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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纽约市

  莎菲收起画架,穿过第三街熙熙攘攘的人潮。如果珊娜知道她来到纽约这个龙蛇杂处的移民区作画,她大概会昏倒。也因此她必须善加利用珊娜留在海边的这段时间。载她来的车夫比利也不以为然,但莎菲告诉他这是学校指定的作业。她不认为比利全然相信,但害怕他的小主人反而会独自前来,比利还是尽责地跟来。
  事实是,莎菲已经厌倦那些安详恬美的风景画或人物画。她偏好激烈的色彩及表现,无法满足于一板一眼的古典画。她想画真实的人生——画那些在太阳下辛勤工作、汗流浃背的工人及移民。他们也许一脸疲态,衣衫褴褛,但是充满了生气及色彩,深深地吸引了莎菲。然而他们还是比不上狄艾德的吸引力。
  莎菲叹了口气。她一个星期前回到纽约市,投入全副心力完成艾小姐的画像。艾小姐今天下午会来拿画——也许已经在家里等她了。然而在画艾小姐的肖像画时,她想的却一直是狄艾德。回想起来,他们在新堡海滩交谈的时间还不超过十五分钟,但是他却盘踞了她的整个心思。
  话说回来,狄艾德是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男人,也是个最出色的模特儿。她如何能抗拒得了画他的冲动?单单是想到这个念头已令她兴奋不已。
  她会用油画来表现他,也许是以现代主义的画风。
  莎菲回想起刚搬进雷家大宅时,看到她继父的收藏时的感动。杰明是个艺术收藏者,藏面甚多,包括了最新在法国崛起,毁誉不一的印象主义学派的画。莎菲初次看到莫内的画就对那层层叠叠的色彩表现印象深刻。那时候她经常在画廊里一待就是数个小时。
  来到雷氏大宅前,莎菲就已经展现在绘画上的兴趣。在雷氏大宅时,她受到的淑女教育里包括了绘画。她由第一位家庭教师那儿获益良多。十二岁那一年,她的家庭教师觉得在绘画方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的。她向珊娜建议找一名真正的艺术家指导莎菲。但珊娜反对,觉得没有那个必要。经由莎菲的一再的恳求,最后还是因为杰明赞成,珊娜才让步,为她请了指导老师。
  范保罗在艺术学院教书,课堂外也教授他认为有天分的学生——莎菲便是其中之一。由十二岁到十六岁的三年间,她接受保罗的教导,由基本的素描入手,学习水彩、油画,到博物馆模拟一幅幅名画。莎菲偏好富有现代感的画作,尤其是印象主义的作品,但保罗要求她耐心地打好绘画的基础,由古典绘画着手,培养好根基,日后才会有好的创作。
  十六岁那一年,保罗推荐她进入艺术学院。在那里,莎菲认识了其他同样热中绘画的女同学,然而也在那一年,她的良师兼益友离开了她,回到法国。保罗离开时,莎菲沮丧得要命,然而保罗的妻子身体不好,他必须回去照顾她。临行时保罗力邀她日后造访巴黎这个艺术家的天堂,她甚至可以亲炙莫内、高更等多位大师。
  她想起她曾经尝试用现代主义画的一幅油画:“中央公园”。她采用大胆的色彩及线条,结果被珊娜批评她疯了。珊娜唯一接受的只有古典画,她也绝对不会允许她的女儿跑来第三街画一群工人及平民。
  “莎菲小姐,”比利驾着马车来到她身边,打断了她的思绪。“已经三点半了。”
  “谢谢你。”莎菲叹了口气,挟着画具上了马车。该是回家见艾小姐的时候了。
  莎菲在她母亲的沙龙门口停住。
  狄艾德站在沙龙里,脸上挂着个温暖的笑容。
  莎菲睁大了眼睛,似乎无法别开目光。终于她明白到艾梅丝小姐也在沙龙里,坐在大理石壁炉旁边的沙发上。这位老处女的黑眼珠转来转去,热切地打量着莎菲及艾德。
  莎菲有一刻的惊慌:他在这里做什么?
  艾德漫步走向她,蓝眸以令人不安的亲切打量过她全身。“午安,欧小姐,我凑巧驾车经过,想到来留下卡片,当我知道你随时会回来——”他微微一笑,蓝眸持住她的。“我就知道我必须等待。”
  莎菲没有动。他的视线扫过她全身时,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糟透了——和在新堡海滩的那个晚上、穿着丝绸晚礼服的她完全不同,也更加古怪。她的头发自辫子里散落出来,她的衬衫及裙子上都是油彩,而且闻起来是松香油的气味。珊娜及其他人都在新堡,她对自己的外表就比较随便,但她并没有料到会有访客。
  访客?狄艾德是来造访她?
  “你的舌头到哪里去了,女孩?”艾小姐站了起来。“你还没向这位英俊的绅士道声日安?”
  莎菲的脸庞胀红。“狄先生。”她沙嘎地道,终于明白他是来找她。突然珊娜的话浮现在她心里:他的体贴只是种伪装,他的意图是引诱你及毁灭你。
  “我的画呢?”艾小姐走向前,拐杖敲得直响。
  莎菲回过神来,但她的心仍在狂跳。“艾小姐,”她勉强道,强烈地感觉到狄艾德的存在。“你好。”
  “我的画,女孩!”
  莎菲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她不敢看艾德。他在对着她笑。他是在玩弄你,亲爱的。“就来了,艾小姐。金森,把画拿来。”
  门房捧着巨幅油画进来,放在地上,面对着房间里的三个人。突然间莎菲感到焦急起来——不是因为艾小姐。她一定会喜欢这幅画,而是因为狄艾德。
  画的技巧高超,但缺乏感情。她是强迫自己画这幅画的。她发现自己看着艾德,害怕他的拒绝。这太可笑了。她不应该在乎他对她的画作的看法。但她又纳闷他对她下午画的那两名移民妇女的画会有什么看法。
  她不应该在乎的。她不在乎,她更正道。他甚至没有权利在这里。他为什么来?来玩弄她?引诱她?他已经厌倦了思蕊?他认为她比较好上手?他究竟为什么来?
  “它看起来确实像我,”艾小姐看着画,不情愿地道。“但你不觉得太真实了一些吗?你可以美化一点的,女孩。”
  莎菲没有回答。艾德凝视着画,眉头皱了起来,而后他转身锐利地盯着她。“你非常有天分,欧小姐。”
  莎菲的下颚抿得更紧。她感觉牙齿都快被咬断了。“谢谢你,狄先生。”她僵硬地道。
  “你宣称对你的艺术极为热情。”艾德道,望着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他看向那幅油画。“你完全捕捉了艾小姐本人。”
  莎菲脸红了,因为她知道这幅画根本缺乏热情。艾德看出来了吗?他的话是明褒暗贬吗?“照片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甚至更好。”莎菲讥悄地道。
  艾德吃了一惊。
  “女孩,他是在恭维你,”艾小姐道,但莎菲并不后悔自己的坦白,即使她显得有些粗鲁。“不过你的确有天分。金森,叫我的马车过来,”她转向艾德。“我看见你开的是最近发明的那种愚蠢汽车,就我个人来说,既然马车对我们的父母及祖父母都好,对我也够好了。”
  艾德对这位老妇人微笑。“去年十一月,我在伦敦参观了一次汽车展,从此以后我就迷上汽车了。”
  “嗯,”艾小姐突然对他眨了眨眼。“带小姐开车兜风去吧!我知道年轻女孩都爱这套。”
  莎菲送艾小姐出门,她的脉搏狂跳不已。艾小姐窥见她在想些什么?然而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像她坐在艾德的汽车里、他的身边。她从不曾坐过汽车。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坐。想象和狄艾德一起乘车兜风——那是如此地浪漫。
  但一回到屋子,她察觉到剩下她和艾德独处,而她的脉搏尚未平静下来。他已经离开沙龙,正端详着走道上的一幅画。那是她数年前画的。
  他转过身。“这幅画也是你面的。”
  莎菲画的是小时候的丽莎。“你是名艺术鉴赏家!”
  “不算是。”他露出个笑容。
  “那么你有副好眼力,狄先生,”她抚平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绉褶,沮丧地发觉到手上都是画漆。“恐怕说我是有些衣衫不整。”
  他露出个无赖的笑容,蓝眸里闪着秘密的亮光。“不算是,欧小姐。”
  他的话激起了她原以为已经深锁的幻想。她的身躯似乎紧绷起来。“你为什么在这里?”她沙嘎地问。
  “你认为我为什么在这里,莎菲?”
  莎菲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渴望袭来,血液变热。她提醒自己他是个没有原则的浪子。他真的想引诱她?那似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用这样诱惑的语气喊她的名字?莎菲挺直背脊,不定了决心。她不会再像在新堡一样,被他的魅力及英俊的容貌迷住。这次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保持理智自制。“我想不出你为什么在这里,狄先生。”她听见自己道。
  “我当然是来拜访你。”他的白牙闪亮,大胆的蓝眸锁住了她。
  尽管她的决心,莎菲发现自己正在陷溺。他的魅力迷惑着她。“狄先生,我不了解,”她僵硬地道。“你为什么拜访我?”
  “你也问其他绅士为什么拜访你吗?”
  她的脸庞尴尬地胀红了。“我相信我告诉过你我没有仰慕者。”
  他望着她,笑容逝去了。“你没有过访客?”
  她抬起下颚。“没有绅士访客。”
  他睁大眼睛,无法置信,而后他的酒窝再次展现。“那你现在有一个了——我。”
  她深吸了口气,脉搏依然狂跳。“你是个见闻广博的男人,”莎菲仔细地措辞,决心要知道他的来意,粉碎所有的假象。“至于我——你可以看得出来的——我是个想成为女艺术家的怪胎,而且……”她无法说出他不可能被她吸引的真正理由。
  他的眼神一暗。“而且怎样?”
  “你为什么来拜访我?”她喊道,失去了控制。
  他俯身向她。“你说自己是个怪胎?这倒有趣得很,因为我不觉得你古怪。不,那是谁的话?你或你母亲的?”
  莎菲惊喘出声。
  他走向她——她往后退。“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莎菲舔了舔唇。她已经退到背抵着墙。她的身躯颤抖,但仍旧固执地直视着他。她纳闷他是否会在此时占她的便宜亲吻她。到时候她该怎么做?
  她突然想到她从没有被吻过。她应该会喜欢这个吻。
  他的眼神变成了风暴般的蓝色。“我该死地不在乎你的足踝的问题,莎菲。”
  莎菲不相信他。“那么你是唯一的一个。”
  “那么其他人都是一群大傻瓜。”
  莎菲看着他,清楚地察觉到两人的身躯距离不到寸许。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热。更糟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发热。“你究竟要说什么?”
  他抬起手。有一刻莎菲以为他要碰触她了。他的手似乎流连在她的肩膀上方一晌,最后撑在她身侧的墙上。“我要说我会像个绅士一样地来拜访你,一切合乎礼仪。我觉得你非常迷人,然而你表现得似乎我是个大麻烦。”
  “我并无意给你那个印象。”莎菲重浊地道,她的呼吸似乎变得非常困难。
  “你为什么怕我?”艾德问她。
  “我没有。”但她是的——万一他吻了她,她要怎么办?
  他的笑容苦涩。“我猜我不能怪你,但我向你保证,莎菲,我不会伤害你。我想当你的朋友。”
  他以轻柔、诱惑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莎菲的反应是立即的。她的心跳加速。他想要的是哪一种友谊?
  莎菲直视进那对灿烂的蓝眸。一幅影像浮现在她脑海——一对男女的身躯纠缠在一起。那男的是艾德,女的是她。他所谓的朋友一定有着更深、更世故的意义。然而她又想起在新堡的那一晚,他怎样体贴地保护她。如果他的友谊是真诚的,她不知道该感宽松了口气,或是失望。
  他的视线锁住了她的。“我们是朋友吗,莎菲?”
  莎菲的身躯颤抖,知道自己在脸红。“我们当然是——如果那是你所希望的。”
  他显得很高兴。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完全出乎她意料外。“你愿意为我画些什么吗?”“什么?”
  “你愿意为我画些什么吗?”他重复道。
  她无法动弹,心脏仿佛要爆裂。
  “为我画些什么,”他哄诱道。“随你喜欢什么都好。”她可以想象他用这种语气哄语多少女人上他的床。
  莎菲背抵着墙。“不,我不认为。”
  他的笑容逝去。“为什么?”
  “这不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
  莎菲自己也不确定了。直觉警告她不要答应他的要求。也许是因为他太难以抗拒。将他带到她的艺术世界是非常危险的——比现在和他独处,答应成为他的朋友还要危险。“那样的要求太过分了。”
  “是吗?你也为艾小姐画了幅肖像。”
  “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莎菲无法回答。她不能告诉她艾小姐只是位可爱的老小姐,他却是每个女人梦想中的王子。“我非常地忙,”她最后道,几乎说不出这个谎言。“我的课程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我明白了,”他显然受到伤害,他的手离开墙壁。“我以为既然我们是朋友,你会挪得出时间——为了我。”
  莎非僵住了。他是真的想当她的朋友?也许他们真的可以来一段柏拉图的友谊?她只知道她痛恨看到他就这样离开她?他不知不觉地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这么做?”她低语。
  “因为它需要被做,”他柔声回答,目光大胆。“你需要我,莎菲。你需要被唤醒。”
  莎菲只能看着他。
  突然间他的双手又回到墙上,在她的头两侧。“你需要被唤醒,”他再次道,语音粗哽,突然间他的大腿抵住了她的。“迫切地需要,睡美人。”
  莎菲像被捕获的小动物般无法动弹,清楚地察觉到他坚硬的大腿肌肉抵着她,他的体热传来。她沉溺在那对过度明亮的蓝眸里。莎菲舔了舔唇,她的心狂跳。那不可能,但……莎菲感觉得到他要吻她。她应该推开他,应该坚定地拒绝,却找不到声音。
  “我要唤醒你,莎菲。”他喃喃,那对蓝眸的光亮更盛。他俯近她,他的胸膛拂过了她的双峰。
  他们的视线相锁,某种强烈的情绪像电流般通过了两人之间。莎菲忘了珊娜的警告及直觉。她全心全意说“好”,而他显然也知道了。他的唇角微微抿了起来,俯低了头。等待他的吻是她一辈子最神奇、也最痛苦的一刻。
  而后莎菲忘了一切。火焰燃烧着她的血脉,流窜到她的双腿间,引起一阵奇异的性渴望。她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她的唇逸出,感觉到他坚挺的男性贴着她的小腹,惊喘出声,被冻住在原地。
  他的唇碰触她的。莎菲嘤咛出声。他的唇再次扫过她。莎菲双手握成拳,阻止自己攀住他宽阔的肩膀。她的身躯疼痛地悸动着对他的狂热需要。她想要融化在他怀中,碰触他每一处,想要她的赤裸和他的男性相贴。她想要因为那份狂热的需要哭泣、呻吟、尖叫。她想要大声说“好!就是现在!”。她想要他像吻思蕊一样地吻着她——深而狂野,像是要掬饮她唇上的蜜汁,再用他男性阳刚的身躯占有地。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唇只轻轻刷过她的唇,他僵在原地。
  莎菲闭上眼睛,但她的气息粗重,像是刚刚跑过马拉松一般。她的手指深陷住掌心,她的身躯像绷紧的琴弦。
  “老天!”他粗嘎地低语。
  莎菲冒险睁开了眼睛,迎上他的目光。那对蓝色的眸子里充满了赤裸裸的男性欲望。
  “老天!”他再次惊呼,退离开她身边。
  莎菲无法相信。她背倚着墙,喘息不已,突然间明白自己所做的事。他刚亲吻了她——轻轻的一吻,最多不超过数秒钟——但她却放荡狂野地回应,沉浸在疯狂的幻想里,并想在这里把自己交给他!
  莎菲以手覆脸,不情愿的泪水涌了上来。天呀!
  “该死!”他道,大步越过房间到另一端。他背对着她,用手扒着头发。
  他终于转过头,隔着房间,犹豫地对她绽开个笑容。“我猜我是真的想要那幅画。”他开玩笑道。
  莎菲没有回答。她找不到声音。
  “莎菲,你还好把?”他的笑容逸去。
  她终于强挤出个笑容,希望他没有看到她眼角的泪光,或注意到稍早她表现得多么渴切、迎合。“我很好。”
  “我很抱歉,”他迟疑道。“你非常美丽,莎菲,我……忘形了。你能够接受我的道歉吗?”
  “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莎菲道,察觉到她的双唇在颤抖。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觉得她美丽?不然他为什么要吻她?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么平庸——而且还是个跛子。“我是说真的,狄先生。”
  “你太过慷慨大方了。”他的目光和她的锁住。
  莎菲低头看向地板,承受不了他亲昵的目光。她听见他走向她,全身的肌肉紧绷。她再次抬起头,看见他小心地停在离她稍远处。“我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友谊吗?”
  她迟疑了一下,决定大胆回应。“我不知道,你呢?”
  “如果我有,我会向你补偿,”他立刻道,下颚坚定。“我向你承诺,欧莎菲。”
  看他的样子不可能是虚请假意。莎菲真心地道:“我们仍然是朋友。”他笑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意味着我可以得到我的画吗?”
  她不睬内心的警告。“是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画?”
  “我不知道。”
  他道:“我知道我要什么。”
  “你……知道?”她的声音沙哑,因为她又想像起自己在他怀里,感觉他每一寸男性有力的肌肤。
  “我想要一张你的画像。”
  莎菲紧张地轻笑。“我可以看得出你仍在试图唤醒我。”
  “一幅自画像可以唤醒你?”
  “我不画自画像。”
  他看着她。“那么为我画一幅。”
  “不,”她双臂抱胸。“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画自画像”。
  她显得困惑。“你可以有其他画——但不是自画像。”
  他过了一晌后点点头。“我知道什么时候承认失败”,他走向前,执起她的手,但是没有亲吻它。“我得走了,”他微笑道。“我期望很快再看到你。”
  莎非抽回手,感觉无法呼吸。“如果你想要油画,那需要一段时间。”
  “你是艺术家,你可以选择媒介及主题。”
  莎菲点点头,送他走出门外。一直到他离开了,她才想到她应该和他达成个交易。她应该要求他当她的模特儿,交换他想要的画。

  他背对着中央公园,面对对街那幢拥有四十八个房间的五层楼大宅。他的手深插在口袋里,头上戴着顶宽大的草帽,遮住他饱历风霜的古铜色面容。数名路过的人好奇地看他一眼,但他不认为有人会认出他。
  该走了。他极不情原地转身,走下第五街。他已经达到他来这里的目的了,即使他也等了一整天。
  他等了一整天,只为了看她一眼。仅仅只是远远地看见他亲爱的女儿,已经足够抚平地饥渴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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