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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黛丝再度尝试烹饪,却又惨遭滑铁卢。
  “我们可以拿来铺地砖。”丽莎轻快地说。她吞下一大口牛奶好把第二口燕麦粥冲进肚子。
  “也可以贴壁纸。”维娜笑着补充。
  凯蒂咯咯一笑。“也可以捕兔子,只消倒一堆在地上便成。”她槌着桌面强调着。“跳,跳,黏住”三个人笑成一团,无忧无虑的笑声抽动着杰克的心。他扭头仔细打量她们三个人。维娜好像比以前漂亮了,苹果般的脸蛋,蓝眼睛焕发快乐的光芒。
  他的目光又落在凯蒂身上。她满眼笑意。一见到她,他心中便十分惆怅,他一直未能跟她发展正常的父女关系,每次都错过机会。
  或许这回不会错过了,或许…他望向桌子对面,立刻屏住气息。他的妻子正瞅着他,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
  她的唇际浮现笑意,他真疯狂,竟认定这笑容是给他一个人的。她略略颔首。
  他的心跳加速。
  这不是出自我的想像,他突然想道。这是千真万确的,她真的改变了。
  多年来这是他头一次让自己相信,或许他和丽莎还有希望,他们大家都还有希望。
  清澈的铃声响起,放学时间到了。
  凯蒂如释重负,紧握的拳头这才放松。今天平安度过,没有人嘲笑她。
  坐在她旁边的维娜正忙着收拾书本。凯蒂站了起来,瞅着桌面的书本,抖着手把它拿起来。
  要专心,她告诉自己。没那么难的,不可能的,大家都做得很好。
  “维娜凯蒂?”
  她一怔。是莫老师的声音。
  “老师,什么事?”维娜问。
  凯蒂咽口气,本能地抬高下巴。莫老师正直视着她。一见到老师严峻的目光,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英老师快步向她们走来,鞋跟敲在地板上,声声敲着凯蒂的心。她抓住裙子,紧张地站住。黄老师邀出一张纸。“维娜,我要你把这张纸交给你母亲。我希望她这几天内能过来跟我谈谈──”她以很不赞成的目光瞪着凯蒂。“你妹妹荒废学业之事。”
  “她没有荒废学业,老师,她真的很用功──”“别狡辩了”莫老师以尖酸的目光打断地的话。“你还没出生我就出来教书了,根据我的经验,七岁还不识字的孩子就是偷懒,要不然就是笨。”
  凯蒂紧紧握住姊姊的手,眼中烧灼着羞耻和屈辱的泪水,眼前一片迷蒙。
  “赶快回家去,”莫老师大踏步走回讲台那边。
  维娜抓着妹妹的手。“咱们走吧,凯蒂。”
  凯蒂低垂着头,跟踉跄枪地跟着姊姊走出教室,走过走廊,步下台阶,来到操场的青草地。
  “你可以抬起头来了二维娜柔声说。“大家都走了。”
  凯蒂强迫自己抬高颤抖的下巴。
  “莫老师说错了,你不懒,你只是…。”
  “笨。”凯蒂迸出这个字。
  “不─。”维娜的书落在地上。她转身蹲下来,抓住凯蒂的肩膀。“你不笨,你千万别相信她的话上一滴泪滑下凯蒂的脸庞。“我已经很努力了。”
  维娜也泪眼盈盈。“我知道。”她的声音哽咽了。
  看见姊姊哭,凯蒂更难受了。“走吧,我们回家。”
  维娜一把搂住凯蒂。“我会帮你的,我发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黛丝见了纸条大为震惊,条地抬起头来想骂人。
  然后她注意到两个女儿。维娜脸色苍白,眼睛因恐惧而睁得大大的;凯蒂则又躲到姊姊背后。两个人都吓得要死。
  黛丝力持镇定。现在她正在气头上,气那个恶毒的女教师,无法理性地跟女儿说话,过一会儿地会跟她们谈的。
  “别担心,女儿,”她柔声说。“我会处理的。”
  杰克听到毅然的脚步声向谷仓走来,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不是温柔而“改良”的妻子,而是以前的亚丽。这表示麻烦来了。
  “杰克?”
  他力持镇定,转过身来。“什么事?”
  她在他面前约一尺处停步,递出l张纸来。“你看看。”
  他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你自己看。”
  “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她把手缩回来。“亲爱的雷太太,我必须跟你谈谈凯蒂上课分心怠情之事。每天下午你都可以过来找我。莫碧佳敬上。”
  杰克先是震惊,然后是火冒三丈。他紧接着手中的铁槌。
  他立刻想起上回莫老师也要女儿送类似的纸条回来。他妻子的反应简直吓人。
  那时亚丽笑得多厉害啊,即使是现在他似乎还能听见她近乎歇斯底里的笑声。她把纸条撕碎,丢进壁炉中。
  “有什么好谈的,杰克?是咱们女儿笨,”她恶毒地瞪着地。“这是遗传的嘛……”那时她是这么说的。
  “你说话讶,该死!”丽莎吼道。
  他狐疑地打量她,不知她这回又期待他如何。“说什么?”
  “说什么?那个婆娘竟说你女儿笨!”
  一杰克不解地看着她,她的口气好像很……生气。可是不可能的,她一点也不同层凯蒂。
  她厌恶得眯起眼睛。“咱们走吧。”
  “走?你是说”她把纸揉成一团,以食指戳他的胸膛。“我们去见老师。”
  他倒退一步,摇着头。不成。
  “去备车,我先喂凯伦吃饱,然后我们就一起去。”
  他一阵惊慌。他不能跟她去,现在不成,因为他还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天晓得要是那个老师在他面前说凯蒂笨,他大概会赏那女人一巴掌。
  亚丽会看出他的弱点,看出他对凯蒂的爱,再加以运用来伤害他们。
  “我不去。”
  “不去?”她露出冷笑。这是他十分清楚的表情。“我给你三十分钟,杰克。”然后她就转身走出去。
  “该死,亚丽,我不能去。”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黛丝倒吸一口气,屏住气息,抖着手把紧身衣的带子绑好打了个结。
  她想呼气。却痛得低喊一声。
  她踉跄一下,抓住床柱站着,肋骨处有着灼烈的痛楚,她感到头晕,大口喘箸气。
  她颓然坐在床上平躺着,心想人类可以多久不呼吸。
  渐渐地她眼前的金星消失,肺部的痛楚也已消退。她小心翼翼地翻身侧躺,一寸一寸地坐起来。
  她几乎不敢抬步,蹒跚地走到衣柜那儿换上衣服,把她方才选的翠绿棉布衣裳穿好。
  她的呼吸稍稍顺畅些便走到镜子前面,却愣住了──她的样子……好美。
  尽管不舒适,她还是笑起来,急急转过身去,结果转得太急了,再次感到眼冒金星。她攀住洗手抬支撑自己。
  “我还是…暂时站在这儿……一会儿好了。”
  反正她也得想出一个突袭计划,她不能大摇大摆地到谷仓去逼杰克上路,她得想法子获得他的援助。这回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成为这家人的一部分。
  “好吧。”她对镜中的美女说。“我们要怎么做?他根本不想去。”
  不,不对,他不是不想去,他是害怕去。不管亚丽和杰克的婚姻有何暗礁,这暗礁都是阻止他表现父爱的原因。
  他害怕流露父爱,但那个老婆娘居然说凯蒂懒惰,黛丝可不能放过她。这种事会把孩子吓坏,她知道这一点。
  她和杰克千万不能起冲突,不可以动怒,不能像她刚才那样怒冲冲的样子。忿怒的要求正是他对妻子的预期,她必须出奇制胜,引他去学校。
  她必须轻松地跟他讨论,不流露一丝怒意。
  对了,就这样。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或不说什么不做什么,她只要一直傻笑就是。
  因为这几天她领悟了一件事:令杰克防不胜防的武器就是她的微笑。
  她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到谷仓,却认为是一大胜利了。毕竟她走到时没有昏过去。
  “杰克?”
  “什么事?”他的回答来自阴暗的角落。
  她眯着眼睛搜索满蛛网的阴暗的角落。“杰克?”
  “我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我在等你备车。”
  他自暗处走出来。“你有得等了。”
  “你是说你不带我去?”
  “我是说你要等我备车可得等很久。”
  黛丝按捺住烦躁。“是的,我听到了,可是这话什么意思?”
  杰克走到她面前。“如果你要去就去吧,可以骑大红去。”
  “大红?”她的心一沉。
  杰克指着马厩中的1匹栗色马。
  “我会骑马吗?”她咽口气。
  “只骑纯种马。”
  “这我倒不意外,好吧,赶快给它们上马鞍吧。”
  “它们?”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
  “我不跟你去。”
  “你非去不可,要不然我怎么找得到学校?”
  杰克瞅着她。“你不记得学校在哪里?”
  她眨眨眼。“我曾经知道吗?”
  “就在那条路过去的──”她清清喉咙。
  他低头瞄她一眼。
  “哪一条路?”
  “丽莎,我发誓”她摇着头。“请不要这样,我宁愿不要听。”
  杰克闭上双眼。黛丝心想他一定恨不得把她给勒死。“你很清楚──”她嫣然一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眯起眼睛。她差点以为自己逼他过甚了。
  “很好,”他忿忿地说。“你要去学校我们就去学校,不过别期待我会开口。
  黛丝真想扑进他怀里。她兴奋得双手握拳,他要跟她一起去!计划奏效了。
  几分钟之后,黛丝厌恶地瞅着侧鞍,心想事情进行得不如想像中那么顺利。
  “我是应该……坐在那个玩意儿上头?”
  杰克点头,很得意地笑着。
  她一咬牙。“扶我上去。”
  “丽莎,你难道不会”“我真想开我的吉普车去。但既然不可能,我就只好请你帮忙。”
  杰克丢开自己马匹的缰绳,拿起她的。“拿好。”
  她接过缰绳用力咬着,这才伸手攀着马鞍,脚踩着杰克的手掌,一只脚跨了过去。
  杰克清清喉咙。
  她拿下口中咬的缰绳低头看他。
  他推推头上的帽子。“你不是打算这样骑马吧?”
  “这样比较舒服。”她撒谎。这样最不舒服了。
  他摇摇头。
  她放胆猜。“这样不够淑女。”
  “非常不淑女。”
  她打量一下马背。“我猜猜看:我该往下滑,右腿垂在这个东西上头。”她指着马鞍侧边凸起如免耳的部分。
  他笑了,“正是。”
  她小心翼翼地坐好。“这样好怪,好像是车子天线上的甲虫。”
  他闻言蹙眉。“你一向说南方仕女不在意舒适与否。”
  她浅浅一笑。“显然是的。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先是讶异,然后是忿怒。“你还是想去?”
  “当然。”
  他低低诅咒一声上了马背。“走吧,杰克。”
  他们一路无话的来到学校。
  他们绕过最后一个转角,只有一间教室的校舍映入眼帘。
  杰克嫩着这间平日也充当会议厅教堂的木造校舍,心里很气那个女教师居然敢说他的凯蒂偷懒。
  不要这样,他想道,不要让自己感觉到忿怒恐惧或痛苦。
  他一再尝试,却仍无法驱走这些情绪。
  “真是好看的建筑。这就是学校?”
  杰克握紧缰绳。“是的。”
  “好吧,咱们来谈谈如何处理这个情况?”
  他呆住了。“你说什么?”
  “我们需要有个突袭计划。为了凯蒂着想,我们必须有耐心保持令挣。”她沉思。“说不定巴结她几句会管用。”
  他内心一阵恐惧。她该不是想要他们俩以父母亲的身分一起跟老师谈吧?如果他亲耳听见老师批评女儿,他一定无法保持麻木不仁。“我什么也不做。我已经告诉你学校在哪里,我的任务完了”“对不起,杰克,跳探戈非得两个人不可。”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表示凯蒂是我们两个生的,我们要合力助她度此难关。”
  这几句话像大炮一般向他轰来。他想生气,却失败了。他只觉得格外寒冷害怕和孤独。“我会等,”他说。“我不进去。”
  这时他们已来到校门口。“你非进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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