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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消费、娱乐、摆设




  【喝酒

  从显示人的社会地位角度讲,几乎没有哪一个单个的场合能比“鸡尾酒时间”表现得更加充分,因为无论你喝什么酒,喝多少,都能暗示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举个例子,如果你是一个中年人,要了一杯白葡萄酒(顺便说一句,酒会提供的白葡萄酒越甜,说明主人的社会地位越低),那么与此同时,你已经发出一个特别的暗示:你是一个上层或中上层社会的人土。这就像在说,作为上大学(当然是一所不错的大学)时培养起来的习惯,你曾经喝了大多昂贵的烈性酒,由于潇洒地过量饮酒曾经到了酗酒的边缘。现在,人到中年已经足够老练,想改变一下口味喝些较清淡的酒。(干白葡萄酒被认为是低卡路里的饮料,因此被那些极端注意身材的人所热爱)。现在有许多注意身份地位的人士放弃了喝烈性酒的习惯而改喝白葡萄酒,于是出现了一个由上层和中上层人士组成的不断扩大的喝白葡萄酒喝得醉醺醺的群体,他们情愿在人前喝度数低味道细腻的东西,不希望自己跌跌撞撞的步态和含糊不清的言辞让人看到或听到。
  他们最爱喝的一种白葡萄酒酒是意大利的Soave,它是进口酒中质量过关又比较常见且能叫得出名的一种酒,价格也比较便宜。还有一种受欢迎的酒叫Frascati。再者,当别人痛饮烈酒时,要一杯Perrier苏打水(上层人士)或者一杯Club苏打水(中产阶级),所传递的信息相当于要一杯白葡萄酒。这一举动的意思是,我之所以档次高和受人欢迎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我以前喝酒过量是好笑的、富于冒险性的和不谨慎的行为;第二,我有能力戒酒,这表明我是个既聪明又具有自我约束力的人。再者,由于眼下我很清醒,我一定比你们的社会地位优越,因为我会眼看着你们醉倒,而且司以告诉你们喝醉酒的样子有多么可怜。
  除了白葡萄酒和含碳酸质的水之外,上层阶级的饮料还有伏特加(尤其是只渗水的伏特加,如果加上汤力水便只能算是中产阶级了),血玛丽(切记:绝不能在下午三点以后喝),苏格兰威士忌(特别是加冰块或加一点水的喝法)。把苏打水加入苏格兰威士忌的喝法是不甚讲究的。崇尚英格兰传统的人会认为苏格兰威士忌要优于波旁威士忌,后者是中产阶级的典型饮料。大部分中产阶级也是马提尼酒的热爱者,他们自以为聪明地把马提尼酒叫做“martooni”。如果你在晚饭后喝马提尼酒,那你准是个贫民人士,啤酒属于大学生们的专利,一个在饮酒方面有很好的洞察力的大学生,能通过观察大家喝的酒的品牌准确地判断出这个学校属于哪个等级。比如,看你喝的是Molson’s、Beck’s,Heineken’s(人们俗称为绿牌的啤酒)或Grolsch,还是Budweiser、Michelob、Stroh's、Piel’s、或Schlitz。德怀特·麦克唐纳通过观察这一区别抓住了约翰·奥哈拉所揭示的一个情节:耶鲁大学的学生喝醉酒的方式和宾州州立大学的学生醉酒的情形完全不同。(还有一个识别的办法就是,如果其他方面部没有区别,玻璃啤酒瓶于比易拉罐高级得多——这依然是崇古原则的体现。)
  中产阶级有一个嗜好,就是爱把酒藏在厨房里,他们总是在那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偷着饮用。如果酒瓶子摆在明处,那一准是Old Grand Dad或Tanqueray(此为有效的崇英派人士的标志)等牌子的酒。真正的上层人士并不要求自己喝的酒非得是体面的品牌,他们用便宜的当地产的酒款待客人时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他们还常常用一次性的杯于喝酒,因为他们在乎的是盛在容器中的酒而不是容器本身。另一方面,中上层阶级人士喝酒时喜欢用那种早已过时的特大号的杯子,上面印着彩色的鸭子,猎狗或船支的图案。中产阶级则喜欢用印有粉红色条于的玻璃杯喝酒。上层贫民喝酒用的是果汁杯,你可以在小五金店或廉价商品店里买到,杯于上大都点缀着橙子、草莓、小猪或带太阳帽的小姑娘的图案。而被水泡掉了商标的果冻或花生酱玻璃瓶,则是中下层贫民使用的喝酒器皿。
  事实上,通过饮料来区别不同的社会阶层,其实一点都不难,有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把社会上层和底层划分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饮料的甜度:较于还是较甜。如果你听到一种叫做Seven and Seven的酒名感到陌生,如果你想到要一杯Seagram's Seven Grown(一种廉价杜松子酒。一译者注)加七喜会皱一下鼻了,你基本上是个上层人士或者接近上层社会,或者至少没有大多地对社会底层的大量含糖饮食妥协。波旁威士忌加姜汁的喝法相当受下层的欢迎,而上层的人们对它几乎完全不知道。有些鸡尾酒像daiquiris、stinger mists、brandy Alexandere和sweet manhattans等常常被人在晚餐前饮用,说明人们对餐前酒的基本原则不甚了了。(餐前酒的功能是开胃,因此应该饮用较干的酒类,促进胃液的增加。-译者注)只有某些非贫民阶层的又经常在欧洲旅行的人,才有可能掌握开胃酒的原则。
  美国下层社会对甜东西的消耗量大得惊人。根据拉普尔消费调查的统计,百分之四十的美国人(当然其中多数是贫民)每天至少要喝掉一罐可口可乐或类似的饮料。美国的贫民几乎不会碰面包,除非里面加了糖或者蜂蜜。在中西部地区情况更糟,那儿的酒吧里白兰地常常比威士忌卖得更好,而于葡萄酒几乎卖不出去,事实上,你可以根据每个家庭对糖的消耗量来划一条可靠的社会等级分界线,当然孩于可以除外,因为无论出身于哪个阶层,年轻人都喜爱喝较甜的酒。这一口味无疑表明了从喝苏打饮料的孩子变为喝酒的成熟男人的过程。上吊自杀的前儿童电视剧明星特伦特·莱曼的女朋友提供给我们一个很好的证明,她说:“他开始狂饮Seagram’s加七喜。有一天,他衣冠楚楚地醉倒在冲浪浴盆里。”

  【用餐

  因此,当我们看到电视广告在吹嘘一种叫“一滴蜜”的饼干时,我们知道,它的观众无疑或是下层社会的人们或是所有阶层的孩子。我们知道,关于吃喝与社会等级之间的关系的研究做得还很不够。其中戴安·约翰逊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专家,她最近在《纽约书评》上评论了二十四本菜谱和一些关于食品的书。这些书是专门给中上层阶级看的,戴安·约翰逊发现,书中都强调了“高雅”的格调。当你为朋友举办晚宴时,从他们坐在桌旁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朋友或一些与你地位相同的人。他们变成了观众,这时,你的职责就是要用富丽堂皇的餐台布置和丰盛的菜肴给大家留下一个非常好的印象,从而体现出你的等级优越感。从大量对“高雅”追求上,戴安·约翰逊得出结论说:“美国人生活中的社会等级差别……似乎正在加深。”不仅如此,由于等级产生的焦虑也在急剧上升。“吃喝本身在这里并非是问题,”戴安·约翰逊在书中写道,“而是这些光彩夺目又过分昂贵的东西表明了焦虑,”担心主人的地位会因为粗心大意的餐桌摆放和食品安排而受到轻视。因此,餐桌上会出现大量的蜡烛,鲜花、高贵的餐巾和桌布、银制的烛台和椒盐瓶、甚至盛盐的小银碟,碟于边上放着小银匙。当然也会有愈来愈繁琐奢华的餐酒用具,如盛放餐酒瓶的篮子,即使里面是一瓶本地酒店买来的过上一百年也不会让人产生一丝怀旧情绪的酒;还有套在瓶颈上的银制酒嘴,保证一滴宝贵的液体也不会流失;还有镀银的开软木塞器;还有银制的酒瓶底托;甚至还有银制的餐酒杯托垫,不一而足。
  像这样一些东西一般会在晚上八点钟左右安排就绪。在这一时间开始吃饭是一个明确无误的可信赖的高等级的标志。再者,桌上有没有诸如番前酱瓶和烟灰缸一类的东西,尤其是形状像马桶的烟缸,似乎在邀请进餐者“把你的屁股(烟蒂)放在这儿。”(英语中烟蒂一词“butts”也有屁股的意思,这里作者取双关语。-译者注)住在收容所里的赤贫者和看不见的底层一般在晚上五点半吃晚饭,因为照顾他们的贫民阶层职工要早点收拾完毕,好赶在傍晚时分去滑滚轴溜冰或去玩保龄球。这样,贫民阶层多半在晚上六点或六点半吃晚饭。电视剧“杰克和索菲亚”这样的家庭尽管算得上是中产阶级,因为杰克是保险推销员,但因为他们在六点钟吃晚饭,因而只能算是上层贫民了。再则,贫民阶层吃晚饭不能单看在什么时间吃,还要看他吃饭花了多长时间。他们很可能在八分钟之内就吃完了一顿饭,从罐头装的西袖开始,到放了许多糖的速溶咖啡结束。因为贫民家庭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进行交谈,也不评论、欣赏和赞美食物,所以速度快得出奇。对他们来说,吃饭只是为了补充营养,虽然在圣诞节,复活节或犹太新年这样的重大节日里,把“上好的平时不用的纸餐巾”拿出来时,他们的晚餐会稍微延长一点。你的社会阶层越低,一年里你经常和亲戚一起吃饭的时候越多。常常不是因为贫困才这么做,而是出于担忧:担心自己教养低而失礼。除非一个人社会地位稳固,否则他宁愿和社会学家所说的“亲族网络”呆在一起。
  “烛光”相伴的晚餐以及其他一些为了在餐桌旁消磨时间的怀旧的设计,属于中产阶级或者更高的阶层,无论如何,如果你在大白天迸餐,烛光就显得丝毫无用了,中产阶级一般在七点甚至晚到七点半吃晚餐,中上层人士在八点或八点半吃晚餐,而有些中上层人士以及上层和看不见的顶层,会在九点甚至更晚的时间进晚餐,光是鸡尾酒会就会持续至少两个小时,有时他们甚至完全忘了吃晚饭。不过比较体面和为人着想的上层人士通常在八点左右进晚餐,因为他们不忍心让佣人们下班太晚,如果某个人家先是餐前酒喝到夜里十点,然后吃饭吃到凌晨一点半,清晨3点才打发清洁工回家,那你可以肯定他们家是个暴发户。

  【食品

  通常位于社会顶层的人们的饭食并不怎么样,他们吃的东西就像他们的谈话内容一样单调、乏味和豪无新意,科尼里斯·文德比尔特·惠特尼在他的《与百万富翁共同生活的一年》这本书中纪录了那些让他难忘的饭食,听起来大体如下:蟹肉角,鸡肉火腿饼,莴苣叶沙拉,最后是一个巨大的冰淇凌蛋糕。而这个有钱人,几乎可以吃世界上任何可以想得出的东西,从大象肉排到浇玫瑰汁和撒了小金片的菜,但却小心翼翼地纪录下了这样的晚餐:“真是一餐好吃的晚饭,有炸鸡配青豌豆,沙拉和新烤的蛋糕。”而他的早餐是:“桔子汁,半个西袖,麦片粥,鸡蛋,咸肉和咖啡。”(这些是西方最为普通的早餐食品。一译者注)
  异国情调,顾名思义就是源于域外的风格,在我们考察中上阶层的时候开始频繁地出现。这种生活情调可以由初来乍到大城市的中产阶级外州女孩体现,她们的生活手册就是《纽约人》杂志。作家罗杰·普莱斯这样描述她们在烹好方面的冒险:

  在这个城市(指纽约。-译者注)住了几个月之后,一方面为了节省开支,一方面感到烦闷,她开始研究吃的学问,想搞个异国情调的特色菜式,以至她那不大的厨房都快承受不住了,如:paella,一种地道的咖喱饭,还有劳雷恩烤饼,约克郡布丁烤牛肉。当有男人光临时,她就会为他们露一手特色菜,伴着烛光和情人带来的葡萄酒。在几次不愿承认的失败之后,她终于放弃了“特色菜”,又做起了意大利面条,上面浇满了她用汉堡牛肉未和罐装西红柿做的酱汁,再撒上过量的奥利加诺奶酪粉。

  在中上阶层中有一个共同的观念,觉得切片包装的面包是不受欢迎的东西,虽然有些起了古朴动人的名字可能得到宽恕,如“阿诺德的砖烤炉”或“胡椒岭农场”等牌子的面包。“泊来”在这儿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字眼(阿诺德和胡椒岭均为英国地名。-译者注),有时候很多东西只要是泊来品而不是国产货就会倍受青睐。于是鹅肝酱、不脱脂奶酪、葡萄酒、羊肚菌、意大利面大为时兴。但不是所有的外来食物都吃香,比如墨西哥taco和意大利匹萨饼,以及做得很平庸的中国菜。眼下日本菜进来了,而中国菜除了川菜以外部开始走下坡,更不用说墨西哥菜了——被认为无可救药地低俗,而度数过低的葡萄酒和啤酒也属于此列。
  另一方面,当我们进入中产阶级和贫民的世界里时,吃饭时喝的东西就变成了汽水一类的饮料,比如可:1可乐或干姜水、黑山莓汁或者香甜汁,再不就是贫民们的钟爱:啤酒,当然都是罐装的。
  我们前面在讨论居室装演时提到的中产阶级惧怕意识形态,他们在饮食方面也有相应的惧怕:味道强烈辛辣的食品,这个阶层喜爱的东西平淡无味,而且必须做得很软很烂。在中产阶级的餐桌上如果谁提到大蒜,肯定会让主人不知所措。即使连洋葱也用得很少。不过罐头装的水果比新鲜的水果更受欢迎,究其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是罐头水果更甜,二是更平淡元味。食品供应商并非通过想象而是通过经验得知了,只要把任何口味的食物做得温和一些就能增加销售量,而用“辛辣”、“强烈”等字眼就会有风险。
  再往下走一两个等级,“辛辣”又回来了,带有民族风格的食品也开始大行其道,比如波兰腊肠和辣泡菜一类的东西。这恰好是中产阶级回避这类口味的原因,他们坚信这些口味和下层社会、非昂格鲁一萨克逊的外来人,新移民等阶层连在一起,这些人大多可以从他们那毫不含糊的非上流社会的饮食口味辨认出来。不久就会产生整整一代人,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基本上被冰箱食物养大,会认为“鱼”是一种白色的软乎乎的东西(在美国超级市场里,鱼通常被整理成一块一块没刺没皮的白肉出售。一译者注),就像面包一样。

  【甜食

  冰激凌,立刻就能又甜又软,于是成了中产阶级最喜欢的食品,某种你喜爱的冰激凌一定包含着等级意义。香草冰激凌被上层所钟爱,巧克力冰激凌总体说来低于香草,草莓和其他水果味的冰激凌接近底层。如果你想挖一挖纽约市市长爱德华·考克的阶级背景,不需要去考察其他方面,你只需看看他最喜欢的冰激凌:巧克力和黄油杏仁。当电影《邦尼和克莱德》的导演阿瑟·潘想刻划一群由贫民组成的匪徒时,他只需设计一个他们出去买桃子冰激凌的细节就达到目的了。说到这里,你就可以想想“卡菲”冰激凌蛋糕会带来多少令人窘迫的等级困境了。(卡菲冰激凌店多卖水果味的冰激凌,被作者暗指等级低下。一译者注)

  【购物场所

  倘若冰激凌是一个生动的等级指标,则当然在什么地方买冰激凌以及其他食品也能说明问题。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我所居住的郊区,几乎难以看到明显的等级信号,上层阶级和有些中上阶层的家庭用电话订货,然后由那些礼貌的嘴上挂着亲切问候的男人送货上门,并且直接把货物放进厨房的冰箱。十年前,这个地区有六家这样的送货商店,而今只剩下一家(参看第八章《贫民化趋势》)。中上阶层里偏低的人士和中产阶级,自己上超级市场去把东西买回家,他们常去的超市是A&P,而贫民阶层一般去Acme或Food Fair购买食物,原因是东西稍微便宜一点,肉类的等级低一档,更重要的是,货架上看不到充满异国情调的泊来品,或者任何吓人的外国东西。还有一个原因为什么上层人士更愿意用电话要货,他们喜欢盛气凌人地颐指气使,而且还乐于通过正确他说出进口食品的名字炫耀自己,比如某些不寻常的奶酪。

  【下馆子

  现在我们该考察一下出门“下馆子”的情形了。下馆子是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的专利,他们利用这个机会玩类似“当一天国王或皇后”的游戏,通过点菜和侍者的服务感受一阵子被人伺候的滋味。通过经常上那些号称能做地道的美食菜肴的餐馆,中产阶级最热中于假装那些比自己社会等级更高的人士,比如设法让别人把自己看成品味更细腻更老练的中上层人士,他们玩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目标在于抓住中产阶级顾客的餐馆里,常常会有烛光和火焰,伴随着大量由管风琴和弦乐器演奏的音乐。一个只有高中学历做行政秘书的女人告诉斯塔兹·塔克尔:“我常常和生意人一起吃晚饭,我非常喜欢。我喜欢那些餐馆里的背景音乐,听着让人很放松,还有点温馨,一点都不会打搅你的谈话。我喜欢那种气氛,还有创造了这气氛的人们,他们都是你周围经常碰见的人。”
  中产阶级就生活在这个小小的胡桃壳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中产阶级进餐馆根本不是冲着食物去的,他们去那儿是因为餐馆里的装演“艺术”或者管弦乐队而不是大厨的手艺。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餐馆,它只想赤裸裸地通过餐厅里的装饰显示它过分的骄傲,而不去设法提高自己的厨艺。它里面的每一个餐室都用显而易见的赝品冒充各种历史风格,如殖民式,维多利亚式。都锋式,并且屋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希望唤起你对细节的注意,像地毯。墙纸和家具。其中有一间屋里装饰成“丛林”的样式,里面有树和奇花异草,还建造了一个瀑布。湍急的水流冲进了一个长满青苔的池于。一个批评家评论道:“看起来像塔赞的电影场景,应该再到处挂上热带藤蔓。”在这样的地方,吃的东西肯定是些毫无特色的蹩脚货,有稀又软,淡而无味,还会贵得离谱。端上来的菜一定是些事先做好的半成品,然后由一队热力工程师而不是厨师在微波炉里加工出来。因为中产阶级相信出门吃饭一定要去“高尚”的餐馆,因此这个概念被显著地使用在广告语里,为了能把中产阶级顾客拉进来。

  高尚而完美(Elegance Par Excellence)

  高尚的新蒙雷夫餐馆把杰出的美食带到印第安纳波利斯城。经典的法式菜肴,达到国际标准。无懈可击的服务。用微光闪烁的丝绸。水晶和银器构成的就餐环境。厨政人员经验丰富,来自欧洲、纽约、芝加哥和辛辛那提优秀的餐馆。所有这些语言,除了最后一句话的措辞方式暴露了行文上的堕落,都是用来吸引中产阶级对“高尚”的偏爱,比如所胃“皇家”感觉。“蒙雷夫”餐馆毫无疑问是一间冒充高尚的地方,在那儿吃饭时你肯定不能自己给自己倒酒,而是要由装得很在行的恃者来摆布,尽管时不时地过来倒一回,但从来不是合适的时候,而且把酒倒得一直快溢出了杯子,在西南部靠近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地方,这种类型的餐馆会提供Filet Mignon(法式牛腰肉),其质量可想而知。(靠近美墨边境地区的居民多为穷人,作者暗示那种餐馆根本不会有此菜式,只是用此菜名来附庸风雅。一译者注)有时候中产阶级不去上述类型的餐馆,却会常常光顾一种“剧场菜馆”(dinner theater),在这种地方,无论是演出还是菜肴,保证都是平庸的业余水平,符合中产阶级惧怕挑战的标准,因此他们便愿意经常光顾。
  至于贫民阶层的餐馆,至少没有妄自尊大的成分。那里没有烛光和鲜花,没有假冒的法语口音,菜单上没有拼错的法文词汇。在这种地方,服务生就是普通人,像顾客一样,如果你去得久了,常会和他们变得很熟识。“亲爱的,你妈妈的坐骨神经疼好点了吗?”他们会说道。顾客和服务生双方都希望彼此能有好感,而不是敬而远之或者彼此轻慢。犹如在家吃饭一样,贫民在外面吃饭也是比较早而且很快。在中西部的一些次要城市里,上层贫民生意人的午餐绝大多数都会在下午一点半之前结束,那之后所有的餐馆都变得空空荡荡的了,只剩下工作人员们为晚餐摆放餐桌。而晚餐则极少有超过六点钟还没有结束的地方。贫民们在餐馆吃饭从来不会点他们不熟悉的菜,也就是说,他们只吃从前在大学食堂或者军队伙房里常吃的东西,像碎牛肉饼,洋葱牛肝或咸肉条牛肝,“瑞士”牛排,星期五烤鱼,以及意式奶酪烤面。所有这些食物都是松软的,显然在上桌前已经在蒸汽保温盘里放了一阵子了。有些较高级一点的贫民餐馆里会让人用不锈钢餐具,用来替代通常的一次性餐具,也有的地方会有一个自选沙拉吧,提供离首叶和其他不同种类切好的蔬菜,当然都是冷冻的,而且味道大同小异。在这种地方,你喝的咖啡淡得可以看见杯底,而且会在给你上主菜时一同端上桌来。

  【电视食品广告

  我们从电视广告中可以对贫民阶层的饮食习惯略见一斑。真正为食品本身做的广告没有几个,而助消化的广告倒是满天飞,这么大量的地方性消化药广告,在我看来是美国独有的现象,至少我没有在英国、法国、意大利。或德国看到过。只有美国会为了穷人的需要发展起一个庞大的亿万美元的垃圾食品工业,然后再用庞大的垃圾药工业去征服垃圾食品造成的祸害。你大可以推理出,好多贫民人士就是看了电视广告中吹嘘的一种甜蛋糕圈(正是需要服消化药的食品)而赶出去吃早饭,使得希望孩子在家吃早餐的妈妈经常白忙乎。人们竟然会为了缺盐少味的腊肠出去吃早饭,而不在家里吃可口的家常煎香肠。我们可以看看范伯伦对此的解释,他专门研究公众消费问题。他发现,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社会阶层低的人比社会阶层高的人更容易被引诱去展示自己的购买能力,即使是在观众最少的早晨,而且很可能仅有的观众也是响应相同的广告而来的贫民。

  【超级杯派对

  在把话题从与电视广告相关的吃喝转到其他领域之前,我们应该停下来看看每年一月份举行的传统社会活动的等级含义。我指的是“超级杯大赛”派对。它尽管也出现在中产阶级中,但最主要的还是贫民阶层的庆祝活动。当然不会发生在最下层的贫民家庭里,因为穷困潦倒的人是从来不“娱乐”或者邀请客人到家里来的(当然亲戚除外)。在这些超级杯聚会上,大家通常是自带酒水的,但有时组织者为了显示自己的财力和气度,也会自己出钱办一个丰盛昂贵的派对。女主人会操办一席精美的自助餐,男主人会提供啤酒给客人,有时甚至是波旁威士忌和生姜水。此外还经常会租一个大屏幕彩电(大约要四百美元),使每一个人都能看清楚上面的节目。在有些贫民社区里,人们把“超级星期天”看成是一年中最重大的一天。嘲讽这一天意味着会招致打架斗殴。人们听说过有人办嘲讽超级杯的派对,不过一定是在纽约市或者类似的非美国化的地方。可笑的是,整个超级杯派对期间电视都是关着的,人们喝着伏特加,谈着生活里的一切事情,就是没有体育运动。

  【度周末

  就这样,饮食习性几乎毫不含糊地展示了你的等级地位。同样,你去“度周末”、“避暑”、“旅游”的方式,你对体育运动的偏好(不论你喜欢一试身手还是居为看客),都有如上的效果。“度周末”这个等级概念在过去百来年里经历了一个可悲的,落泊的贫民化过程。这一术语于兴起于1878年,一个可谓标志着高级资产阶级文化繁荣的时刻。那时候,“度周末”可能意味着在乡问豪华的别墅度过一夜。去度周末的客人可能会需要今天仍能在英国的《德布雷特礼仪和现代风范》(1981)中读到的此类建议:“如果您打算在一处高朋满座的豪华住所逗留,您在准备行装时最好牢记,您的手提箱可能会被别人打开。”(这就是说,不要携带惹人难堪的性生活用品)。自这类一度为今大的上层或中上层阶级模仿的豪华排场开始到今天,“度周末”已经成为了一个主要与中产阶级或上层贫民相关的概念了。它意味着现代企业的雇主有义务遵循习俗和传统,赐给他们那些领周薪的奴隶一些短暂的自由,如今,度周末基本上被认为不过是贫民阶层的休闲项目。《纽约时报》和《旧金山记事报》一类报纸流行的“周末”版就清楚他说明了这一点,连篇累犊的商业报道和广告,无一不在告诉那些被视为没有头脑的消费者应该于些什么。而先前,那些度周末的人们似乎不需要商人和新闻记者的指导,就知道如何打发自己的时间。五十年代,自从一种叫做“周末”牌的廉价香烟在法国市场露面,“周末”就开始被当作一个时髦概念处理了。对于高等阶层来说,他们既无雇主又不必连续工作,周末也就不是一个太有意义的概念,它对上层的影响只局限在银行会在周末关门。
  如果说“周末”主要是一个贫民阶层(因为是雇员)的概念,那么“避暑”就是一个中上阶层或者更高阶层的概念。丽莎·伯恩巴赫和她敏锐的同事指出:“夏季是预科学校一年中的高潮……它意味着。生活里除学习外的其他一切事情。你会根据在哪儿和如何避暑来选择衣服。车子、朋友。宠物,选择吉普车,是因为你要去地形起伏的地带度过夏天。选择越野车是因为你要去道路颠簸的地带旅行;选择帆船是因为你要在暑期扬帆出海。”并不是说贫民阶层就不按他们的方式去避暑,而是说,他们很少每年去同一个地方避暑,上层选择的地方不但像是他们的家产,而且看上去更像是他们家前几辈留下的遗产。贫民阶层“避暑”绝不会长达三个月之久,而是一两周,至多四周,他们在专为他们修建的地方度假,例如迪斯尼乐园,当然是“租”房间住,离开时就退掉,根据贫民的准则,大众肯定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因此只要别人都光顾的地方他们就去,一旦去了,他们就会排在每一条队列里跟着走。

  【旅游

  就像我在其他章节里指出的情况一样,如今旅行已经彻底沦为了旅游观光业,以至于如果不是有心挖苦,人们几乎不会想起这个古老的说法。所以,我干脆把这项活动称作旅游观光业。各个社会阶层都是这个行业的牺牲品,但贫民阶层受害最浅。这似乎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惧怕这项活动可能提供的他们不熟悉的新花样,而花不起钱的原因倒要退居其次。所有能够预想到的东西就是他们想要的,而不是那些让他们始料不及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旅游业现在能提供的,恰恰就是所有可以预想到的东西。阿瑟·B·肖斯塔克在《蓝领生活》(1969)中谈到,贫民阶层倾向于选择这样的休闲体验:“它们能够验证那些已经获得的知识,而不是会与哪怕小说里的事物相冲突的东西,陌生的事物可能会给贫民阶层带来严重的威胁感。旅游业,他们认为,充满了数不清的威胁:“你得跟陌生人打交道,灵巧地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还要精明强于地处理料想不到的新问题……害怕‘上当’的感觉,……外省人那种对于该去哪儿一头雾水的无知,认为其他地方都不值一游的、毫无根据的自负,和对家乡版风物的偏好。”这些恐惧,经常限制了贫民阶层的出游。他们要么与亲友结伴外出,要么自己驾车赶赴亲友的葬礼。如果的确旅行了一次,他们会回味数年,不停地缅怀饮食、里程数、消费和汽车旅馆的豪华等等细节,比如:“他们居然会在马桶座圈上铺放一长条纸”,他们会这么说。
  旅游观光的阶层绝大多数是中产阶层。他们已经使夏威夷变成了像罗杰·普莱斯不怀好意的命名一样,“大众的瓦尔哈拉神殿”(瓦尔哈拉神殿,北欧神话中主神兼死亡之神奥丁接待战死者英灵的殿堂。-译者注)。正是因为中产阶层,豪华游轮生意才有利可图,因为这个阶层的人们设想,他们会在游轮上与中上阶层共处,却没意识到后者有可能要么正从伊斯但布尔一处清真寺旁的别墅尖塔向外跳望,要么正隐身在尼泊尔的某个山谷,或者干脆正呆在康涅狄格州奥德莱姆镇的家中玩十五子游戏和翻看《市镇和乡村》杂志。观光业深为中产阶层喜爱,因为他们能够从中“买到感觉”,如C·赖特·米尔斯所说的“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更高阶层的感觉。”他又指出,旅游(或度假村)行业人员和他们的顾客们合作上演一套装模作样的把戏,并按中上阶层(或者上层)才熟悉的程序,煞有介事地表演大量的“侍候进餐”,白色餐桌台布,“发泡葡萄酒”,假鱼子酱。只消注意旅游业广告中“昂贵享受”(以及“美食”)一词出现得有多频繁,就会明启我究竟在说什么。这是因为,比起住房、汽车或其他显眼的地方性消费项目,中产阶级更嫉妒更高阶层的出外旅游。理查德·卜科尔曼和李·雷沃特在他们的作品《美国的社会阶层》中发现,这种嫉妒不止是经济上的——还是“文化上的”:上层人物对遥远地域的经验“象征了文化上的优越地位,”上层人的旅游习惯“似乎表明,游客已经在这种环境背景中感到很舒适了,或者他的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如此。”
  上层的人们通常自己出游,不加入什么团体。这很自然,因为不管在什么团体里,总会有些你懒得去结识的人物。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由某大学组织的“艺术观光团”,游伴常常是一些资格相当的成员,带队也不会是导游,而是“讲师”或“艺术史专家”。上层人士感到,参加这类观光旅游团会暗示你的无知、智力上的懒惰和缺乏好奇心。这就像参加一次平庸俗气的“导游观光”所暗示的情形一样严重。但是,由于你是在观看艺术,同时还能从地位较高的高等学府的声望当中借来几许声望,等级趣味上终究还有应计的收益。

  【体育运动

  当然,参加体育运动,甚至只对此感兴趣,也会提高等级。但不是所有的运动,而是某些经过精心选择的项目。一位热望提高自己等级的贫民人士如果希望明确了解这些运动项目,只需走进一家上档次的男士商店——也就是一家中上等级的商店,并详细察看一下约翰·T·莫罗伊建议他投资的各款领带。这些领带,就像这些运动本身一样,能教会他判断此类运动项目的可取程度。他会注意到,正像莫罗伊说的,一些描绘着如下图案的领带:“一条嘴里有只假蝇的小鱼,一只网球拍,一艘帆船,一只高尔夫球或一根高尔夫球棒,一匹马或一支马球杆,”可能就是你的选择。但即便如此,也隐藏着一些等级判断上的困难。你必须知道,钓淡水鱼比钓咸水鱼更有等级,比如钓的是鲑鱼或蛙类鱼(南乳鱼、黑鲈鱼等),鲶鱼是无论如何要避免的。钓鲑鱼当然是有等级的,因为这跟苏格兰有关。根据同样的原理,冰上溜石游戏也是有等级的运动。(不过像室外地滚球游戏,由于是地中海[意大利]式的运动,同时还稍许暗示与黑手党有关的联想,因而是贫民阶层的J自从城市免费网球场开始激增,网球的等级地位便开始下降。但是,最上乘的网球运动仍然要求一套漂亮,昂贵的球服和球具以及价格不菲的“网球课程”,所以它至少还够格充当中上阶层的体育项目。知道如何操纵一艘帆船对于保有中上阶层的地位而言是不可或缺的,甚至,帆船技术的好坏便足以标志等级的高低。当然,进行帆船比赛又比仅是驾船兜风更有等级。作为一项高级体育项目,高尔夫球在今天倒是有些失势。如今,你甚至会无意中听到上层贫民人士大谈他们自己的比赛经验。但是,它基本上仍能满足艾丽斯·卢莉设立的要求:

  一项高级别的运动项目,从定义上说,就是一种要求大批昂贵用具。或者昂贵设施、或二者兼备的运动。最理想的是,这项运动应该能够迅速消耗物品和各种服务。例如,高尔夫球就要求许多亩未经耕种、建筑、或用于商业目的的宝贵土地。完善的高尔夫球场还需要经常除草。浇水、修剪,并且用价格昂贵的机器对草地滚轧。

  事实不过如此。关于卢莉所说的能迅速消耗物品和服务的高级运动项目,还有另一绝好的例子:双向飞碟射击。在这项运动中,一局成功与否的标准,是击中飞上天空的陶碟的精确数目。尽管滑雪如今已下滑到中等阶层或更低的地位,但它当初可真是一项有等级的运动。因为滑雪费用昂贵,极不方便,而且只有在遥远的山区才有可能进行。除此之外它还危险,这就意味着它像今天的雪橇摩托车和机器脚踏车一样,是“白色荣誉徽章”——三个上层阶级成员在冬季于腿部和踵部打上的白色石膏——的来源之一。这种白色徽章意味着某个社会范围内的高度。醒目的浪费;在这个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无法偿清的帐单或者旷工一类的问题。从骑马发生的事故中也能获得白色徽章。骑马,就像驾游艇一样,之所以是项有等级的运动,并不在于昂贵,而是因为它实在太古老,这项运动也允许你从上朝下俯瞰别人。丽莎·伯恩巴赫用一个相当令人信服的公式来判断人们在中学和大学里从事的体育运动的级别:上等阶层的体育比赛使用的球一般要比其他阶层的小。因此,就地位的高下而论,高尔夫球和网球就能压倒足球、篮球、排球、和棒球。当然,还有保龄球。
  驾驶帆船是最昂贵的运动,也就当之无愧地成为各项娱乐之冠。这也是上层阶级自我展示的表演艺术。但也存在一些不容违背的原则。比如驾驶人工帆船仍然比机动帆船更有等级。这部分地是由于光靠拧一下点火开关钥匙和操舵还远远不够,你还得具备一些必要的举止。(很可能,你能拥有的最流行的帆船是Chris-Craft,这种装备与赛车用的梅塞迪斯一奔驰旗鼓相当)。帆船应该有相当的长度,至少三十五英尺,如果要换新船,你应该不断购进同类中更高档的船只,而不是相反。据一名帆船经纪人称,帆船的级别以五英尺为单位增长。他说,顾客们“一次增加五英尺,直到他们的船有六十或七十英尺长。”
  帆船应该是不那么舒适的赛艇式样,而不是那种矮墩墩的。随随便便的家用型,后者可能暗示你在船上生活,因此也就提示了你的生活必需品的匾乏。由于这个原因,家用船级别最低,这就像拖车式活动房屋,至少在三个方面缺乏说服力:一,如果是活动的,这种船靠动力,而非人工驾驶;二,这种船内有多个房间,过于舒适;三,这种船可供人居住。上层阶级的小型赛艇则以古风和国际主义为特色。由于既古老又不具备当地特征,六米长的有帆赛艇很有级别。
  至于船体用料,通常有两项主要原则共同起作用,分别从物质。有机体,崇古几方面传达等级意味。自然材料的船要比更便宜、更实用的玻璃钢制成的船有等级,因为自然材料曾经有过生命,用它制成船,船就会像东方地毯一样具有真正的古董风味。而当船体需要修缮或更换时,花费也会更高。木质船在一些讲虚荣的船主眼中身价百倍。缅因州布鲁克林甚至出版一本叫做《木质船》的杂志,定期提醒他们这种优越感的来由。
  在室内活动中,桥牌和十五于游戏当然是级别相当高的游戏,拼字游戏属于中产阶级,它就像凯纳斯特纸牌游戏(塔牌)。中上阶层中很少有人下象棋,因为太难了。除非有一间单独使用的相当大的弹于房,弹子游戏才会有等级。而一旦盘面在罩布撤换后转眼变成了家用餐桌,那准是上层贫民无疑。只要盘面比最大的尺寸小,结论也是同样。
  上层阶级有游艇,贫民阶层有什么?保龄球!如果你希望保住自己的上层地位,切记永远、永远不要打保龄球。一旦沾上,你的中上阶层地位立刻就会降低。贫民阶层热爱保龄球的原因很多。一个原因是,你能在打球时一边抽烟一边喝啤酒。另一个原因是,如果你参加的是某家公司的团队,你会穿上一件缎子质地的漂亮的制服式恤衫,一只口袋上印有机织的字母——自然是你自己的名字。另有一个吸引贫民的原因,那就是你不用穿运动装上阵:你能在尽兴从事这项运动的同时,体面地遮盖住你那贫民阶层的多脂肪部位。
  过去数年来,一直有人试图用婉语或雅语来抬高保龄球的社会地位:“球巷”如今被叫做“球道”,球道两侧的槽如今被称为“通道”。但这样做无济干事,保龄球仍然是经典的贫民阶层运动项目,而且他们还不能玩得太多。你会发现,星期六的下午,那些在当地的宗教用品商店购得一枚保龄球手祷告徽章的家伙,会舒服地歇息在电视机前,冰箱里塞满罐装的米勒牌啤酒。他们此时一定是在目不转睛地研究“滚出美元”节目中的每一个动作。
  谈到这里,也就不由得要谈起运动迷和体育观众的等级问题了。由于板球和马球一类英式运动在这个国家很难开展,无缘一飨眼福的多数阶层很可能会迷上看网球,哪怕地点是在新近贫民阶层化的——也即,现代化的——某一森林小丘。看高尔夫球也不错,在罗德岛州的新港市看美式足球比赛也不差。现场看比赛当然比看电视转播要好,因为那意味着一笔可观的消费。至于看电视转播球赛,比高尔夫球地位低一些的是棒球,橄榄球则更低,其次是冰球、拳击、普通赛车、保龄球。一度为广告商热衷的运动。像速度旱冰,则地位最低,因为他们后来终于发现,这项运动的观众大部分是下层贫民,甚至是赤贫阶层,以至于他们苦心经营的电视广告全是白费力气:这些观众买不起任何东西,哪怕洗涤剂,防酸剂和啤酒。从此以后,速度旱冰比赛的观众便开始以“低效果不可取目标”享誉于广告业。而这项吸引他们的运动很快就从电视屏幕上消声匿迹了。
  两个动机促使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的球迷醉心于他们的运动项目。其一是他们需要以失败者的身份认同胜利者,他们需要笔直地竖起食指,手舞足蹈地尖叫“我们是第一!”一名棒球手说:“贫民所喜爱的比赛项目的全部目标就是要赢。这就是我们出售的。我们向许多在常规生活中根本无法得胜的人们出售胜利。他们把自己和‘自己的’球队——一支得胜的球队——联系在一起。”
  除了这种从各式各样的胜利中获得的体验外,中产和阶级贫民阶层热衷体育运动的另一个原因是:体育运动鼓励了通常与“决策”、“管理”或者“发布见解”阶层有关的炫耀才学,教条武断,记录备案、隐秘机智的知识,以及各种各样的假学识,每年秋季的世界职业棒球锦标赛和年度超级杯橄榄球赛,能让每个人都有机会扮演一次博学的烦人者和酒吧间里迂腐的空谈家,在短暂的赛季模仿上层阶级特有的权威性发表意见和颁布消息。这也就是说,以上两大赛季是一年两度无副作用的机会——似乎出于大自然的匠心,十分离奇,分别在逼近冬季和夏季的极点开始,使得普通人也能获得一些自尊。因此,它们就像民主神圣日和仪式一样不可或缺。如果一位贫民阶层成员对于可能导致某著名联队名次上升或下降的原因一无所知的话,作为精通“比赛关键分”的行家,他可以假装了解为什么此番“战马队”或“闪避队”会赢,这样做能够满足某种强大的需求。由这些赛事引发的酒吧间或客厅争论,简直是国会山上和法庭里那些高级辩论的贫民阶层翻版。而对各种证据进行的精明的权衡,各种深思熟虑的推断,则摹拟了最高知识阶层的集会和研讨会的必要步骤。此外,反方遭受的讥讽和抨击,足可做视最好的书评家和戏剧批评家的尖刻和雄辩。

  【商品邮购

  施展此类知识方面的权威,是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声明自己价值的方式之一。另一种方式便是购物,尤其是通过邮购目录购物。这些以“居住者”为收信人的目录一年四季塞满邮箱。大约在与“送礼”有关的全国性节日到来之前的三个月时间里,更是铺天盖地。除了偶尔埋怨埋怨垃圾邮件,居民们私下里还是喜欢收到这类目录,因为这分明暗示在某地有某人相信自己有钱,还有选择权,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同样欢迎这类目录,因为如果自己邮购,而不是去商店购买货物,就可省却遭到不知大高地厚的售货员的羞辱的麻烦。至于你买的是什么,没有人哪怕是邮递员也不会知道,对于那些缺乏安全感。极度敏感、社会地位不稳定的。需要通过收集商品来维持自我的人们而言,邮购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方式了。所购之物并不重要——的确,这些目录提供的货品除了可供作为维持自我豹手段之外,几乎样样都明显不是必需品。感叹“噢,需要不是理由”的李尔王肯定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托克维尔也会明白的。1845年,在对美国景象进行过一番长期严肃的观察之后,他挥笔写道:“在民主国家里,欲望是炽烈的、经久不衰的。但这欲望的目标并不经常是崇高的,生活通常被挥霍在一种急不可耐的贪求中,贪求那些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的小物品。”当然,他指的是“小目标”,但他的阐述的确奏效——你只消想一想那些镀铬的小冰钳,五角的小雕像,以及镌刻着“丹·布利斯的书”的仿银书签吧。
  中产阶级是这类物品的主要顾客。按邮购目录买来的商品确证了他们的价值,鼓励了他们的抱负。当他们打开音乐盒盖,一首飘出的“无法实现的梦想”使他们满心欢喜,因为这意味着只要去希望就有可能实现梦想;这意味着如果自己是个好孩子,就可能被中上阶层邀请去麦坎尼克岛共度夏季,或者有可能被那鲁法学院录取。某些商品的广告样式则暗示,购买者早已踏上了迈向中上阶层的征程,因为这类广告的常用语是“有鉴别力的人”和“教养有佳的人”。所以,邀请你留心于这类投资的广告也就不足为奇:“六只各不相同的人工吹制的水晶玻璃酒杯会满足您精挑细选的热诚。”
  对“金”的器具——餐具、厨刀——的需求量很是可观。当然,它们可不愿愚弄任何人,可偏偏它们就会如此。李尔王一定很容易理解那种对“装在仿鹿皮袋里的”镀金骰子的兴致。订购一块印有“您的母校之章”的帆布刺绣,能够展示您一度与一所有等级的院校的关系,令人感动的是,这个例子在想像中不是指特拉华大学,而是哈佛。
  对于渴望向上进取的中产阶级来说,伟大的等级图腾是“英格兰母亲”,正如某一类商品标志(“这是一些将我们与‘英格兰母亲’联系在一起的[军团式条纹]纽带[领带]”)。不少商品目录的封面纷纷展示出联合王国的国旗,直截了当地直奔崇英主题。有一份目录先是声称:“我们是毫不掩饰的崇英派”,然后便将不列颠与不折不扣的无机材料例如仿羊毛和人造皮革联系在一起。从这家公司,你不但可以买到骑兵的佩剑,还能获得一册与之“配套”的邱吉尔的《我的早年生活》(17.50美元)。另有一份目录推销银质的崇英书签,书签的样式是三位伟大的英国人的肖像——莎士比亚、邱吉尔、福尔摩斯。很明显,没有哪种商品会丑陋和荒唐到不冠以准英式名称就变得销路惨淡。但的确有这样一种不幸的铜质蜡扦和熄烛器混合产品,如果它曾名叫“烛具:新泽西州汉肯萨克”就一定不会成功,它的名称是“肯辛顿熄烛器”(Kensington,喻英国皇宫之一的肯辛顿宫,位于海德公园北侧。一译者注),并被描绘为“一种带罩的小饰件,为您的家庭增添一缕典雅的英式魅力。”与此类似,还有一种仿银面包托盘的广告:“来自乔治王王宫”。不错,但究竟是哪位乔治王?一世、二世、三世、四世、五世、还是六世?不论几世罢——“国王”这个词就足以奏效了。也许这一点并不令人吃惊:专事传销英式商品的那些最势利的邮购目录公司中,其中一家就座落在亚利桑那州的膝比。(Tempe,原指古希腊的膝比河。-译者注)
  以中产阶级为目标的商品目录似乎认定,只有那些把自己想象为“英国”后裔的顾客,才够资格欣赏印有纹章图案的商品(“您的[盎格鲁-撒克逊]名字在上面吗?仿羊皮上是您家庭的盾形徽号的精美凸饰”)。由于中产阶级对声誉良好(也即英式)的家庭背景的需要是如此根深蒂固,与这个阶级有关的所有买卖也就小心地避开任何粗鲁的方式,例如,某类目录向读者提供一套二十四只的酒杯:上面将“印有凸饰”(我在引用)——“是您自己的家姓和徽号。”然后是数行细小的字体:

  山森纹饰机构将从我们的记录和参考书中选择一个看上去曾为您的家族先辈一度使用过的徽号,或者一个专名变体。所选徽号绝不会意指或暗示您的家庭与原使用者之间的家谱关系。

  随后的销售信息还可悲地向这一骗局的观众示意,你“只需每月花5.99美元,用十个月的时间,外加必要的费用”,即可获得这种酒杯及附属文件,异曲同工的是,那些由于家族移居到这个国家而自觉地位下跌的苏格兰人,会收到另一类带来古老自尊的商品目录,例如“宗族”墙饰板,和数目可观的由“您的”格子呢制成的物品,比如品牌不详的“格子呢领带”。此外还有一些小小的特威德郡南部人戴的苏格兰男式便帽,你戴上它保准会像个十足的傻瓜(注:TWeed,TWeeddale,今名Peeblesshire,皮布尔斯郡,位于苏格兰东南部。一译者注)。所有这些“纹饰”和“家族”配件,表明了中产阶级耻辱的烙印和烦恼的根源——自觉的无足轻重。这种感觉有多么深刻,多么伤怀。“他们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决策的时代,”C·莱特·米尔斯说,可是“他们明白,他们无法作出任何决策。”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会存在一个所谓“皇家后裔美国人”的组织。我们这才意识到,马克·吐温创造的公爵和王妃,正是十足的美国特产。
  商品目录还用一种方式来认可中产阶级那种要证明自己深远的、如果不是潜在的古老根源的需要:为他们提供积累宝贵“收藏”的机会,以便留作后代的传家宝。这一想像暗示:每个人自己就是亨廷顿或弗里克或摩根(皆为著名古董收藏家。一译者注),当然,起步稍嫌晚了一点,但至少已开始了必定具有投资兼家族价值的收藏。投合贪欲的倾向是明显的:“日益难觅的维多利亚时代烤面包片架是收藏者理想的投资对象。”事实上,向中产阶级或更低阶层兜售“收藏货品”的生意眼下已成为一门纯粹的艺术。不妨看一看售价20美元的诺曼。罗克韦尔(美国插图画家,1894一1978。以报刊封面画闻名,其招贴画《四大自由》在二战中广泛散发,获“总统自由勋章。一译者注)的插图,据称它会身价倍增(!),因为这是诞生于“一百个战火连天的日子里”的“有限版本”;显然,成千上万个可怕的事件都有可能在那段时间发生。这类“可供收藏”的商品无一例外地丑陋,价值可疑,而且索价昂贵——却批量生产,比如单价15.50美元的比特雷克斯·波特的人物小塑像,标价42美元的瓷质哈米尔人像,标价52.05美元的英式人形水罐,以及英式风格完美化身的皇家道尔顿陶瓷塑像(“我们的优惠价格,122.50美元”)。无论一件货品多么丑陋不堪,一文不值,只要被冠以足够高的价格,便可跃居商品目录的“收藏”榜,某份中产阶级的商品目录推销六只一套的“收藏者酒杯”,其特征实在是元从考证:柄脚上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名牧师,诸如此类的小型陶瓷塑像,玻璃框边是镀金的。不谙行情的新手出于“投资”目的购买这六只着实可怕的酒杯须支付125美元。

  【“收藏”

  想象你是一名中上阶层访客,正被引领着参观一位中产阶级的“家居”。跃入眼帘的一切都很好,很干净、整齐。但有一样东西让你迷惑不解:靠墙立着一只用胡挑木薄板制成的又高又浅的展示柜,一块透明的丙烯酸类玻璃从前面将数十个长形格子与外界隔开。你从没见过这样的摆设。当你走近一些去察看里面的陈列,发觉自己越发摸不着头脑:成百个“新式针箍”一个接一个地拥挤成蜿蜒的几列。
  “这是什么?”你问。
  “这是我的针箍收藏。”
  “您的什么?”
  “我的针箍收藏。”
  “嗯……您是从哪里——呢哼——找到所有这些的?”
  “目录邮购。”
  “哪儿?”
  “邮购商品目录。”
  你出于好心,不再追问“为什么”了,因为它们是一项研究:这里有“砾石针箍”,皇家婚礼箍,还有“‘教皇’主教冠针箍:教皇约翰·保罗二世于1979年在美国主持弥撒时佩戴的主教冠的微型陶瓷素烧摹本”,有绘着田园风光和有教育意义文字的陶瓷针箍,还有一枚嵌着来自真正的“维也纳森林”的一片镀金叶于。你幡然醒悟,这个国家一定聚集了不少新奇针箍的中产阶级收藏者。而眼前这位向你展示自己收藏的甜蜜女士不光认为这项事业有趣,而且相信它极有价值,这才是可怕之处。

  【可读性饰物

  我很为这位女士感到难过。她的形象无时无刻不在这类中产阶级商品目录中出现,尤其是当其中的货物与厨房工作有关的时候。例如某类专为那些怀疑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苦役家庭主妇而设计的悬挂饰板,上面写着以下诗行,她看见后不但能振奋精神,还能赢得别人的同情。
  请祝福这个厨房,我在这里操劳。
  请祝福这个小角落的每片时光。
  让欢乐和笑声
  与香料、煎锅和我的扫帚,
  共同分享这块空间。
  让爱和健康
  祝福我和我的一切,
  于是我就不会索求更多。
  (我个人认为,该诗的中间三行明显地蕴涵了一种伤感,似乎充满爱意,却明确说明了叙述人的奴役处境。)这类刻意将不幸表现为优势的饰板的对应物,是另一种商品目录提供的“爱尔兰手提袋”。该帆布手提袋上印着绿色的饰有三叶草图案的字母,“做爱尔兰人是神赐恩典。”这一修辞技巧——我们可以称其为“并非强调式”——与“我爱纽约”的广告口号有几分神似。
  有一类目录向中产阶级提供的某些商品却没能够正确地理解购买者可悲的精神需求,比如一只矗立在木架上的四英寸高的铜钹:高达一英寸的大写字母镌有“地位之钹”的字样。类似的还有一种印有如下提示的枕头(价格为25美元)
  暴发户
  比一贫如洗
  要好
  由哈马奢尔·施勒马尔公司提供的“再装塞香槟酒”几乎隐含了所有应该为人所知的中产阶级心理状态。该份目录册指出:“这种别致的瓶塞能够在开瓶仪式结束后,继续保持‘泡沫’的轻盈,晶亮。”这就是了,同时需要绚丽的奢华和精打细算的审慎,两个矛盾的动机在不幸身陷中等阶层的人们内心经久不歇地交战着。

  【各阶级商品目录

  另一方面,从专为上层阶级准备的商品目录来看,这个阶层的成员大部分都至少与这类内心的交战无缘,读Talbois,L.L.Bean和位于达拉斯城的The Horchow CollectiOn公司印行的商品目录的中上阶层读者们,知道他们需要的小饰物是什么:昂贵的一次性用品,也即主要为生活中什么都不缺的人们准备的用品。根据这种为上层设计的目录,你可以定购银质蛋卷冰淇琳夹具,银质熄烛器,自动开瓶器,金质或银质领夹(不可思议,因为显然对购物者来说毫无用处,他们总是穿牛津布带领尖纽扣的衬衫),一套装的小黄铜牛仔靴(用来掘灭烟缸里的烟头),为白兰地酒杯配置的黄铜加热器和小型酒精灯。对于购买此类物品的人们来说,维护自我或个人抱负的问题几乎闻所未闻,因为他们的自我从来稳如磐石,抱负则从来没有想过。
  面对一份兼具中上阶级和上层特色的商品目录,你如何进行区分呢?有一点,如果出现了一张以面包篮或面包保温器为内容的彩色照片的话,堆满画面的一定不会是面包圈、松饼或类似的平民面食,而是——法式起酥。这些目录还会一次次地提供数目不成比例的中国工艺品(例如“姜罐”),这象征着与“古老”东方的密切联系:美国人曾经殖民。传教。办教育、光顾井劫掠的古老东方。此外,如果一份目录推销的是价值2450美元的金属盔甲——全套并带佩剑——你可以断定,它是为上层阶级服务的。“所有接裤部位均可充分活动,面罩同样。”你既可将这件套服展示在架子上,也可以穿上它去参加聚会(尽管这套服饰重达75磅),并可以通过面罩将饮料灌进头盔。
  表明一份目录的高层身份的主要标志是推销服装。如果寄来的东西不合身或者看上去不对劲,富人们不会在乎把它们转让给救世军或是仆人们。贫民阶层在消费时就冒不起这种风险。就算他们真的通过邮购目录购买了衣服,风险也很小,因为他们选购的那些服装没有尺码。与这种风格如出一辙的,是他或她那印有迷彩服图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的棉织T恤睡衣,或者配套的口袋上注有“贝尔,我冷”字样的衬衫式男式睡衣(红色或红色条纹)。如果说中产阶级购物是为给自己提神打气,上层人士购物是为一解朵颐,贫民阶层购物则可以被理解为向技术和艺术表达敬意了。太空科学电于手表(带音乐报时器)在贫民中十分走俏。当然,照像机也是如此,并且越复杂越让人叫好,音响和彩色电视机呢?如前所述,寄给贫民阶层的邮件绝不会因为袖珍计算机太矫饰而滥加贬辞,然后就是一些带艺术气质的物件:一只用浅浮雕手法描绘圣约翰诞生的陶瓷蛋;一艘“音乐凤尾船……黄铜凸饰精美繁复。带铰链的金银盒,打开时可见内部雅致的红色天鹅绒。”此外。还有带心形镜片的深色眼镜,尺寸与毛毯相仿的丙烯酸类纤维质地的壁挂,上方一匹种马正迎面向观看者奔来;一幅马厩门的照片(你可以粘贴在墙上的壁画),其中一匹马正从门内向外举目眺望(每座房屋都是一处马厩);“手绘在刺绣帆布上的您的宠物:请送给我们一张效果理想的彩照;”边框上(再一次)写着“幸福就是做祖父”的汽车执照牌;镶着阁下爱犬彩照的餐具(“您会在未来的岁月里珍藏[它]……另付4.50美元,即可制成个人专用,二十五个字母为限)。有一些贫民阶层的饰件没有多少艺术气息,却伶俐小巧,制作简单,例如古典的留海发卡。另一些则多愁善感,富于“传统气息”,比如旧英格兰式样的卷筒卫生纸,每一张纸上都会印有“圣诞节快乐”字样(“作为美妙的小礼物”)。值得一提的是,流行的贫民阶层商品目录中,真的已经见不着新式扑满(存钱罐)的身影了。也就是说,这类玩艺儿在通货膨胀之前会让“储蓄”这个行为看上去像一个残酷的玩笑;你曾经往里面塞硬币,准备支付教育费用,或者哪天用来做一次奇妙的旅行。
  对基督教传统的强调,是贫民阶层商品目录的永恒烙印。其中一个范例宣称自己是“一份基督教家庭的商品目录”,并为读者准备了好几十条镌刻在小型仿木质饰板上的自我道贺的格言。例如,“主啊,请助我安心,今天不会发生任何你我合力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当你助人登上峻岭,你离顶峰就更近了一些。”或者,“你已触动我,我已成长。”中产阶级家庭主妇的专用饰板能让她确信她的苦役富有价值。这类饰板坚定地重申了上帝对贫民阶层的厚爱,毫无疑问,上帝他老人家的确是这样的,尽管看起来总是老调重弹并无太多必要。
  贫民阶层商品目录另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总会有独角兽出售,而不是其他,这种动物出现的频率极高。我们可以见到长毛绒独角兽,白锡独角兽,黄铜独角兽,“旋转式陶瓷音乐独角兽”——想象力能及的每一种独角兽的化身。正如一份目录宣布的,“时下独角兽正走红。”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尝试找到其中的确切原因。最终还是不得其解。原因也许是一种低调的。但一定是高度挑剔的崇英势利心理的作用,将独角兽从英国皇家军队里引诱了出来,却把狮子给忘了(狮子也是英国皇家军队徽章上的动物。一译者注),其实狮于倒是更有等级的动物,你可能会思忖。也许是托尔金的流行(但不是在贫民阶层中,肯定吗?)刺激了人们对所有的、任何的“神秘动物”的兴趣。又也许是独角兽所表现的异国情调(这动物据称是一种罕有动物,所以宝贵)刺激了贫民阶层的想象力。还有一点也许不容忽视,和龙不同,独角兽完完全全是一种温和慈祥的神秘动物,与那些被贫民阶层视为神圣的真实动物——鲸、海豚、熊猫、考拉熊——很相似。而在有知识的贫民阶层看来,独角兽可能与性有一种模糊的关联——隐约让人想到处女或独角生殖器崇拜意味。等等。不论独角兽在贫民阶层中风靡的原因是什么,其中的动机恰好例证了文学批评家们一度使用的诽谤之辞:伪指涉。这个动机似乎不详地指涉了某种比这种指涉本身更加具体的东西。我的面前是一幅自命不凡的贫民阶层绘画作品,乍看似乎大有深意:一只独角兽正完整地从一个蛋壳中破壳而出,背景是一道彩虹,和一片“黄道带”繁星闪烁的天空。而这一动物,他(她?)自己也浑身缀满星星。含意?恐怕毫无实际含意,但看起来似乎有一种贫民阶层的自满,这种自满纵容了对奇特的预示和暧昧的躲闪的双重欲望。

  【个人化饰物

  贫民阶层与中产阶层都乐于为自己构思名字,并从中汲取信心。这似乎暗示,用名字来表达自己,会让他们感到自己不像这个社会一样变化不定,随时可以更换。所以,这两个阶层的人们都热衷于让自己的邮购目录“个人化”。这种需要常见于那些用同样的方式获取对自己的身份和价值的信心的小孩子们身上。“这是我的鞋袋”,“这是我的杯子和碟于,”等等。因此,通过中产阶级商品目录,你可以订购到“他”和“她”的腕表。“他”的腕表上写有“约翰”,“她”的则是“玛丽”。由于这一特色,每当你抬腕看时间时,都会感到一种欢悦,这感觉每天重复无数次:一瞥之间就能目睹自己的名字——这真让人欣慰,你终于成为了一个人物。不难辨别,与那些用涂鸦污染地铁车厢并且不忘写上自己姓名和地址的赤贫阶层“艺术家”兼不法分子的做法相比,二者的动机相差不远。至于那些消费着臭名昭着的、大批生产的商品的人们的精神困境,我们也可以从贫民和中产阶级的这种需要中发现端倪——他们需要通过商品目录购买一种贴在汽车仪表板上的小型仿铜牌匾,上面镌着:
  根据(某人的名字)的要求制造瓦尔特·惠特曼一定理解这个小牌子的全部意义。他早就敏锐地意识到,美国人对“全体”的津津乐道已经威胁到了“自我”的概念。
  通过目录购买的商品,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可以进行个人化加工处理。你可以买到个人化的、标有三个姓名首写字母的鲁希特餐巾环;你为壁炉添置的帆布原木提袋上会印有你的“签名式”(“我家专用”,跟着是醒目的藏青色姓名首写字母);你可以买到用来盛口香糖的仿金金属盒。上面刻着你的姓名首写字母,以及“盛在一个刻字的。金色调的金属盒内的口香糖会更有风趣。”某类目录为一种汽车前座坐垫作广告,说明不但你的全名会用三英寸高的字体书写,而且还会用引号标注——正与贫民阶层的用法巧合。或者,这样一块摆设在壁炉前的防火地毯怎么样:藏青色,在七颗隔开的星星下方,一只金鹰的上方,哥特式字体描绘出你的姓氏,“联邦”风格?这样的风格当然会有助于澄清来访者头脑中的悬疑:我究竟走进了谁家的客厅?
  我不打算过多解释这种反复强调自我的作法中引人怜悯的因素,但毫无疑问,在自家客厅的时钟前方放一张“自己的”黄铜、青铜或玻璃名片,或者在办公桌上摆设一张小巧精致的标有“自己”姓名的牌子,这种需要当中确实有些让人心动的东西。就事实本身来说,桌前的姓名牌是惹人哀怜的。只有汽车销售商、军官、还有其他一些对自己的地位满腹狐疑,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有无资格拥有一张办公桌的人们,才会心仪这种摆设。也不妨考虑一下那种对“个人专用藏书章”的需要吧。在每本属于你的书上印下你的名字和首写字母。书的主人是谁当然毋庸置疑。它标明的是,“某某的图书馆”。自然,拥有一家“图书馆”满足了某种精神需要。这就像拥有一间“酒窖”或一一套房屋固定装置(炉子。水槽、水管)所暗示的一样。正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可能邮购到标有“某某府第家酒”字样的卡拉夫酒瓶(字体力法文,空格供填写“您的姓氏”)。或者是“为两个人准备的”酒具,除了个人专用饮料瓶外,另附两只分别铭刻夫妇二人名字的酒杯。如果不时总有什么在悄声告诫你,随时展示你的姓名不见得是真正有等级的作法,你仍然可以一意孤行,只需稍敛锋芒。这正像中上阶层人士的做法,他们把姓名首写字母刻在旅行车车门上,或让它们隐现在游艇的信号旗上。你可以订购一种图但卡蒙风格的银质涡卷饰,姓名字母已经拼写出来了,但却是“象形文字”——适于佩戴在项链上:“让它使你更有生气,因为它可能暗示一位埃及君王。”把饰板摆设在厨房里充当抚慰剂的家庭主妇们,则可以投资一种石质馅饼托盘,上面写着“凯伦的手工馅饼”(任何名字都可以)。有人可能要流泪了。顺便提一句,如果你想知道中产阶级认为孩子取什么名字才显得有地位,只消观察一下孩子们铅笔上印的名字,你的知识就会大有长进,它们让你想起英国“浪漫派”文学里的旋律。女孩儿们可以叫丝苔西或金菠莉;男孩儿们则可以叫布莱恩。杰森或马修。《权威预科生手册》通常极少出错,但也有瑕疵。它竟然建议,无论你用任何方式处理姓名首写字母和签名式都是有等级的作法(也许本意其实是讽刺,不过我可不这样认为)。无论哪个等级的人们展示签名式,其人自身的重要性多少就开始像暗纹一样有待用心辨别,而他想吸引观众注意力的需要倒是凸显无疑。其实,如果你确实是位中上阶级人士,你的签名式只应该出现在支票簿上!(无法辨认的)亲笔签名下方使用的是打印体。
  如果对美国人来说,个人专用化并非绝对必不可少,通过商品目录购物则似乎拥有这一地位。并不是因为他们需要这些商品,而是因为他们需要用购买这类商品的方式来实践有关选择的幻梦。根据商品目录邮购货物释放了有关权力的幻梦,你元须冒险与那些可能会质疑你的权力的人碰面。邮购不需要的物品这一举动,隐秘地重新实践了范伯伦所谓的“明显是为了挥霍和出于敬意的消费,却带来精神上的收益。”在特定的情绪中,当我们们心自问自己想做什么和我们的价值是什么的时候,我们都是在仿效“朝圣者比利”(库尔特·冯尼格特的同名小说里的主人公。-译者注)的母亲。“跟大多的美国人一样”,库尔特·冯尼格特说,“她一直在尝试建立一种生活,那就是,为她在礼品店找到的每一样东西发现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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