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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们像小偷似的离去”



(1793年10月5日-7日)

  在马戛尔尼的随行人员中,由于那么多的消息都很晚才传到,所以到第二天才爆发出骚动。“有人说我们要在后天动身,”托马斯写道,这天的日记里他其他事一点都没提。丁维提愤怒至极:“10月5日,上午10时,不肯定的情况终止了。使团获悉它在北京的时间还有两天。梦幻破灭了。从科学角度看,这是一次十足的惨败。做的几次实验并不能战胜中国人的偏见。特使曾建议其他的试验:热气球、潜水钟、焰火,然而他的对话者的眼里没有露出丝毫对此感兴趣的神情。”马戛尔尼写道:“事情已经了结。”
  如果只限于马戛尔尼和斯当东这两位高级官员的记述,我们感觉不到几乎整个使团表现出的惊讶状态。但是只消读一下安德逊、丁维提、托马斯的记述以及兵弁们写的未发表的日记便能了解英国人的惊慌失措和怒气冲天了。
  王大人和乔大人以自负的神气向勋爵透露,皇上指派一位大人物松筠来陪使团。马戛尔尼在热河游览庭院时已见过他;他们相互谈过对俄国的回忆。徵瑞将陪伴使团到天津。王大人和乔大人尚不知他们是否也参加旅行。
  选择松筠——他是六位组成内阁的大学士之一——表明押送出境时还给了他们很高的待遇;好像在对你百般凌辱之后以加倍的恩惠来给以赔偿。
  10月6日,钦差徵瑞,王大人和乔大人一大早就来“帮助准备工作”。或是为了加速准备工作?他们客气地说:“朝里许多人对使团马上就走表示遗憾”,“可惜使团不能留下更长的时间”!
  10月6日小斯当东只记了一件事:“今天,一名士兵死去。”人们以为是在读《女人学堂》。但死的并不是小猫,而是英国的一名军人。又死了一个人。为了这一失败多少人白白地死去!伊兹的葬仪要远在通州举行。
  安德逊——更恰当地说库帕斯——冷静地写道:“我们的整个故事只有三句话:我们进入北京时像乞丐;在那里居留时像囚犯;离开时则像小偷。”
  最初阁老同意马戛尔尼的请求,答应增加两天准备时间,后来这两天时间又被取消了,所以准备工作十分仓促。由于和珅想为自己辩护,乾隆已作出决断:“你让使团滞留不归就错了!要让它尽快离开,因为冬天临近,可能影响他们的归程。”
  所有的东西必须在白天打包。许多箱子不见了。匆匆忙忙钉上几块木板就算保护国王和王后肖像的箱子了。由于时间仓促,画上的华盖不是卸下,而是扯下来的;因为缺乏包装用品,便把它给了马戛尔尼的仆人。其他东西则成了中国人的掠获物。“他们窃走了大量的酒,我们自己乱成一团,无法防止他们的顺手牵羊。”
  他们整夜准备,直至清晨。没有人能睡眠。最后,筋疲力尽的英国人把被偷剩下来的行李装上车。丁维提总结说:“难以描述的混乱。”

  最后的召见,最后的凌辱

  10月7日。动身那天的早上。但在离开北京前,使团将被朝廷最后一次召见。
  礼仪再次成为凌辱,除非凌辱被礼仪所掩饰。召见只不过是顺路停一下。使节中午离开住所。他穿过城市,来到阁老的府邸,后者同“二阁老”福长安,他的哥哥福康安,以及几位大学士一起接见马戛尔尼和斯当东。所有的人都身着朝服。因为要对贡使完成最后两项礼仪:“送交皇帝的礼品”和“送别使团”。
  老皇帝拒绝告别时再召见使团。他肉体上并没有在场;但是他还应该再一次光临。和珅用手指着放在一张铺着黄缎的桌子上的两个纸轴:一个是皇帝赐的所有礼品的清单;另一个是皇帝对勋爵提的六个要求的答复。
  “我对和珅说,我希望这个答复是有利的;这样它就会多少缓和人们离开皇帝陛下居住地时很自然地产生的遗憾心情。阁老似乎对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一番客气话感到意外。”也许令和珅意外的是英国人竟把第二个纸轴看得比第一个纸轴更重要,因而表明他始终没有明白中国人是如何理解使节这个概念的。
  和珅改变了话题,他希望使团的成员在“其逗留期间吃得很好”,希望马戛尔尼对皇帝“亲自选择松筠”陪伴使团去舟山感到满意。“阁老装出一副亲切的笑容,但我觉得福长安和他的兄弟却表现出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情。我有理由怀疑朝内的勾心斗角在这些大人物之间引起了分歧。”
  从这最后一次召见中,马戛尔尼坚信自己是阴谋的牺牲品。他在圣·詹姆斯宫里时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我是在宫廷长大的,我了解内中的秘密。”他揣测在当时最专制的君主制度国家比在已经实现君主立宪制的国家里这些勾心斗角要更为厉害,他正是后一种国家的一位杰出的官员。
  他显然没有错、即使阴谋并不是他失败的唯一原因,但也不会与他的仓促离京无关。梁栋材神父的一封信暗示说:“这些先生和那些只从书本上了解中国的所有外国人一样,他们不了解这个朝廷里的习惯。他们带来的翻译比他们更不了解情况……再加上皇帝年迈,到处都是狡诈、不公正的人,而所有的大人物和宠臣都贪婪地只想收礼和发财。”
  使团既然被打发走了,那就不得不上路。钦差大臣,王大人和乔大人,百余名英国贵族、士兵和仆人,一大批中国陪同人员——这些人组成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北京,开始穿越中国的长途跋涉。
  队伍出发前,叫来了一名五品官——他帽上镶有一颗白色透明的顶珠。他跪倒在地,保持这一姿势,让人在他背上用宽的黄缎带系上两个纸轴:如果说其中的一个,即礼品的清单在马戛尔尼看来是微不足道的话,那么另一个,即皇帝对他的六个要求的答复则将决定(实际上已经决定了)使团只不过是自尊心受到些损伤,但得到了具体的好处作为补偿;还是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五品官跨上马,走在大队人马的前头。马一跑,缎带便飘了起来,轻拂着决定命运的纸轴。马戛尔尼追逐着仍在回避他的答复离开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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