好几个星期,吉尔第一次感到有点希望了。“您——您以为,您有意替我谋个事吗?”她问道。
  那妇人微微一笑。“我有些主顾还没有你的一半漂亮呢,但他们全有了工作了。我想我可以替你找到工作的。
  这是你取得经验的唯一途径了。对吗?”吉尔的心里涌起一阵感激之情。
  “这个该死的城市麻烦就在,不给象你这样的孩子工作的机会。尽管各家电影制片厂都叫嚷着,迫切需要新人,但他们却在你们的面前砌起一道高墙。哼,我要好好耍弄一下这帮家伙。我想,有三件事对你是合适的:“演一出肥皂副;在托比·坦波尔的影片里当个小角色;或者在塔西·勃兰特的新片里闹一个角色。”吉尔的头晕了起来。“但是,他们会——”“只要我推荐你,他们就会要你。我送的人没有差的。尽管他们可能给你的都是小角色,但是,你要明白,这不过是起点。”“我实在无法说,我该怎样感激您。”吉尔说。
  “我这里大概有那本广播剧的脚本。”罗丝·登宁吃力地站起来,挪开椅子,走到隔壁房间。她招呼吉尔跟她进去。
  这是一间卧室。角落里的窗户下面有一张双人床。对面角落里有个金属的文件柜。罗丝·登宁摇摇晃晃走到柜子前面,拉开抽屉,拿出一份脚本交给吉尔。
  “给你。派角色的导演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能按照要求做,他会让你闲不住的。”“我一定按照要求做,”吉尔热情地许诺说。
  代理人微微笑了一下,“当然,我不会瞎蒙着把人派去的。你愿意读一段给我听吗?”“当然愿意。”代理人打开脚本,坐到床上。“咱们来读这一场。”吉尔挨着她坐下,看那脚本。
  “你的角色是娜达丽。她是个有钱的妇女,嫁给了一个软骨头。她决定同他离婚,他不肯答应。
  行了,你就从这里上场。”吉尔赶快阅读起台词。她希望能给她一晚上的时间,研究一下这个脚本。哪怕一个小时也好。她拼命想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好了吗?”“我——我想可以了。”吉尔说。她闭上眼睛,努力设想这个角色的处境。她是一个有钱的妇女。就如同和吉尔一起长大的那些朋友的母亲一样。那些人在生活上要什么有什么。
  而且把这一切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们认为,别人天生就该为他们服务。世上象萨塞·托平那号的人。她除开了眼睛。继续低头看那个脚本,开始朗读起白词。“我要同你谈谈,彼得。”
  “不能等一等吗?”这是罗丝·登宁在和吉尔对台词。
  “我怕等得已经太久了。今天下午我务必赶那班飞机到里诺去。”“就那么急吗?”“是的,五年来,我一直想搭乘那班飞机。彼得。这,次真的要实现了。”吉尔觉得罗丝·登宁的手拍着她的大腿。
  “很好。”代理人赞许的说。“读下去。”她的手仍旧停留在吉尔的腿上。
  “你的问题是你还没有长大成人。你还总想着玩。不过,从今以后,你只好自己去玩了。”罗丝·登宁的手在敲着她的大腿。使吉尔挺不舒服。
  “好,读下去。”她说。
  “我——我再也不要你同我在一起了。这点你能明白吗?”手在吉尔大腿上拍得更急,并向她大腿根处移动。吉尔放下脚本,看看罗丝·登宁。那妇人的脸涨红了。眼睛显带着一种茫然的神色。
  “读下去。”她沙哑地说。
  “我——我不能。”吉尔说,“如果您——”那妇人的手动得更快了。“这是在培养你的情感,亲爱的。这是两性的冲突,你知道:我要你有一种性的冲动。”她的手使劲在吉尔两腿之间抽动。
  “不行!”吉尔站起身来,战抖着。
  “对我慈悲点,我会对你好的。”那妇人在哀求。
  “来,孩子。”她伸手想抓住吉尔,吉尔跑出了办公室。
  当她跑到外面街道上,她吐了。即使那阵恶心平息了下来,胃也不再向上呕了。但整个人仍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舒服感。她的头也疼起来了。
  不,这样说是不对的。这不是她的头在疼;而是约瑟芬·津斯基的头在痛。
  以后的十五个月里,吉尔·卡瑟尔已成了一名老资格的幸存者了。她明白了,这帮挤在表演行业周围的幸存者,为了想打进影视界,甚至临时找点工作,已花上了多少年的时间,有的一辈子都这样混过去了。尽管如此,尽管只给他们点临时工作,让他们就这样干上十年、十五年,他们也从不灰心。
  而且,正如古代民族有时围坐在营火堆旁。讲述他们的英雄业绩一样;这些幸存者经常坐在施瓦伯杂货店的外面,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表演行业里大明星的事。他们饮着凉咖啡,交换着内部飞短流长的最新消息。他们不在表演行列的圈子里,可是,说来也怪,他们同这个行业却息息相关。
  他们能告诉你,哪个明星被替换下来了,哪个制片人在同导演睡觉时被人抓住了;哪个部门的领导人要明升暗降。他们知道这些消息比任何人都快。因为他们自有他们的特殊渠道。他们可以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人集众的地方,道听来各种的奇闻怪事。这帮无业游民整天干的也就是这些事。
  但他们对这些传闻也并非认真。他们真正认真的还是另一方面的事,那就是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寻找到一条途径进入电影制片厂的大门,或翻过它的高墙,他们认为,他们是艺术家、是天之骄子。好莱坞是他们的耶利哥。约书亚只要吹起金色的号角。城的大门,就要在他们面前陷落。他们的敌人就会惨遭屠戮。于是,瞧!萨姆·温特斯就要舞起魔杖来了,让他们穿上华丽的服饰,成为明星。他们将永远受到着了魔似的观众的崇拜,阿门。施瓦伯家的咖啡是使人兴奋的圣酒,何况这些都是未来的使徒。他们每天在一起,相濡以沫,用这一梦想的‘即将实现’,在相互慰藉,他们说,他们曾遇到了一位助理导演;这位助理导演告诉他们说:
  “有那么一位制片人。这位制片人讲,一位选派角色的导演,曾答应过……
  而且就在目前的某一时刻。”现实似乎就在她们的手里一样。
  当然,他们也在超级市场、汽车库、美容店或擦车店里找点临时的活儿干干。他们就这样相依为命,相互通婚或离异。毫不注意时光如何出卖了他们。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两鬓会添霜,脸上皱纹会愈来愈多,甚至每天早上梳洗打扮也要多费时间了。事实上,他们都是些没有人看得上眼的、一直放置在店辅里的陈货。上了年纪,思想仍没有成熟。他们之中,有的已经老极了。老得无法再整容,无法再生儿育女,老得无法扮演他们曾渴望的比较年轻的角色。
  至今他们依然是个小角色,依然在做着白日梦。
  年轻漂亮一点的姑娘,都在赚着他们的所谓的枕席钱。
  “干么要去做苦工,从上午九点一直干到下午五点。
  既然你只要仰脸躺上几分钟,就能轻而易举的拿它二十块美元。等你的代理人来找时,你就洗手不干。”吉尔不屑干这个。她一生中想的是她的事业,一个贫穷的波兰姑娘,是绝不可能同那位大卫·肯尼文结婚的。
  现在她明白了这—点。但是;吉尔·卡瑟尔如果成为电影明星,就可以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任何人,或任何东西了。
  如果她成不了明星,她愿意再回去重新成为约瑟芬·津斯基。
  不,姓永远不会干他们的那些傻事。
  吉尔第一次参加演出的机会是:哈里特、玛克斯提供的。哈里特是幸存者之一。哈里特的远房表兄的前妻兄弟在一部医学系列电视片里当第二助理导演,这部片子正在环球影片公司拍摄。所以,这位第二助理导演答应给吉尔一次机会,尽管这个角色只有一行台词。吉尔因此可以得到五十七美元的报酬,不过,要从中扣除社会保险费、缓征税和电影救济公寓费等项开支。吉尔扮演一个护士。脚本规定她在一间病房里,站在一个病人的床边,给病人测脉搏。这时大夫进来。
  大夫:“他怎么样了,护士?”护士:“恐怕不大好,大夫。”就是这样。
  吉尔在星期一的下午拿到这一页的油印脚本。人家让她在次日早上六点钟去报到化装。她把这场戏看了足有百来十遍。她想电影厂该给她全部脚本。他们怎么能指望她从这一页上就能把整个人物的背景想象出来呢?吉尔努力分析这个护士可能是怎样一个人。她结了婚?还是独身?
  她可能暗地里在同大夫谈恋爱;也许以前和他有过私情,而现在已经吹了。她对病人的死,是什么态度呢?她不愿意他死?还是认为他死了好?
  “恐怕不大好,大夫。”她努力从声音中表示出一种忧虑之情。
  她再试一次:“恐怕不大好,大夫。”惊惶预感到他要死了。
  “恐怕不大好,大夫。”指控。这恐怕是大夫的失误。他不该同他的情人去……
  吉尔通宵琢磨着这个角色,由于太紧张,使她无法入睡。但是,早上她到制片厂报到时,还是兴高采烈,精神抖擞的。当她开着她朋友哈里特借给她的汽车,来到兰克西姆路附近的大门前,天还没有亮。吉尔对门卫报了姓名,门卫查对了名册,挥手让她进去。
  “七号。”他说,“开过两幢楼,向右转。”她的名字上了花名册。环球影片公司期待着她。这真象一场奇怪的梦。当吉尔前往摄影棚时,她决定同导演商议一下这个角色,让他知道她能够提供他所需要的任何一种解释。吉尔在那大停车场上,停下车来。走进七号摄影棚。
  拍摄场上已经人挨人了。那些人忙着打灯光,挪动电气装置,支架摄影机;嘴里互相说着吉尔根本听不懂的黑话,“干掉那个最黑的黑家伙;给我一个能玩的……我这里需要有一个能轻松轻松的玩意儿……能让那个娘儿们乐疯了……”吉尔站在那里望着。眼看着表演行业里的这些现象、气氛和声音。这里已是她的世界,她的未来了。但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给导演留下个好印象。让导演看出她可是个不同凡响的人。是的,他会逐渐把她当作一个人才来用,而绝不仅仅看作是一名普通演员。
  第二助理导演领着吉尔和十几名演员走到更衣间。有人给吉尔一身护士服,让她换上后回到拍摄场上。吉尔和所有其他演员在排摄场的角落里化了装。她刚化装完,胁理导演就叫起她的名字来了。吉尔赶紧跑到病房的布景那里去。这时导演正站在摄影机旁,同这部片子的主角在谈话。主角演员名叫洛德·汉森,在这部片子里扮演一位充满同情心颇有才华的外科医生。当吉尔走到他们的面前时,洛德·汉森正在说:“我认识德国的一个放羊娃,他讲的那儿句屁话,都比这破玩意(指片中的台词——译注)有意思。天哪,为什么写戏的人就不能替我写出点有特色的语言来。”“洛德,咱们这出戏已经播放了五年了。咱们可不便再改情节了,不要改了吧!观众会喜欢你现在扮演的这个人物的。”摄影师走过来对导演说:“灯全对好了,导演。”“多谢,哈尔,”导演说,他转身对洛德·汉森说,“咱们拍这段,可以吗,孩子?以后咱们再讨论吧。”“总有一天,我要和制片公司算总帐。”汉森厉声说。
  只剩下导演一个人了。吉尔转脸望着他。这正是个机会,她可以同他讨论一下这个角色。让他知道,她能理解他的意图,并帮助他把这场戏拍得非常好。她向他热情友好地微笑了一下。“我叫吉尔·卡瑟尔。”她说:“我扮演一名护士。我想她确实可以是很有趣的,我考虑——”导演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说道:“到那床边上去。”说完,就走开和摄影师谈话走了。
  吉尔呆呆地望着导演的背影。第二助理导演,哈里特远房表兄原先的大舅子,赶快跑过来,低声对吉尔说:
  “看在基督的面上,照他的话做。到那张床边去!”“我想问他——”“别放屁!”他低声怒喝。“到那边去!”吉尔走到病人的床边。
  “好。大家都安静。”助理导演望着导演说:“要排练一次吗?”“就为这场戏吗?正式开拍吧。”“拿个铃来。各就各位!大家安静,动作要干脆利落。开拍了,快。”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吉尔听到了铃声,她却焦急的望着导演,急想问他一下,该怎样理解这场戏。比如说,她对这个濒危的病人,究竟应该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她是——
  一个声音喊道:“开演!”所有的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吉尔。她想知道自己是否敢予要求让摄影机先停一下,那怕仅仅停一秒钟,以便让她讨论一下这场戏——
  导演狂叫着:“老天爷!护士!这不是停尸间,是病房。趁他还没有老死,赶快摸他那该死的脉!”
  吉尔惶恐地望着四周已给打好的灯光。她深深吸了口气,拿起病人的手,开始摸他的脉搏。没有人帮助她,她只好按自已的想法来解释这场戏了。病人是大夫的父亲。
  爷儿俩吵过架。父亲遇上了车祸,医生刚接到通知。吉尔抬头看见洛德·汉森走了过来。他走到吉尔面前说:“他怎么样了,护士?”吉尔望着医生的眼睛,看到目光中流露出忧虑的神情。她想告诉他实际情况,他的父亲就要死了,要想使双方和解已经为时过晚。但是,她必须用不致使他送命的方式告诉他这个消息。而且——
  导演吼了起来,“切断!切断!切断!该死的,这个白痴,只有一行台词,她都记不住。”你们从哪里把她找来的——该不是从“黄色查号本”上查来的吧!
  吉尔转身听着黑暗中传来的吼声,窘得浑身冒火。
  “我知道我的台词。”她有气没力的说。“我只是想——”“哼,要是你知道,看在耶稣份上,赶快说出来,你这一停顿,好了,一列火车都开过去了。他就问你那么一个屁问题,你最好马上回答。行不行?”“我只是怀疑我是否该——”“重来一遍,马上开始,拿铃来。”“就这一遍了。注意!开机。”“快。”“开始!”吉尔双腿战抖着。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关心她的这场戏。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创造出一种美感来。然而,炽热的灯光打得她头晕目眩,她感觉两臂大汗淋漓,把浆得笔挺的护士服都弄湿了。
  “开演,护士!”吉尔站到病人身旁,把手放在他的脉搏上。如果这次再演砸了,人家就绝不会再给她一次机会了。她想到哈里特和她那帮公寓里的朋友,想到她们会说些什么。
  医生走进来,到她跟前。“他怎么样?护士?”她不会再同她们在一起了,她要成为她们的笑料了·好莱坞是个小城市。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恐怕不大好,大夫。”别的制片厂不会再雇用她了。这次该算是她最后的一个饭碗了,这会成为一切的终结,她想,她的整个世界已破灭了·医生说:“我要让这个病人,马上得到特殊的护理。”“好!”导演叫道:“切断,付印。”人们在吉尔身旁跑来跑去,动手拆卸布景,准备安装下一个场景。面对这一切,吉尔既感到陌生,却又无心知道。她已经完成了第一场的演出——但她仍在想着那一场戏。她没法相信那场戏的演出已经结束。她不知道,她是否该去找找那位导演,为给予她的这次机会而深表谢意。但他早已走到拍摄场地的另一头,和一群人讲话去了。第二助理导演来到她的面前,紧紧抓住她的臂膀说:“你干得不错,孩子。不过下一次要把台词背熟。”她有了一部电影了。她取得了第一次演出的成绩。
  吉尔心里想:从此以后,我要时时刻刻地工作。吉尔得到下一次演出的机会,却是十三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是米高梅影片公司雇用她在—部新片中扮演一个小角色。十三个月当中,她干了各种各样的杂活:当保姆、卖冷饮,还有——简截地说——开出租汽车。
  因为手头钱不多了,吉尔决定同哈里特·玛克斯合租一套公寓住房。这是一套有两间卧室的住房,尽管哈里特用卧室的时间特别多。哈里特在市区一家百货商店当模特儿。她是个迷人的姑娘,短短的黑发,黑黑的眼睛,还有模特儿所特有的苗条的身段,包括一种幽默感。
  “在你从霍布肯来的时候。”他对吉尔说:“你最好就该学会点幽默感。”吉尔最初对哈里特那种冷漠的万事不求人的态度,有点惶恐。但是,不久她就看出了,在哈里那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面,掩盖着一颗热情的,受过伤害的心。哈里特经常谈恋爱。吉尔初次贝到她时,哈里特说:
  “我想让你见见拉尔夫。我们打算下个月结婚。
  一个星期过去,拉尔夫不见了。不知去向。还把哈里特的汽车给开走了。
  拉尔夫去后几天,哈里特碰上了东尼。他在搞进出口交易。哈里特一往深情地爱着他。
  “他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哈里特让吉尔这样相信。可是别的人显然不这样看,因为一个月后,人们发现东尼嘴里塞着一个苹果,尸体在洛杉矶河的水面上漂浮。
  阿厉克是哈里特的下一个情人。
  “他是你们所见到过的,最漂亮的人。”哈里特告诉吉尔。
  阿厉克真的漂亮。他衣着华贵。开着一辆高速活动式折篷汽车。而且大部分时间消磨在赛车场上。这场罗曼史直到哈里特的钱快用光的时候,也就告吹了。吉尔因为哈里特对男人好坏不分,感到十分气愤。
  “这是不由自主的。”哈里特承认。“看到小伙子有困难,我就动心。我想这是我妈传给我的天性。”她莞尔一笑,又找补了一句,“我妈妈是个白痴。”吉尔眼瞧着哈里特一连串未婚夫来了又去,包括:尼克、鲍勃、约翰、还有莱蒙德……后来连吉尔也数不清了。
  她们住到一起几个月后,哈里特告诉她,说她怀孕了。
  “我想这是莱昂纳德的。”她半开玩笑的说:“但是,你知道——在黑暗里他们的模样都差不了多少。”“莱昂纳德在那儿?”“他不在奥马哈,就在冲绳。我对地理知识千脆一窍不通。”
  “你打算怎么办?”“我要把孩子生下来。”由于哈里特个子小,几星期后她的肚子已很明显了。
  她只好放弃了当模特儿的工作。吉尔在超级市场找到了一份工作,可以养活他们两人。
  一天下午,吉尔下班回来,看到哈里特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一直想去霍布金分娩。回到家乡亲人们那里。我担保,那里会有好小伙子在等着我。一切多谢了。”下面的签名是,“修女哈里特。”
  公寓突然变成冰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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