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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沙龙里已经没有空椅子,但莎菲一进来,思蕊——立刻站起来,她绽开个温暖的笑容。莎菲坐了下来。思蕊一向对她很好,莎菲也一直很喜欢她。莎菲大部分的朋友对待她的态度是毫不掩饰的怜悯。相对地,她不睬她们纡尊降贵的态度,假装那没有什么不对。但思蕊不会怜悯她,或是假装她的跛脚并不存在。她的态度是温煦自然的,并不因莎菲在场而特别改变。然而莎菲实在无法接受她高雅的邻居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诱惑女郎。她沮丧地明日到经过下午的事,她对思蕊再也不可能和过去一样友善了。
  莎菲逐渐地察觉到房间里其他女人的目光一直瞄向她。她想起了珊娜说的话。她们全像珊娜一样,认为她鼓励了狄艾德?
  每个人都看见他和她调情了;她们怎么能不相信?女士们看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无法掩饰的好奇,而且她肯定那和她的跛脚无关。连思蕊也好奇地瞧了她几眼。
  突然间莎菲感到非常愤怒。今天一切都不顺利。她累坏了,而且心情乱到了极点。她看到了她不应该看的东西,感觉到她不应该有的感觉,瞥见了她不可能有的可能性。狄艾德不经意地扰乱了她井然有序的生活,但他一点也不知情。
  而平庸、古怪、跛脚的她却坐在这里,等待他回到沙龙,希望他能再一次地和她调情。她应该在楼上画她的画。艺术是她的生命,而且还是严肃充实的生活。这太不公平。狄艾德随意地入侵她的生命,带给她过去没有男人给她的感觉,让她清楚地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
  这一点也不公平。
  “亲爱的莎菲,你在想些什么?”
  莎菲正在想她必须尽快地离开这里——在艾德回来之前,在她当众愚弄自己,或是更糟的,在她的感情爆发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梅曼玲的话将她唤回了现实。
  梅曼玲平庸瘦小,但一般人很少注意到,因为她总是穿着最新的法国流行的衣服,佩戴最昂贵的珠宝,而且她拥有最好的发型师,为她亮丽的蓝黑色头发创造出奇迹。更重要的,她是纽约最富有的女继承人之一。每个人都知道她会嫁给某个贫穷的英国贵族。这已经是过去数十年来,女继承人之间的流行了。而现在追求梅曼玲最认真的是一位年长的英国公爵。
  曼玲对她露出笑容,但她的黑眸里有着恶意。
  “恐怕我没有听见你在问些什么。”莎菲不安地道。她很少和曼玲打交道,但现在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出对方的敌意。
  “你觉得狄艾德怎样?你们两个在晚餐前聊了许久——发表一下意见吧?”
  沙龙里突然陷入了沉默,至少有四十位珠光宝气、衣着华丽的女士转身看着莎菲。莎菲感觉面颊灼热。“我们——我们没谈到什么,”她沙嘎地道,突然间像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他似乎……人很好。”
  曼玲笑了,其他人窃窃私语。曼玲转向思蕊。“看来狄先生又征服了另一颗芳心。”她几近嘲笑地道。
  莎菲抓住椅子扶手。她几乎忍不住出口反驳,而后她明白到曼玲是在嫉妒。
  明显地曼玲希望狄艾德注意的人是她。莎菲看着这位女继承人,想着脱下了她华丽的衣服及珠宝后,剩下的不过是个瘦小、恶意的老处女罢了。莎菲突然间了解了。那不可能太过愉快,巴巴地等着那位已过中年的鳏夫公爵求婚,并知道对方这么做全是为了她父亲的钱。
  莎菲知道如果她想要结婚,她的命运也会和曼玲相似。她的继父必须提供一笔丰富的嫁妆,为她找到丈夫。
  “我想我们全部人都迷上了狄先生。”莎菲听见思蕊为她辩护道。
  莎菲正要开口说思蕊没必要为她辩护,但曼玲冷笑道:“但我们并不全都是跛脚,亲爱的思蕊。你不觉得狄先生比较可能会被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吸引,而不是可怜的莎菲吗?”
  “那样也太过分了,曼玲。”思蕊冷冷地道。她走到莎菲身后,安慰地轻拍她的肩膀。
  “莎菲了解自己的限制,亲爱的曼玲,”珊娜冷冷地道,走了过来。“不是吗,亲爱的?”
  “我的确是,”莎菲道,强迫自己表现得平静。“我很清楚自己的限制。我对狄先生或其他人都没有兴趣。你忘了我并没有进入社交界吗?”
  “对了,你在攻读艺术,”曼玲道。“那对你是多么地便利呀!”
  莎菲的肩膀一僵,棕色的眸子里燃着火焰。她试着压抑住怒气,但是失败了。“我想我的艺术对我的便利就像你的公爵对你的便利一样。”
  曼玲在这个侮辱下惊喘出声,但在其他人能过有所反应之前,男士们已经回来了,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莎菲坐得僵直如木板。她无法相信自己会这么无礼,尽管是曼玲活该。而后她看见了他,并忘记了有关梅曼玲的一切。
  她看着他走进房间,步履优雅从容,一手端着杯白兰地。他脸上挂着笑容,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及迷人的深酒窝。那对蔚蓝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向她。莎菲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冻住在原地,脸颊发热。
  而后丽莎笑着冲到艾德身旁。沙龙里的谈话继续,而且更加嘈杂,但莎菲似乎就是无法将目光移离开她妹妹及艾德身上。
  丽莎挽着艾德的手臂,优雅地走进房间。艾德说了些什么,丽莎逸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的继妹是如此地生气盎然,娇俏可喜,而且美得令人屏息。
  莎菲深爱她的继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她了。她父亲失踪后,珊娜认识了雷杰明。听到杰克在伦敦越狱被杀的消息后,珊娜和丽莎的父亲结婚了。莎菲和她的继妹相差三岁,但两人之间的友谊迅速地发展成深挚的姊妹爱。丽莎活泼可爱,开朗大方,善良慷慨,而且美丽非凡。莎菲曾多次以她继妹当模特儿作画。
  但此刻莎菲看着她,却感觉非常不舒服。她必须面对这个野蛮丑陋的事实。她不只是嫉妒思蕊,也嫉妒她的妹妹。而这实在可怕极了。
  过去莎菲从不曾羡慕她的妹妹。但现在看着她妹妹轻松自在地和艾德调情,知道艾德一定觉得她是个内在及外在都美丽的女人,莎菲真诚地希望一切能有所不同。
  那会是怎样——如果她能像丽莎一样轻盈地移动?像她一样地挽着一名英俊男子的手臂,赢得他全副的注意力?因她那样地美丽优雅,得天独厚?如果她能那样笑着走向狄艾德,而不是可怜兮兮地跛着脚?
  今天实在是受够了,她再也无法忍受。她嫉妒自己的妹妹;她疯狂的白日梦更是危险。莎菲突兀地站起来,同样突兀地惊喘,并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周围的人全都转过头来,并迅速地别开头去,困窘不已。但狄艾德也听到她的痛呼声转过头来了。虽然他站在屋子的另一端,他立刻走向她。他的笑容不见了,一脸的忧虑。
  莎菲跛着脚逃离了房间。
  来到阳台上,她崩溃地倒在一张阳台椅上,身子半隐在浓密的棕榈下。她拒绝哭出来。狄艾德看见了,他终于看见了她可怕的跛脚。
  莎菲闭上眼睛,试着赶走泪水。但那并不容易。今天她经历太多了。她危险地濒临爱上一名彻底的陌生人。那不只是荒谬,而且危险。
  莎菲俯身按摩疼痛的足踝,试着恢复镇静,纳闷狄艾德知道了她是个跛子后会怎么想。多希望今天能够有所不同,她悲惨地想着。通常她的跛足几乎看不出来,但今天她过度虐待她的足踝,必须付出代价。稍早突然地站起来更是加重了伤害。若是适当的休息,她的脚过个一、两天就可以恢复。莎菲叹了口气。她的脚非得尽快好起来不可。回到纽约市,她就必须站着画画。她想起了狄艾德在海滩上优雅的男性气概。虽然她丢掉了素描簿,她决定凭记忆画他。
  “你还好吧,欧小姐?”
  莎菲惊喘出声。狄艾德——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似乎凭空出现,跪在她的椅子前。
  “我可以帮忙吗?”他问,脸上并没有笑容,那对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关心。
  莎菲吃了一惊,蓦地明白到他正抓着她的手。
  他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莎菲可以肯定,因为他的眼里并没有怜悯或反感。有那么一刻,看着跪在她面前的他,她感觉自己是一位美丽的落难少女,他则是她的盔甲武士。
  她叹了口气。“我……恐怕是没有。”她别过脸庞,抿着下唇。她想要大声叫他离开。她无法忍受他的亲切,特别是她知道它很快会转变成丑陋的怜悯或是反感。
  “你伤了自己,”他忧虑地道。“你扭到足踝了吗?你要怎么上楼回自己的房间?我应该可以帮上忙。”
  莎菲再次深吸了口气。她要怎么办?明显地没有人告诉他。或许该由她来说?但她够勇敢吗?“我很好。”她道。
  他突兀地放开她的手——只有一只手。他的手温柔地托住她的下颚,要她转头面对他。“你不好,你伤了自己。我听见你的痛呼——看见你跛着脚。”
  “你不明白。”她紧抿着唇道。那对蓝眸令她不安。从没有男人以这样担忧的目光看着她——只除了她的父亲,而他已经死了十一年了。
  “我不了解?那么解释让我了解吧!”他温柔地坚持。
  “我……我不是扭到了脚,狄先生,”莎菲深吸了口气,试着自他的掌握中抽回手。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手大而稳重温暖。她以自己从不知道的勇敢道:“你瞧……我是个跛子。”
  他为之愕然。他的眼睛逐渐睁大,明白了她的话。
  莎菲这次抽回了手。她的脸庞灼热,别开脸不看他。“通常我不会这么地直率,”她的声音沙哑含泪,尽管她竭力克制。“似乎我已经对你过度坦白了。”
  她顿停了一下,想到她刻意告诉他她想当职业画家对,他的惊讶!她仍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一位陌生人透露这些。而后她想到了他和思蕊在一起。她的身躯颤抖。她的足踝痛得要命,一颗不争气的眼泪流下了面颊。“但今天实在是不寻常,”她强挤出个笑容。“你真的无法帮上忙。可以容我告退吗?”她终于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睁大了眼睛。他的眼里仍然没有同情或怜悯,而是充满关心,细细地审视着她。她感觉他是在试着看穿她的伪穿,拆下她防卫的墙,接触到她的灵魂。
  他轻柔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莎菲无法移动,或是呼吸。
  “你为什么告诉我你是跛子?”他用同样的语气问。
  “因为那是事实。”她以不自然的语气回答。
  他笑了。“是吗?我觉得你的话很有趣,欧小姐,因为我一再发现外表是骗人的,而事实经常隐藏在最没有被料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时间细想他的话。“出了个一意外。”
  “什么样的意外?”他和善地道,他的手仍然握着她的。但莎菲感觉到他的拇指正拂过她的手掌。她的脉搏狂跳。
  “我……我不想讨论它。”她勉强道。
  “我是你的朋友。”他喃喃地道。
  他温暖的语气令她的体内窜过一阵暖流。“数年前我父亲……离开家。我是如此地爱他。而后我得到了他的死讯。当时我只是个小孩子,我很害怕、心乱。我摔下了楼梯,扭断了足踝。”她被攫住在他有力的目光里。
  艾德的表情始终没变。“扭断的足踝会愈合的。”
  莎菲的脸庞绯红。“我的没有愈合好。那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要珊娜生气——她已经在生父亲及我的气了。我没有告诉她我受了伤,我是个非常愚蠢的孩子。”
  艾德睁大眼看着她,表情扭曲。“也是个非常勇敢的孩子。”他最终道。
  莎菲吃了一惊。
  “你为什么哭?”他温柔地问。
  莎菲明白泪水正流下她的面颊。她懊恼极了,而且她无法拭去泪水,因为他仍抓着她的双手。她摇摇头,无法开口,不想解释她悲伤的真正原因。事实上,她自己也不了解。
  “你的腿痛得这么厉害吗?或是因为其他?”
  “你太过分了!”她喊道,心里慌了。“现在,如果你……”她站起来——另一个错误。她嘤咛一声,立足不稳,倒在艾德有力的怀中。
  有那么一刻,在他跟着起身接住她之后,她被捆在他怀中,她的每一寸身躯贴着他。她的面颊贴着他的胸膛,她的大腿黏着他的。他拥着她,而莎菲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和以前一样。
  原来被一个男人拥住就是这样!
  他感觉起来如此地好、如此地强壮!
  莎菲挣出了他,艾德也立刻扶她回椅子上。他的视线迎上了她的,而她无法别开目光,她的身躯感受到他的力量,燥热不已,她的心因为他温暖的安慰而狂跳。“我已经好了。”
  “是的,你是。”他同意道,蹲在她面前,他的手寻着了她的右脚。
  莎菲喊叫出声。这次是因为惊恐!“你在做什么?”
  他的语音像丝一般。“我在这里看到你时,你正在按摩你的脚。我的手比你的强壮多了。”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他已经脱下了她特制的鞋,丢到一旁。
  莎菲吓坏了。“你不能。”她只能说出这一句。她痛苦地感觉到他的手覆上她的袜子。他跪在她面前,抬起头看她。“为什么不能?”他展现性感又孩子气的笑容。
  她冻住在原地。他握着她的右脚,拇指开始揉弄足踝。她心中恐慌。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扭曲的足踝!
  “放松,欧小姐,”他喃喃地道——他和思蕊做爱时同样的语调。莎菲嘤咛出声。愉悦的感觉逐渐取代了恐慌。“拜托,”她低语,感觉到泪水又要流下来。“拜托停下来!”他顿了一下。“你在害怕什么?”
  “这是——不恰当的。”
  他嗤之。“你真正害怕什么?”
  她无法回答。
  他锐利的蓝眸持住了她。她知道他明白。他的酒窝突然地漾得更深,他对她眨了眨眼。“好吧,”他道,继续他那叫人心神紊乱的按摩。“尽管那会惊吓到你,欧小姐,我必须承认我短短的人生里已经看过不少女性的脚;甚至将它们握在手里。好了,你觉得怎样?”
  尽管心里仍恐惧不已,莎菲确实觉得他很有趣——但她不能笑出来。她反而抿起唇,控制自己混乱的感情。
  “你的脚感觉起来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继续道,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太过大胆、性感。“事实上,它感觉超级、无聊地正常。”
  莎菲嘤咛一声。他们两个都知道她不正常。“你为什么这么做?”她低语。
  他顿了一下,望进她的眼里。“我不喜欢折磨你的恶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低语道。
  “不要对我撒谎,莎菲。”
  莎菲试着挣脱右足,但他拒绝放开她,他的大手覆住她的足踝,莎非惊恐地冻住。他怎么能够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
  他严肃地抬起脸看她。“你的足踝肿了起来。”
  “拜托,不要这么做。”
  他的下颚抽动,拒绝让她别开目光。最后他阴郁地道:“你的足踝感觉起来和其他人一样,只除了它肿了起来。”
  她嘤咛出声。他错了,大错特错。
  突然间他笑了。他的拇指非常温柔地揉弄着她的足踝,他的按摩逐渐变成爱抚。“好吧,我冒着把你吓昏的危险,承认全部事实。我说谎。我是个人人指控的可怕的浪荡子。我确信你的裙子下面没有我不曾看过的。”
  莎菲惊喘出声,真的被吓到了。
  艾德咧开个笑容——毫无悔意的笑容——十足是恶魔般的英俊、自得的流氓。
  “我无法否认,我看过各种的足踝。胖的、瘦的、年轻的、年纪大的、白色的——噢,不要震惊——甚至有棕色及黑色的。”
  莎菲只是瞪着他看,她不知道该笑还是哭。她听见自己问:“黑色的?”
  他眨了眨眼睛。“非洲有许多的黑足踝。该死!那不算什么。我甚至看过红色及紫色的——当然是在嘉年华会的节庆上。”
  她的喉间逸出了个奇怪的声音。他微笑,继续揉着她的足踝。
  莎菲拭去泪水,它一直流个不停。“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还不曾看见你笑过。”
  一个细小、奇怪的声音由她紧抿的唇间逸了出来。它似乎有些歇斯底里,但也可以算是笑声了。
  艾德对她微笑;温暖的笑容像利箭般射中她心口。他将她的足踝搁在他坚硬的大腿上。“我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宣布胜利——即使是个辛苦的胜利。”
  莎菲已经停止了哭泣。她望着他温柔微笑的面容,盛满柔情的蓝眸,到达他的大腿——她的足踝搁在离他的鼠蹊部不远的地方。他也低头往下看了。那一刻,一切都改变了。他不再微笑。他眼里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他的表情扭曲。他的拇指停留在她的脚背时,她感到一阵热流直窜到了下体。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道:“欧小姐……”
  莎菲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一直握着她的足踝,碰触它。他们周遭的气氛变得像是带电一般,莎菲的头晕晕的,似乎无法思考。
  “亲爱的莎菲,你不认为你今天晚上已经引起了太多闲话吗?”珊娜道。
  莎菲猛地抽回脚。珊娜出现在艾德身后的阳台上。她的脸庞绯红,坐直身子,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她母亲小心地控制着脸上的表情。艾德缓缓地站起身,像黑豹般敏捷优雅。在他转身面对珊娜之前,他对莎菲绽开个鼓励的笑容。他的笑容是如此地温暖,足以融化结冻的奶油。莎菲的心狂跳。
  莎菲闭上眼睛,祈求着帮助——在一切太迟之前,在她不可救药地深深坠落爱情的海洋之前。
  “莎菲,穿回鞋子。”珊娜道。
  莎菲没有动。她的鞋子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艾德像黑豹般迅速地移动,取回她的鞋子,为她套上。莎菲看着他的脸愤怒地紧绷。他结好缎带后,她大胆抬头看她的母亲。珊娜同样地一脸不悦。
  “狄先生,能够请你离开一下吗?”珊娜冷冷地道。
  艾德屹立在母女之间。“你的女儿脚痛,雷夫人。我想帮助她上楼,”他的语气冷淡,平常的笑容不见了。“当然,必须经由你的允许。”
  珊娜的笑容像是裹了糖衣。“没有那个必要,先生。我会叫仆人帮助她。不过——我可以在明天早上和你谈谈吗?就在早餐后怎样?”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糖衣般的笑容。
  他鞠了个躬。“当然。晚安,夫人,”他转过身,关心地看了莎菲一眼后离开了。“晚安,欧小姐。”
  莎菲强挤出个软弱无力的笑容。艾德离开了。珊娜看着他走,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而后她转过头,伸手掴了她女儿一巴掌。
  莎菲惊呼出声,捣着灼痛的面颊。
  “我告诉过你远离他!”珊娜喊道。“你不明白吗?他就像你父亲的翻版,你那天杀、该死的父亲,那个卑鄙的爱尔兰禽兽——而他会毁了你,就像你父亲对我做的一样!”
  莎菲没有睡。她不敢去想,或是分析今天发生的事。她永远无法了解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的炭笔快速地移动。莎菲向来偏好水彩及油画,但她知道她的母亲永远不会允许她带画具到新堡度周末,事实上为了几天的时间,拖着一大堆画具来这里也不划算。而且她来这里是为了参加派对,她势必不可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夜以继日地作画。但是她无法抗拒画画的冲动——她已经努力抗拒一整天了——此时她全心全力投入画画中,毫无睡意。
  她恣意地画着,下笔大胆有力。一幅素描接着另一幅,很快地完成。画的都是同样一个男人,只是不同的姿势。他们全是狄艾德。
  她画了坐着的他、站着的他、悠闲地散步的他,以及跪在她面前、捧着他丑陋鞋子的他。她让画中的他穿着衬衫,展现她感觉到、但并未目睹的有力肌肉。她多希望可以看到他没穿衣服的样子——那样她就可以画他的裸体像。
  她用简单、有力的数笔勾勒出他的身躯,并无法再多增一笔。但她在每幅画里详细地描绘他的面容。而且他在每幅画里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那是她最后看到的他——温柔、关心,然而又有着邪恶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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