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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突然探照灯亮了,把加纳罩在一圈耀眼的白光之中,他不得不咪起了眼睛。他离三层铣丝网的外圈还有两英尺。他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某个地方某个人一定一直在监视他,而且打开了探照灯。
  加纳一动不动地站着,灯光好象对准了他的脸部。这突然而来的震惊使他麻木了,他的脑子的一部分叫他转身逃跑,但是另一部分却叫他谨慎。”宣告诫他,现在你已经落入圈套了。
  。
  “站在那里,”一个刺耳的声音命令道,“不准动。”
  加纳的眼睛开始适应那明亮的光芒,他的头转向说话的那个方向。
  “站着别动,”扩音器里又重复着命令。
  从周围深沉的夜色中,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停在他的身边,刹车时那细长的天线不断地颤动,就象昆虫的一根触须。车中只有一个人,瘦长的个子,全套战斗装备。
  那人从车中出来,向他走过来。灯光仍然照在加纳的脸上,他认下出这个人是谁。
  “把于放在头上,先生,”那人命令道。
  “我是加纳上尉……”
  “闭嘴,”加纳听到在他身后某个地方有人在大声下达命令,接着又出现了几个身影。有两个或行是三个人,他们在探照灯光圈的外面,就象是模模糊糊的几个影子。出乎意料地一只狗吠叫起来。
  “搜查他身上,”那人命令道,一个影子用手在加纳身上乱摸,脸上却毫无表情。
  “他没带东西。”影子报告道。他轻轻地推了一下加纳,”站着别动。”
  加纳听见无线电开机的声音。他想,那个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人,正在轻轻地和一部对讲机说话。他真希望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突然,探照灯出其不意地熄灭了,就象它出现时那样。
  在经过令人睁不开眼的强烈照射之后,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加纳再一次眼花隙乱。他看到的大部分只是一些灰蒙蒙、模模糊糊的形象。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以便看清人们的面孔。
  他们的面貌还是难以分辨,但是,他们都一律穿着制服,戴着贝雷帽。
  “你的绿色通行证呢?”从吉普车上下来的人问道。
  绿色通行证?加纳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加纳上尉,”他又重复了一追。“我有身份证,在我的上边口袋里。”他想用手去拿,但是一个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按住他。
  “没有绿色通行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人“啪”地捻了一下手指,战士们立即照命令办事。
  两个人抓住加纳,第三个人用一个眼罩蒙住了他的眼睛。
  “哎!……”加纳大声喊叫,极力挣扎。他们更紧地按住他。他用一只脚狠命地踢去。
  这是池知道的最后的情景。他们很老练地击了他一下,这是一种需要有专门知识的一击,打得恰到好处,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过去了多少天?多少周?格莱格松已经数不过来了。他不知道今天是垦期几,甚至不知道是几号。一天二十四小时,日复一日,他看到的就是这包围着他的砖墙以及高悬在他头顶的,照耀着的电灯泡。他已辨不清白天和夜晚,他的表已被拿走了,所以也搞不清时间。
  仙睡在一问一年到头都是开着灯的口房。房里没有窗户,他偶尔瞒硼走过的走廊也没有窗户。
  他胡须满腮,因为他们不给他一把刀片。他读不列任何东西,也没有写字的工具。
  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开始两天,他们把他关在列宁格勒,但接着,他被打了一针就晕过去了。当他最后醒来时,他已经搬了个地方。他猜想他现在在莫斯科,但没有把握。
  守卫并不大坏,他们不打他也不骂他,他们给仙送食物,跟着他上厕所,但是他们不跟他说话。这是最糟糕的了。他知道,长此下去这种不可名状的生活最终会使他发疯的。
  对他审问是唯一使他理智保持健全的一件事。这可以使他接触到别人,这样,审问就成为他最乞求的享,他对总有一天克格勃会审间他已不抱希望。
  今天,一位新人来到他的房间。他有一副悲夭悯人、彬彬有理的神态。他自我介绍说他是阿那斯塔斯少校。
  “你知道他们利用你,把你当作一个工具,对不对?”
  他问。
  “你是在说谁?”
  “就是招募你的人呀,他们利用了你,看!”阿那斯塔斯少校举起那女人给他的胶卷盒。
  “这是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他们才不智你呢,他们设了个圈套把我们引人歧途。胶卷盒是空的。”
  阿那斯塔斯等着他的反应,但是格莱格松愣愣地看着他。
  “可悲的真相是,你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他们决定止我们在你这里浪费时间。可惜,你不得不要付出代价,”少校叹了口气。”我真为你惋惜,真的,你想想,那些人根本不关心你,叫你来执行一项充当诱饵的任务,好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你却去为他们卖命,不是有点傻吗?”
  “下雨了吗?”格莱格松问。
  阿那斯塔斯眨了一下眼。“你说什么?”
  “今天天气好吗?我好久不知道外面的天气了,我一直梦想着下雨。”
  “我真难过。你要是采取合作态度,你可以把事情弄得顺顺当当。我不想看见一个聪明人关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少校在格莱格松床边坐下。“我乐于去报告说你愿意帮助我们,因为那样一来一切都会改变。我保证你会得到更好的伙食,发给你毯子,每天一小时在新鲜空气里活动,每天都这样。下雨也这样。”他加了一句,做了个诡秘的笑脸。
  格莱格松在身上抓挠起来。他多么需要洗个澡呀,他全身都感到瘁。
  “什么时候审判我?”他问道。
  阿那斯塔斯看上去一副痛苦的表情。”别这样,请别再找更多罪受啦,如果你因为问谍罪在军事法庭受审,我担心检察官会要求……要求给你判惩司性徒刑。所以,让我们别谈审判的事。”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
  少校的眼光移向了别处。“喔,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比如说?·阿那斯塔斯站了起来,“我们有许多问题要问你,保尔。完完全全、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些问题,把我们要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这一切就会产生皆大欢喜的结局。”
  格莱格松大笑起来。
  “好好想想吧,”阿那斯塔斯说完,砰砰地敲着车门,好让守卫把门打开。
  “告诉我,”格莱格松说道,“今天是星期三还是星期四?”
  少校盯着他看。他的悲天悯人的神态不见了。
  “这对你来说,我的朗友,是无关紧要的。从现在起。
  甚至今年是哪一年对你来说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格莱格松一个人坐在电灯泡光亮照耀之下。
  他呻吟着刚过身来,然后,就象开关“啪”地一声打开了一样,他醒来了,睁开了眼睛。他大睁着眼里着墙,墙上有一块湿的印记。
  加纳感到脖子疼痛,当他转头四下里打量时,头部的太阳穴在跳动。他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一丝不挂,盖着一条绒毯。他的制服都搭在一张倚子的背上。这是一间狭小的房间,空空荡荡,他有生以来从没有看见过这种房间。简陋破败,夭花板低低地,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除了床前一块破旧的草席,以及一个便器,地板光秃秃地一无所有。在一扇玻璃上满布着手指印的肮脏的商户旁边,立着一张木桌子和一把伏手椅。桌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只有一个烟头,江在燃着,旨出缕缕青烟。
  他试图回想发生的事情,他记得在那困墙外被抓住,被那些人包围,他记得眼睛被蒙了起来,之后就一无所知了。
  这是什么地方?他试着坐起身,呻吟起来。他头发晕。
  但是他必须搞清楚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他必须走到窗户边去,他必须走到门边去。
  门开了,一个穿着一件褴褛晨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千里拿着一瓶白兰地和两只玻璃怀。她把它们放在桌上,往每只杯子里斟满酒。
  她向他望过去,发现他正看着她。
  “呵,你总算醒来了,”他说英语带着刺耳的德国口音,她向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只杯子,她高大粗壮,晨衣根本遮不住她那气球般的乳房。黄色的头发有经氧化氢染过,根部露出黑漆的颜色。嘴唇由于涂了口红,看上去油腻腻的。
  她走到床边,俯身对着加纳。
  “好呀,睡得不错吧,小东西,”他说着在床边坐下。
  她把两只杯子放在地上,用胳膊抱住他,把他使劲向她那巨人的胸脯紧贴。“现在我们来玩玩吧,好吗?”
  “你是谁?”他哑声他说道,想把她推开,但在现实面前只好就范。他又试着问:“我是在什么地方?”
  “这儿?”
  ”我得起来,”他说道,把她推向一边。但是她又把他按在床垫上。
  “不,不,我们还没有完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喝点酒。”
  她俯下身去,把一个杯子递给加纳,举起了另一只。
  “我们庆祝庆祝。”她说,“祝你健康。”她使劲喝了一大口白兰地,皱起了眉头。
  “小东西,你不喝,这不好,赫维格要伤心啦。”
  她从他手里拿过怀子,放到他的嘴边。他不想咽下去,一些白兰地顺着下巴流下来。这高大的金发女郎看上去生气了。
  “笨蛋!”她咕噜道。
  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有人上楼来,接着又有一个女人闯了进来。她穿一件用带子束紧的矮身胸衣,长袜子由吊袜带吊住。她的头发扎成了辫子,这使得她看上去非常不协调。她看见床上的加纳和那金发女郎,停住了脚步。
  “滚开,”这金发女郎生气地用德语叫了起来。”你没看见我正在做生意吗?”
  “对不起,”扎辫于的女人口答道,她匆忙把门关上,金发女郎走过去,从里面把门搭上。
  “现在没有人打扰我们了。”戈笑着说。
  加的现在开始可以清醒地思考了。他的德语还不致使他莫名其妙,“滚开,”那金发女人说,“你没看见我在做生意吗?”她对那女人用的是对熟人用的人称。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但是他现在明白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也明白了那金发女郎为了生活想于什么。
  “听我说”他说,”全搞槽了,我没有钱,我设法付钱,我必须得走。”
  她大笑起来。
  “小东西,你真可爱,一切都付过帐了。万事大吉。个她俯下身去抱着他,透过那晨衣,他感到她的松软的乳头顶在他胸部。“你真好,赫维格情愿不要你付钱,你是赫维格的男朋友。”她又亲了亲他,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我们这里只来美国人,美国大兵,你是第一个英国人,”“赫维格,”他干巴巴他说了句。她向他做了一个媚笑。“我必须回去,我现在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似乎感到惊奇,“你不知道吗?你现在在弗罗登豪夫,这里是弗罗登豪夫最好的乐园,有最好的姑娘,我又是姑娘当中最好的。”
  “我必须回到瓦尔德海姆去,”加纳坚持说,“我驻扎在那里,跟一支美国部队在一起。现在,你让我起来。”
  “呀,”赫维格温情脉脉他说过,“先让我们快活快活吧。”
  她解开晨衣,站了起来,把衣服脱掉。她现在一丝不挂,显得人高马大,她的肥大的乳房跟她的身体其余部分倒也十分协调,就象神话中的一个大妖,有着肥大的肌子和屁股,看上去臃肿不堪。
  “你喜欢么?”赫维格问。
  加纳感到恶心。她把绒毯掀开,钻到床上在他身旁躺下。她把他揽在怀里,大腿绕着他的大腿。
  “现在你就只想赫维格,”她低声地哼道。
  正在这时,门“哗”地一下被撞开了。
  三个戴昔深绿色贝雷帽的士兵站在那里,有、一个是中士。他有一支0.45毫米手枪,看到加纳和那金发女郎在床上的情景,毫不掩饰他鄙夷的神色。但他还是照规矩办事。
  “你是加纳上尉吗?”
  加纳坐起身来,很清楚自己现在赤身露体的样子,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赫维格倒突然知道羞耻了,她一把抓起绒毯,遮住她的乳房。
  “是的,中士。”
  “你被捕了,请穿好衣服。”
  这“请”字听上去象是一种椰揄。
  “等一等,中士……”
  “穿好衣服,先生,”中士命令道,“不然,我们就这么把你拖出去。请吧,先生。”
  赫维格开始哭了。“他还没有给我付钱,这猪罗”“是流氓,小姐妹,”中士纠正道。
  加纳穿好衣服以后,几个姑娘目送他戴着手铐走丁楼梯,“别回来,”有一个姑娘嘲弄地喊道,“永远也别回来了。”
  在军车上,他问中士:”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中土阴郁地行着他。“我不知道,先生。我只执行命令。”
  “那么,给了你什么命令?”
  “把你抓回来,还有……”
  他畴躇了一会。
  “说呀,”“如果你要逃跑,就开枪射击,先生。”
  “我认为是搞错了,”加纳说道。
  “是的,先生。”中士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是你搞错了。”
  剧团山西莫诺夫率领,从苏联民航的喷气机上走下来。
  他穿着一件貂皮领的大衣。他们个个衣冠楚楚,笑容可掬。
  从飞机上最后下来的是舞台经理列夫·柯普金。
  使馆在希斯罗机场安排了一次礼仪周到的欢迎仪式,两个儿童跑上前来向主要演员献上花束。
  入境手续进行得十分顺利,海关只草草地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行李。
  这类讲话是从书上抄录来的,它不会给西莫诺夫和部里的关系带来坏处。当剧团成员排起队准备照相时,他还在滔滔不鲍他讲个不停。玛娅'彼得罗娃赶忙和波利索夫挽起手臂,这样他们就照在一起了。他们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看起来心情愉快。
  安德列扬对围着剧团的人仔细地审视。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些人。作为新闻参赞,他有时也和他们接触。他认识那个打着蝴蝶结的卫报记者,还有BBC电台的那个女人。当然,他也认识塔斯社的那个忙碌不停的采访记者,只见他榨舞着录音机的坐克风,把它伸到每一个人的面前。
  安德列扬的眼光不断转向站在赫赫有名的波利索夫旁边的那位女演员。她的身材婀娜多姿,而她的笑容令人神魂颠倒。她知道怎么打扮自己。他心里升腾起要想认识她的强烈欲望。他把带在身边的演员名单看了看,呵,不错,一定是玛娅·彼得罗娃。他暗暗想道,一回到办公室,他就要去看看她的档案。他要了解更多有关她的情况。
  当然,她紧紧靠在叶夫根尼·彼利索夫的身边。他注意到她是怎样与他手挽着手,而在他看来,她又是怎样和他交换着相当亲密的目光。安德列扬决定要从柯普金这位用得着的人那里搞洁楚他们是否是一对情人。他不屑于去想这样做是出于总指导局的官方的利益,还是他个人的好奇,他唯一一知道的是他觉得玛娅·彼得罗娃令人神魂颠倒。
  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时,她转过身遇到了他的目光。
  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有一会儿相互对望着。就是在这时,安德列扬决定要向她作自我介绍。
  BBC电台的女人死缠住西莫诺夫和翻译,一个劲儿地提问题,还照了许多相片。柯普金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靠在一个航空公司的柜台连边.“你是柯普金同志吗?”安德列扬彬彬有礼地问道。
  小个子不安地望着他。
  “没有什么事,同志,”安德列扬说,“我是使馆来的,也许部里告诉过你我的名字?谢尔盖·米哈依诺维奇·安德列扬?我是总指导局的……“柯普金竭力压制住激动的感情,“喔,对,当然,他们告诉过我…为您效劳,安德列扬同志……”
  “我们将保持联系,”安德列扬说,”就这么办吧。”
  “我怎么能找到您呢?”柯普金迫不及待地问,”如果有必要…··”他竭力想要让安德列扬高兴,让部里知道他对工作的积极态度。你不要找我,”安德列扬回答说,”由我来跟你接触。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
  安德列扬点了点头,走开了。他不喜欢台密的小人。
  当他走到别处去时,一个穿蓝色运动夹克衫的人正注视着他。
  毫无疑问,约翰·奥尔柯特想,象安德列扬这些人是总指导局里的新一类人,他们看上去就象美国的中学生或者象上边逊大街做广告的人,他们穿着入时,笑容可掬,英语说得流利,他们喜欢生活优越,喜欢有灶力的女人。他们是非常危险的人。
  他从来没有和安德列扬说过话,但他感到对他十分熟识。他们建立了一个有关他的相当齐全的卷宗。他们甚至知道每天把一品脱牛奶送到荷兰公园街门口的送奶贝的名字。
  他们窃听他的电话,但这完全是浪费时间,他们还知道他喜欢爵士乐,有时独自一人到索霍的龙尼·斯科特俱乐部去。
  在机场大厅里,来自莫斯科的一行人集合起来,一辆火轿车在出场大楼外面等着他们。
  “啊,这就是伦敦呵!”玛娅·彼得罗娃兴高彩烈他说道。
  “你看到什么啦?”波利索夫厌烦地问道,“你无非就看到了一个机场。所有机场都是一模一样,谢列梅捷沃机场,希斯罗机场,肯尼迪机场。这个机场有什么两样?”
  “喔,我激动极了!”玛哑叫逍。“这里就是我朝思暮总的地方呀。”她斜眼看了看他。“你不是这样吗?”
  他迟疑了一下。
  “我说不准,”他最后说道。
  “跟上,孩子们,别叫人家老是等我们.”西莫诺夫在大呼小叫眷。
  他们登上了大轿车。安德列扬目送着它疾驰而去,他自己钻进了一辆使馆的车。
  约翰·奥尔柯特走进电话间,拨了一个伦敦的电话号码,这是一条直拨线,电话立即通了,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拉恩怕恩先生吗?”奥尔柯特说,”他们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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