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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知道M带着我们这些日子的工作成果去了马兰那里。他们把我排斥在外,好进行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他们其实是在谋划。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声音,一个任由他们在背后操纵的工具。这就是我的用途。但若少了我,他们就得吹灯拔蜡。
  晚上,我们这拨人一起去吃晚饭,有改编人勒维斯,我的老师亚瑟,马兰和略,还有一个30岁出头、名叫吕丝的女人。我不认识她。她走过来对我说:
  “我叫吕丝……他们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将做你的新闻专员,也就是发言人。”
  她非常漂亮,活泼。有时会突然陷入沉思。她黑头发,黑眼睛,白皙的面庞,很苗条,中等身材。短上衣下看得出两座小巧的山峰。我真嫉妒她!我那两座山太大了,很笨重,摘下胸罩后它们便有点下垂。M可不知道这个。我不喜欢自己的胸脯。它们太丰满了,沉甸甸的,真累赘!我很久以来就想去做手术,我当然不会像有的人那样去做隆胸术,而是相反,想让胸部变得小巧而硬挺。我曾跟妈妈提起过一次,她当时冲我大吼大叫,好像要切掉的是她身上的肉。我多想像吕丝一样,有洁白无瑕的皮肤,又黑又亮的眼睛。她立刻就吸引了我,占据了我的心。但她很有节制。只占据了那块属于她的部分,一点也不过分。而且对她在我心中所占有的那块部分,她很熟悉,并且很会呵护。
  马兰盯着我看了好几次,不断评估测量,审视我。他就差一个量身高的仪器了。我不喜欢马兰。他有钱,不是他就是M在幕后操纵。总之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当马兰冲我微笑时,那笑容难看地挂在嘴角,仿佛现贴上去而又没粘好,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更令我惊讶的是潞,一脸微醉的样子,那双混浊的眼睛总在你身上逡巡。她来来去去,什么都干预,真让人烦。M跟她睡过觉,她是他的“前任”。
  所以,要是没有璐在场,这夜晚就会不一样了。我一见到她,就觉得讨厌。而吕丝极善于分门别类和划定界限。我崇拜吕丝,与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更坚强。而潞则总跟你过不去,用无数的意见、动作或眼神来烦扰你。简直要你的命。
  饭桌上,一切都很顺利。我坐在亚瑟和马兰中间。M坐在吕丝和璐中间。晚饭结束后,便去马兰的公寓。我们成对儿地散坐在这儿或那儿。有一会儿我又和璐呆在一起。我们坐在一块绛红色的大靠垫上,我马上觉出璐有点反常……她动得少了,却快速地说着话,神情阴郁。呆在客厅里的人看不到我们。我们并肩坐着,我觉得很不自在,有些鬼鬼祟祟的。起初,我隐约觉得她的手在摩挲我的大腿,但也许这是我们彼此坐的位置关系造成的接触,没什么可疑。可是接着,璐的手抽回来去摸我放在垫子上的那条大腿,并且沿着它往上摸,一直伸到我的短裙下,我穿着一双特殊的丝袜,它弹性很强,可以不需吊带便绷在大腿上。我感到她的手碰到了我的丝袜和三角裤之间。我不敢动,完全惊呆了。但一点儿不激动。
  “你不是害怕吧?”
  我没有回答。这简直太糟糕了。我脑子空空,身体动弹不得。当她准备进一步行动时,我终于惊跳起来,甩开了她。
  接着其他人拥进这间黑屋子。璐已收起了她的爪子。我明白了,她是个同性恋者。我第一次听到同性恋这词还是在中学里。当时出了一对女同性恋者。
  夜已深了,我们一伙人渐渐散去。M没有马上送我回13区,而是提议到他那儿去谈谈。
  “我们从未单独聊过。”
  喏,这时刻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会来的。但在经过璐的袭击之后,这实在有点让人吃不消。但我什么也没说,听任他将我带到他那儿。他的住处很小,让我吃惊;但很舒适,是一套位于一幢圆形旧楼顶层的公寓。我们坐在一间客厅的环状长沙发上。他播放我们的磁带,倾听我的声音,那四个片断,听到我的叫声时,屋里异常寂静,而且这寂静在不断扩展,就像一片孤独的大海,别想从中走出来。
  “你喜欢自己的声音吗?”
  “不知道。它离我太近了……”
  在此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不该回答他的问题。接着他便请我喝一杯苏打汽水。而且越来越关注我。他只看我的脸,似乎不想显出自己有别的想法。接着,他突然在我身边坐下,说道:
  “你不爱我。”
  冷冷地,很平静。这时,他曾说过的一句话“一条纽带将我们连接起来”,重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总也挥之不去。我喃喃道:
  “不,不……不是这样。”
  这回答真是太拙劣了。于是他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放在璐刚刚摸过的地方。我的身子僵直了,感到恐惧,浑身冰冷。尽管如此,我还是尝试做点什么。说话?不行,我的喉头不听使唤,肌肉绞扭在一起,像铁块一样。他移开了手,站起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音乐这时已停了。周围只有巴黎夜间的嘈杂。我觉得很空虚,孤独,真想哭,但我几乎从没哭过。我看着他走来走去。他并不丑,有种忧郁的魅力。但他克制住,并没使自己忧郁得无法自拔。公园里那种疯狂的神态已经不见了。他的激情曾把我带入一千零一夜的神境。只是他本不该说“我会比一个父亲更好些”。可是话毕竟已经说出了口。在他摸我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恨他,也很生气,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冷硬的雕塑。他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
  “我让你如此惊讶吗?我觉得你变得又硬又直,就像个雕塑。真是印象深刻。”
  我无力反驳,结结巴巴地嗫嚅:
  “不,我不知道。”
  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不错,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折磨。但我并没真的被打动。相反,我暗自庆幸自己控制了他,能伤害他。要是他再敢接近我,这个念头就会使我激奋。但他什么也没干。只是静静地、温和地呆在那儿。然后送我回13区。车子开在闪烁着暗淡灯光的大街上。远处,13区的那群荒凉的塔楼已依稀可见。他无可选择,必须从那条发生车祸的街经过。我以为自己会哭或发出一种可怕的笑声。其实我已听见这鬣狗般阴险的笑声在我体内回荡,在我喉头即将发出。我没看他,一直低着头,所以不知道夜幕下他的目光是什么样。他加了点速,我感到我们似乎在逃离厄运,而我们的确逃走了。
  当我下车后,他也下车跟我道别,就在那儿,我突然把自己紧闭的嘴唇贴在他的唇上。
  这举动是今晚的一个收场。真是鬼使神差,我并未料到这样的结局。这起因于孤独和黑夜。周围是一座座紧密排列的塔楼,冷冰冰的。所有的街都漆黑一片。还有那发生事故的地方,我们又看见了它。当车停在我家门口时,我感到他会再次逃走,永远消失,抛弃一切计划。我害怕失去某种东西,一种黑色的、连接着我们的东西,一种将我捕获住的东西。所以我才不由自主地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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