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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田门事变》是司马辽太郎较为代表的一篇作品。1860年倒幕运动开始于樱田门外,水户、萨摩两藩浪人刺杀了井伊大志。虽然暗杀这种政治行径在历史上几乎没有产生过积极的效果,但这次事变可以说是一个例外。如果肯定明治维新,就应肯定这次事变。 幕府的崩溃,就是自樱田门外开始的。本篇作品的目的不在于论述樱田门事变的历史意义。不过,虽然可以断言暗杀这种政治行径在历史上几乎从来没有产生过积极的效果,但这次事变则可以说是一个例外。如果肯定明治维新,就应肯定作为其开端的这次事变。被杀的井伊直弼就因为被杀才结束了他最重要的历史使命。彦根三百年来被称为幕府军精华,但它却被闯进来的十几个浪人打得一败涂地,这给从事推翻幕府运动的人带来了鼓舞和勇气,正是这种力量促进了维新的到来,在这一事变中死去的水萨志士,死得都不是轻如鸿毛。 至于阿静和松子,大久保利通在事变刚发生后写的《日记》里有记载: “治左卫门战死,母女悲哀无法形容。她们对正义忠诚无比,女儿终生誓不改嫁,母女决心坚守贞操。” 可是,次年,即文久元年(1861年)9月,母亲回到亡夫故土鹿儿岛,12月,选治左卫门的大哥俊斋为婿,叫女儿结婚了。 记录俊斋谈话的《维新前后实历史传》(大正二年五月启成社刊)里有这样一节:“时值文久元年(1861年)12月某日,俊斋有故做已故日下部伊三次的养子,称海江田武次。” 海江田是日下部的原姓。 “娶松子为妻。” 其中细微之处至今不了解。总之,俊斋,即海江田武次。闯过维新风浪,以后任弹正大忠、元老院义官。松子成了子爵夫人。阿静也享了清福。 二哥雄助为动员萨摩藩而西走,3月23日回到鹿儿岛。但是,藩厅当晚就把这个与樱田门事变有关的人处死了,原因是要顾全同幕府的关系。 *** 因樱田门事变而蜚声天下的有村治左卫门,与该事变前一年,即安政六年(1859)秋从故乡萨摩调进江户藩邸。时年二十有二。 “你觉得来江户最高兴的是什么?” 一位老妇人半开玩笑地问。 “米饭。” 治左卫门高声做答。他是萨摩藩士中少见的美男子,皮肤白皙,面颊红润。看来,这个年轻人性格也跟外貌一样,非常单纯。 他在江户藩邸当了“中小姓勤役”这么个小差使。他是初到江户,而二哥雄助已于他先一段时间调来,任公文审批秘书。这样,治左卫门诸事都由哥哥指引。 治左卫门在藩邸落脚的当天,哥哥雄助便低声对他说: “治左卫门,你既然到了江户,就该将生命置之度外。” “我早已下定了决心。” 治左卫门就是胸怀此志运动到江户来的。 “这是我的感触,也是绝命诗。” 说着,他掏出烟斗,烟斗柄上精细的刻有和歌一首: 武士临国难,毅然决然挥长剑。磐石犹可催,铁杵钢坯亦能断,志在国泰民安。 “写的不坏!”雄助心理暗暗称赞。他为弟弟的才能感到意外和惊讶。他想,弟弟或许是继承了母亲的才华。他们的母亲长于诗歌。 “是你写的吗?” “是。” 大哥名叫有村俊斋,二哥名叫雄助。兄弟三人,看来治左卫门也擅长剑术,在家乡曾拜示现流派的名人药丸半左卫门为师学艺。在师兄弟中出类拔革。老师说他”很有天赋”。 治左卫门来江户数日后的一天,二哥雄助把他领到离藩邪不远的西应寺叮一个寡妇家。她家的住房是租来的。 雄助郑重其事地介绍道: “这是我弟弟治左卫门,跟我一样,请多多教训。” 孀妇名叫阿静,年龄四十上下。可能是饱尝艰辛的缘故吧,她过早地带上了老妇的风度,问治左卫门“来江户最高兴的事”的就是她,她爱笑,操着一口漂亮的水户武士阶层的语言,片言只语都不能不使人感到她汉学素养不浅,因此多多少少有点生硬。但是无论如何也是位不凡的女子。 日下部家有个女儿,名叫松子,身材娇小玲珑,眼角有颗黑痣。治左卫门是从萨摩、都城偏僻的农村出来的,第一个跟他开口说话的江户姑娘就是这个松子。所以初次见面的印象分外新鲜、深刻。 他高声回答”米饭”时,松子不禁有失礼节,举起手背掩嘴发笑,被母亲瞪了一眼,便低头拼命咽下笑声,这姿态使治左卫门感到好笑。归来的路上,治左卫门问哥哥: “哥哥,刚才的夫人是谁?” “你真是傻瓜。” 雄助呆了。看来弟弟刚才胡里胡涂,竟一直不知道拜访的是谁。 “那两位妇女是日下部伊三次先生的遗族,你这样疏忽,可做不成大事啊!” “因为哥哥当时没告诉我;我当然没法知道了。” “没法?我忘了告诉了,你就该问我、这样粗心)做不成大事啊!” “以后,我一定多求教。” 治左卫门很悠然,怎么也看不出是个写那样激愤诗的青年。 “看来他还不熟悉江户啊!”雄助心里想。 他们兄弟三人是在赤贫中长大的。父亲有村仁右卫门本来是藩中审阅公文的小官。嘉永二年(一八四九年),因骂某执政被革了职,之后,一家人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老父是个不会处世的硬汉。兔职以后,为了生计,他打算当铁匠铸剑。这是个好主意,为练技术他先打菜刀。治左卫门还小,所以父亲让俊斋、雄助帮他打铁。不管怎么说锻造房也是过于简陋了,有一天竟被风刮走了,父亲气得说:“连风神也跟我作对!”之后,连一把菜刀也没锻出来就作罢了。 而后,一家隐居到都城藩旯枝村,开垦荒地,第二年收了些白薯,才没致于饿死。 “能活到今天实在不容易啊!”雄助想,“可是,这小子是老儿子,没挨过那个饿、受过那个累就长大了,”想到这儿,雄助发现治左卫门也有小老弟的天真无邪、相当可爱之处。 大哥俊斋(后来的海江田武次,维新后于爵)有处世才能,为了帮助家里维生,从十一岁起做领主府馆的茶童,领俸禄四石,十四岁时开始当茶道和尚:后因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西乡吉兵卫(吉之助,隆盛)井和大久保一藏(利通),结为莫逆之交;他们三人受到前藩主齐彬的宠爱,齐彬当时被誉为天下第一贤侯,这个天才人物以当时最先进的世界观教育他们。因此他们三人是萨摩藩士中最早投入到幕府未年时代风云中去的。 大哥现在京都藩邪,正为完成暗杀井伊的计划而在那儿奔走着,虽非要人,但已作为萨摩志士的代表而享有盛名。 “治左卫门,”雄助说,“改日把你介绍给水户的盟友们。可你要是不机灵,就会被轻蔑。” “哥哥,总而言之,杀掉彦根赤鬼(大老井伊直弼)就行了吧!我走出家乡,是一心为此,别无他念,机灵的事情,是俊斋大哥的。” “这个家伙!”雄助心里默默他说。他已无言以对,或许治左卫门这小伙子具备最适合当刺客的性格。 *** 后来,治左卫门常常来拜访“日下部先生的遗族”。因为萨摩藩邸有志之上的秘密会议大多在她们家进行。 她们家的佛龛里祭奠着“日下部伊三次”。再也没有比这个名字更使萨摩藩尊皇攘夷志士热血沸腾的了。他是幕府未年萨摩藩第一个殉国者。 他是被井伊杀的。 日下部伊三次在维新史上是个负有特殊使命的人物。他是萨摩藩士,但又曾做过水户藩士。说起来,他是同属水萨两藩。父亲名连,原是萨摩藩土,因为公务上出了事故而出走,到水户领内高荻开了个私塾,后为水户藩主齐昭(烈公)所识。儿子伊三次被召为水户藩士。 伊三次后来向藩主请求回到父亲原属的萨摩藩,这得到了两藩藩主的许可。伊三次起了接合水萨两藩的粘合剂的作用。当时,水户藩作为尊皇攘夷思想的大本营,放射着绚丽的光辉,天下志士怀着宗教式的景仰翘首而望,萨摩藩之所以最能接近它,一个原因是前藩主齐彬敬慕水户的齐昭,但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日下部伊三次起了桥梁作用。 西乡、大久保和治左卫门的长尺俊斋等三人,通过日下部伊三次的引荐,结识了水户的名士们,这给予他们以很大的影响。 日下部伊三次因安政犬狱事件时被捕,在江户传马町大牢里遭到难以形容的拷打,后衰竭致死,同时被捕的长子佑之进也于次年死在牢中。 日下部家所剩的只有女子。 然而,静子并非一般的孀妇。 “井伊不打倒,国家将灭亡,”丈夫生前说的这句话,成了她的生活支柱。 对于她来说,井伊直弼这个人是丈夫和儿子的仇敌,而私人的仇敌同时又是天下有志之士的公敌,她按照她的想法,孤注一掷,专心于暗杀井伊的事业,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有一天,哥哥雄助对治左卫门说: “你先到日下部家去等我。” 治左卫门来到阿静家。 拜访这个家庭是很愉快的。孀妇阿静诚恳相待,姑娘松子也似怀有好感,母女对他是“小弟弟、小弟弟”地称呼。日下部家早就把他们的大哥俊斋待如亲戚,所以对俊斋的小弟弟这样称呼是感情自然的流露吧,治左卫门第二次来的时候,阿静说: “很冒昧,请你象我们家里人一样随便吧!” 不论从哪方面说,治左卫门都是替她们全家报仇的重要人物。 治左卫门有治左卫门的原因。他是在兄弟间长大的,对只有女性的家庭感到新鲜,就是在客厅坐着也愉快。 松子小姐不时地送茶来。有时母亲阿静命令女儿。 “我厨房活离不开手,阿松,你陪客人吧!” 于是,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然而,这种二人对坐的场面,连五分钟也受不了。这种时候,治左卫门傻呵呵地一言不发,松子也一直低着头。他们既没有交谈的勇气,也没有话题。 可是,治左卫门的内心,却在拼命地、象憋出汗了似地想着:“这么美丽的姑娘,连鹿儿岛城里也没有。”他不能坦率地承认自己爱上了她。这是他的不幸。为女人所倾倒是该唾弃的,这是他在家乡受到的教育。 另一天,治左卫门去日下部家,母亲阿静迎出来,用水户口音说: “啊,你来得正好。” 她告诉说有稀客,这天,据事变年谱记载,是治左卫门来府四个月后的万延元年(1860年)正月二十三日。 阿静为了让治左卫门稍微知道一点客人的情况,还在门口小声告诉了客人的名字。客人是水户藩“小姓”二百石佐野竹之助和同藩马回组二百石黑泽忠三郎。 “是同志。”治左卫门心里明白了。这些名字早就听说过、佐野是在软禁中,正受藩府监视,所以说逃出藩界,肯定也有一番不寻常的辛劳。 “两位都是农民的装扮。” “他们来干什么?” “嗯?” 静子有些意外。 “为了来见你。” “见我?” “是的。他们作为水户志士的代表,为了跟你、你雄助哥哥等萨摩志士取得联系,不顾性命地出来了。” “是吗?” 治左卫门再一次意识到好象变成了非常重要的人物。可是,象自己这样的乡下佬,能同人家联络密谋呜。 “大约多大年纪?” “跟治左卫门先生一样。” “嗯?” “两位都是二十二岁。” “是这样,也很年轻啊!”他想,于是放心地走了进去。 屋里坐着佐野和黑泽,他们跟松子开着玩笑。日下部家原是水户藩士,所以他们老相识似地谈笑。这使治左卫门感到一丝的嫉妒。 “我是俊斋、雄助的弟弟有村治左卫门。诸如对家兄一样多多指教。” “啊,失礼!失礼!” 二人忙正襟跪坐,各自道了姓名。佐野竹之助叩完头便说: “有村君,施了见面礼就够了。往后不要见外。我们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 “是!”治左卫门不由得高声说,“照你的话办!” 治左卫门不习惯交际,而对方又是有名的尊皇攘夷思想故乡的水户藩士,便甚为紧张。 “咦!”他在默默地观察。黑泽忠三郎是个在萨摩也常见的朴素的青年:佐野竹之助则非常潇洒,好象不适合挥剑,而适于操“三弦”。其实,佐野是个神道无念流派的高手。 “是条好汉!”治左卫门心里暗暗称赞。但是佐野对松子的态度,却多少有点引他注意。佐野无拘无束地把松子唤做”松姑娘”: “松姑娘,我是这样的打扮。有令尊令兄的旧衣服吗?” 佐野扯着自己农民衣裳的领子说。 “唉呀!对不起,我没想到,” 松子轻盈地起身去找。 “什么事都比不上水户人,”治左卫门想。 母亲阿静态度也是这样。她好象忘了治左卫门在这里,只忙着接待远来的新客人。这母女虽籍属萨摩藩,但是生长于水户,自然偏爱水户的年轻人。 但非同小可的是,两个年轻人说他们准备一直潜伏在这里,这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是哥哥雄助请求阿静定下的。“除掉井伊后,要是被发现事前藏过凶手,日下部母女不能不受牵累,”治左卫门想。 对孀妇阿静来说,虽然这是生死攸关的事,但她仍泰然自若,给佐野和黑泽穿上已故丈夫和儿子的衣服,看长短如何,肥瘦如何,象儿子回来了一样快活。治左卫门看了,甚是羡慕,“他们才象自家人”。 一会儿,哥哥雄助来了。萨摩藩里也有许多世俗派,行动需十分谨慎,困此兄弟俩没一起来。 “这天没商议什么特别的事。” 佐野、黑泽说,反正几天后水户藩同志木村权之卫门将汇总水户那边同志们的意见,潜入到江户来。佐野说: “到那时再详谈。” 哥哥雄助是个好心人,他用四处奔走筹集的钱,买来了便宜酒。 “唉,这可是好东西!” 佐野一边接松子斟的酒一边说,但是这酒很不好。 佐野是良家子弟,闻到这酒味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不一会儿,有了醉意便妙语连篇地谈了起来。 “啊,这就是水户风格的谈论。”治左卫门两眼生辉,侧耳细听。 果然。听了佐野以他智慧的语言声讨大老井伊直弼的罪恶,治左卫门重又怒发冲冠、切齿痛恨。确实,自古以来象井伊直弼这样暴虐的政客并不多见。他推行密探政治,处死了上至亲王、五摄家、亲藩、大名、诸大夫,下至各藩有志之士、浪人等共计一百多人。 井伊算不上政治家,因为他发动了这么大的政变,其理由不是为国家,也不是为开放政策,更不是为人民,只是为了恢复德川家威。井伊本是个因循守旧的攘夷主义者,所以这次镇压不能说是针对攘夷主义者的。他一面镇压攘夷主义者,一面清洗公认的开放主义的幕府外交官,并且废除了洋式军事训练,把军制恢复到“建幕以来一贯的”刀枪主义。他是个如此狂热的保守主义者。 这个极端的反动派,没顶住美国的压力,竟然擅自签订了通商条约。这个“开国”政策遭到了他所属的攘夷派的反对。井伊便又疯狂地镇压了他们。他颠三倒四,已成了个精神病理学的研究对象。 总之,井伊镇压民众不是出自什么政治见解,而是出自多少有点根据的恐惧心理。并伊厌恶、憎恨水户齐昭的政治活动,甚至认为齐昭有企图独揽幕府政治的大阴谋,于是,便把支持水户的贵族、诸侯、志士当做阴谋的参与者予以镇压,可以说,井伊把德川家的私事当成国家大事,搞了这么大一个事件,而且还在继续搞。 “他有的只是无知和顽固。这么个小人握着强权,就等于狂人挥舞着利剑。” 佐野竹之助说。在井伊的独裁统治下,没有任何力量能制止这“暴君”,别无他法,现在只好除掉井伊,让这个狂奔的疯子停下来。 佐野说: “水户为此一举可以动员一千人。” 对水户人未说,此举也是为藩主雪恨。 “萨摩也是,” 雄助有气无力他说。 关于诛井伊一事,当初萨摩藩激进派曾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其领导者是有村俊斋、大久保一藏、西分吉兵卫、高崎猪太郎等,这些人在萨摩藩被称为“精忠组”。他们几次同水户有志之士秘密会谈,拟定诛杀井伊的同时,萨摩藩三千壮士大举开进京都,保卫朝廷,并以朝廷之命强令幕府改革政治,为了实施这个“除奸计划”,大久保等几十个志士决心脱离藩属,但走漏了风声,被藩主的父亲岛津久光知道了。 久光并没有镇压他们,据说当时久光的态度为幕府未年动乱期萨摩藩独特的统一行动打下了基础。 “你们精神可嘉,”久光这样说,“可是,靠脱离藩属的浪人的微薄之力,是办不成天下大事的,慢着!我打算将来率萨摩全藩一致从事国事,做好充分准备,寻机起义。” 而后,久光把这个旨意写成命令,而且上面有“精忠组各位”的字样,这就是说,把“精忠组”这个非正式的政治集团作为正式的承认了。久光此事处理得相当高明。 这样,大久保等人也就镇定下来了,他们立下字据停止突进,“若是全藩尊皇,则无需另行脱离藩属,挺而走险。”并且分别画了血押。 而江户这边,萨摩藩邸的“精忠组”不知道藩内发生的急剧变化,仍旧做着除奸准备。说是精忠组,实际只有六名同志,他们是有村雄助、治左卫门兄弟,堀仲左卫门、高崎猪太郎、田中直之进和山口三斋。 萨摩藩把藩主命令发到江户,先召回崛、高崎二人,不久,山口三斋和田中直之进也被调回藩内。 剩下的只是有村兄弟二人。不是主动留下的,只因为他们不是非召回不可的大人物。” 雄助说“萨摩也是”这句话的时候,不是有气无力的吗,那就是因为出现了上述情况。 还说几千人呢,萨摩藩只是有村兄弟两个人。 回到藩邸后,治左卫门说: “哥哥,过几天水户志士代表木村权之卫门先生来,但是,我们是这个样子,萨摩简直背叛了水户,是不是?” “藩内的情况尚不清楚,只知道变为全藩尊皇了。” “萨摩藩承担的京都起义,到底干不干了?” “不清楚。” 江户被蒙在鼓里,前些日子应召回藩的堀、高崎等人,早晚会把详情通知给他们兄弟二人的。但一考虑江户和鹿儿岛之间往返的时间,就知道无法赶得上原定的起义时间。何况,对几天后便来的水户藩志士代表木村权之卫门更是没法交代。 “治左卫门,”雄助表情悲壮他说,“我们兄弟二人参加吧。藩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能依靠,以二当百地奋战吧!也算对水户守信用。” “哥哥。” 治左卫门低声笑了。看来雄助确实被藩内的同志忘掉了。这二哥还教训治左卫门不机灵,他自己也没有多少政治才能。 “你笑什么?” “没什么,归根到底唯剑而已,诸位前辈本国工作呀,京都工作呀地奔走,但关键是要杀井伊,是不是?” 确实是这样。有才能的人,政治太多了,便志掉了事情的本质。象治左卫门这样的人,反倒逢乱而不惑。 “治左卫门,我们要捍卫萨摩藩士的名誉,除了我们兄弟俩以外,没有人能向天下和后世表明萨摩人讲信义。” “哥哥,你也爱议论啊!不用说这些了,要紧的是,打倒井伊,世道就会变。这就够了。” “说得对!” 在雄助眼里,弟弟治左卫门渐渐高大起来了。 几天后的正月二十七。木村权之卫门来到日下部家,让松子去萨摩藩邸请有村兄弟,木村虽然在藩内禄薄身微,但年纪在三十五、六,是水户藩数一数二的活动家。 “怎么?称雄天下的萨摩藩到头来精选了你们兄弟二位,” “不!不是那么回事。…” 雄助汗流浃背地解释藩内情况,但木村似懂非懂。这也很自然,雄助自己也是不明不自。 “懂了。” 木村最后说。他懂的不是萨摩藩的内情,而是有村兄弟要担负起萨摩藩的名誉这一雄心壮志。在旁倾听的佐野竹之助激动得两颊通红,握住了治左卫门的手说: “我深受感动。” 雄助恳求似地对木村权之卫门说: “权之卫门先生,为使暗杀井伊行动更有成效,敝藩同志准备举行京都起义,但此事进展情况还不得而知。能否将义举日期延至获得详情以后?” “京都起义是贵藩的事。如果根据贵藩藩情来定水户的日期,说不定会错过良机。水户藩情况也极复杂,再拖延,就不可能把人员集中到江户了。依我藩情况来看,暗杀日期在二月二十日前后。宜早不宜迟、人多难以潜入江户,所以精选了五十人。” “暗杀地点呢?” “樱田门外。” 彦根三十五万石井伊家的上藩邸就坐落在江户樱田门外。 “还有,我们想选关铁之助君为盟主。此君曾同贵藩高崎君一起在京都奔走过,所以同萨摩人也有缘份。” 他的意思是要求服从。萨摩这边只有两个人,凡事都听水户藩指挥,也是理所当然。 木村常被幕吏盯梢,不敢久留于此,便告辞而去。 *** 二月中旬过后,水户盟友陆续潜入江户。他们隐蔽在市内各处,同志间的联系都靠阿静、松子母女,女人是不会惹人生疑的。一天,阿静对治左卫门说: “治左卫门弟弟来江户时间不长,还不熟悉江户街道。让松子带着你去逛一逛,怎么样?” “逛街吗?” “逛樱田吧!” 阿静暗示治左卫门去侦察预定的战场地形。治左卫门觉得言之有理,便请松子带他去。 江户城樱田御门是从正门御苑通向霞关虎门的关卡,背后是土基石身的高高的城墙,白墙上设有枪眼。仅这一个门楼就相当于小城堡的主楼。 “嚯!”治左卫门站在门前天真地望着,“真够近的了。连井伊家每幢房子上的瓦都能数出来。” 可以说只有几百米远。井伊家领取俸禄三十五万石,在代代大名中名列前茅。井伊为此而感自豪。此刻,那富丽堂皇的大门已近在眼前。大门不是用朱漆就是用丹砂,涂得红红的。井伊自藩祖以来就是德川家的先锋,盔甲、旗帜都采用红色。关原、大阪之战时,一提井伊的“赤军”,便叫敌人胆颤心惊。 人们将大老直弼叫做“赤鬼”,其根由就在这里。 “眼前的宅邸是丰后杵筑的松平大隅守府,那个是……” “你狠熟悉呀!” “已经来过三次了。” 松子一本正经他说。她们母女的复仇情绪,也许比水户盟士更强烈。 之后,治左卫门又走到不远的赛胜河边,观察了”引客屋”的位置,掌握了“战场”的地形。 回来时,治左卫门环顾周围,想给松子雇个轿,但松子制止了他。 “我走回去,治左卫门先生没有轿钱吧!” 他当然没有。 “我也穷得没有轿钱。” 松子大方他说。 他们只好步行。路上,松于讲起亡父从事运动的时候,家境如何窘迫。这关于贫穷的话题,讲得却很有风趣,其中甚为深刻的道理,讲得是那么明快。治左卫门不禁几次笑出声来。俗话说,好人会讲穷故事。治左卫门对这位姑娘更有好感了。 “松子姑娘真是好人。佐野竹之助君是难得的好汉,你要是嫁给他那样的人,肯定会……” “嗯,”松子露出惊讶的神情,“治左卫门先生……我母亲没说什么吗?” “什么?” “虽有祖父、父亲中途客居水户,但是日下部家是代代随从岛津家的。不是萨摩藩士,松子就不嫁。” “你不喜欢水户人吗?” “水户是我的故乡,母亲的故里,见到水户人很感亲切。可是我还是更喜欢萨摩人。” 治左卫门高兴地仰望天空。但这小伙子没有觉察刚才松子话中对他表白的感情。 “治左卫门先生,你是个好人啊!” 松于略有伤心他说。随后转过脸去俯瞰微波泛起的樱田城河。 侦察过后,治左卫门画了一个示意图,把井伊府一带的地形讲给了二哥雄助。兄弟俩谈着谈着,不禁兴奋起来。 “离起义时间不远了,我们往家写封信吧.就是不谈此事,也要向母亲诀别。” 他们各自拿起了笔。 第二天,他们把信托付给了本藩的信使。 这封信何时到达他们家,不太清楚,可是,母亲的回信到江户藩邸,已经是“事件”过后了。信中还附有和歌一首: 秋高弯弯月, 亦有朦胧亦有阴, 只缘雨阵阵。 如若襟怀放坦荡, 天地四处皆光芒。 佐野竹之助好象特别喜欢治左卫门。有一天,他把自己画的一张拙劣的画——现在仍保存着——拿给治左卫门看。 “这是你和我的肖像。” 画上画的是一个武士经过搏斗,终于将罪魁井伊的颈项刺穿。 “可是,画面上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你看则是你,我看则是我。但我特意送给你。” “啊!给我。” 治左卫门高高兴兴地将画带回藩邸,然后附上封信,寄给了母亲。治左卫门只是天真地向母亲夸耀自己,并不一定是存心将这画当作一件遗物,治左卫门暗暗下定决心,虽然同志众多,但要象画上画的那样,由他亲手杀死井伊。 同志间的联系渐渐频繁起来,起义计划更具体了,因为幕府对水户激进派监视得很严,人多难以潜入江户,所以水户参加人数减到二十几个。日期也推迟了一些天。 胖胖的关铁之助盟主带着最终方案来到日下部家,已是2月10日以后了。 “决定3月2日采取行动。(3月3日是上巳节,如各位所知,按惯例。上巳节那天诸侯要登城庆贺,而且登城的时刻是辰时(早八点)。都了如指掌了,那么先去埋伏下,肯定成功。” 接着,关盟主说了件出入意料的事: “有村君,不,是雄助君,你和敝藩金子孙二郎到那天不参加起义,你们另有重任。” 雄助大吃一惊。 关盟主继续说: “放弃萨摩藩当初的计划实在可惜。雄助君和敝藩金子君不参加战斗,但是一见战斗有了结果,马上跑到京都萨摩藩邸,不论怎样,也要抓住时机,尽快做些工作,把运动转变拥立朝廷、改革幕府政治的方向去。不然;我们在樱田的流血牺牲,就会失去一半意义。” “不过,不由我去也可以吧。” “你是萨摩藩士,做萨摩藩的工作,除你以外没有他人。金子君做为水户志土代表陪你前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 “是的,参加樱田门外战斗的萨摩藩士就只有令弟一个人了。” 3月1日,他们以“书画会”的名义租了日本桥西河岸山崎屋的僻静房间,开了最后一次碰头会。有村兄弟都出席了。 开会之前,佐野竹之助对先来的关和金子劝说道: “请决定一下,不管谁刺井伊,最后请让有村治左卫门砍井伊的头。” 佐野想到的是,那位萨摩青年,只身一人在外藩藩士中间,太可怜了,当初大话说尽的萨摩藩士接二连三地退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治左卫门有一天对佐野说:“就是我一个人,也可以不使后人怀疑萨摩人是真心参加水萨义盟。”治左卫门认为自己代表了萨摩藩,他说过,“我要代表岛津家四百年的勇猛,第一个冲进井伊的队列。” 佐野问: “怎么样?” 关盟主想了片刻,当机立断他说: “就这么办吧!” 让治左卫门砍井伊的头,给萨摩藩这样的光荣,是关盟主对萨摩藩的政治考虑,暗杀结束后,京都起义不能不依靠萨摩藩,所以有必要给予这份荣誉,刺激它奋起。——就是这样。此后七年里,也就是庆应三年(一八六七年)萨、长、土三藩王政复古密议前,萨摩藩也一直没有起来。 关盟主等大家到齐后,提出上述倡议,获得了大家的赞许,大家的视线一下于集中到治左卫门身上,双双眼睛都在善意地望着这位年轻人。治左卫门想说:“俺一定做到”,但是说不出来,他眼里涌出了热泪。 “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说完这句话,他面露笑容了。 第二天,即3月2日,水户藩士们怕事件发生后连累主君,便去小石川水户藩邸,把一人一份的退藩申请投到意见箱里。然后一同到品川妓女街,进了引客的“虎屋”之后,在妓馆“土藏相模”楼举行最后的酒宴。 治左卫门没跟他们一块去尽兴。他没有钱。他去了,水户人就得请他,那使他心里不痛快。他同去品川的同志们分了手,便跟哥哥雄助一起到日下部家去告别。 ——可是,有桩离奇的事。 让我们看大久保利通日记里的记载吧。大久保当时在萨摩,这记载是他后来亲耳听到的。和传闻不尽相同。 “起义前夕,诸位同志会于日下部家,是时三月二日也。讨论完毕,客将归时,母(阿静)说有事,留有村兄弟。兄弟再坐问其由。” 哥哥雄助己觉察到了八、九分。以前阿静对他说过:“能不能请治左卫门到我家来,过继日下部家。”雄助没跟任何人商量就谢绝了,因为把即赴战场、难以生还的人收为养子,从哪方面考虑,都是没有意义的。 果然,这次阿静又提出此事。雄助以上述理由谢绝,并问弟弟: “治左卫门,你看怎样?” 因为太突然,治左卫门只觉得这事象童活故事一样离奇,他愣了一下,但马上意识到这就是他自己的事,便发了慌。 “不,不行。明天早晨我就没命了。怎么能做女婿!” 让我们在这里引用一下大久保利通日记:“母亲说,我虽身为妇女,但还暗明事理。我提此事的另一个原因是幽灵显过梦。” 一天晚上,女儿松子梦见亡父日下部伊三次立在她枕边说:“把治左卫门收为养子,做你丈夫!” 暂且不说到底有没有幽灵显梦,总之,可以断言松子暗暗地爱慕治左卫门,已夜间成梦了。 还有,日下部家虽然现在没有户主,但还是属于萨摩藩,如果把藩内的人收为养子,就可以保持家名和俸禄。总而言之,跟萨摩人结干亲,日下部家可以名正言顺地获得一些利益。尽管这样,特意选择明天要死的人做女婿,是怎么回事呢? “要选女婿,务必选这样的。” 母女俩心境如此,必是一年来置身于暗杀井伊、报仇雪恨的漩涡,致使她们异常感伤的缘故。 让我们再引用大久保简洁的文章:“‘非如此愿不可!’阿静斩钉截铁他说。接着,她又含泪恳求:‘若是你们不理解我们的心意,那死活不让你们走。…” 我们可以想象治左卫门是多么激动。这岂只是什么恋爱的成功,人生在世,没有谁能象治左卫门这样领受如此的深情厚意了。人家要把女儿许给他这即将赴死的人。 大久保记载:“治左卫门不好拒绝这份情义,便欣然他说:‘既然是这么坚决,我就响应了!’母甚悦,唤来女儿喝进指定的一杯酒,举行了简单的订婚仪式。” 他们又简单地举行了个婚礼。那夜新婚夫妇进了洞房没有,已不得而知。不过,大久保利通日记有载,虽然只半夜,却是“夫妻百年好合”。 可以想象出来,阿静是以女儿相赠,送年轻的壮士上征途。再想象下去,既然壮士治左卫门做了哪怕一夜的女婿,对日下部母女来说,樱田门外除奸,也是以亲人之手报仇雪恨了。 次日黎明,治左卫门穿好草鞋,从日下部家屋檐下走出来。路,白茫茫的。灯笼光里,雪花纷飞,——三月三下雪是罕见的——治左卫门返回来,跟松子要了斗笠,便又上路了。 事先约定的集合地点是爱宕山顶神社社务所附近。 走着走着,脚下便展现出了市区美丽的雪景。又下起鹅毛雪了,一团团的旋转着降落——看来还得下下去。社务所附近,同志们己在集合。有打着伞、穿普通的套衣套裤的;有戴着草笠、脱下套裤穿起雨衣的。一个人一个样,一共十八个人。 以这么点人马,袭击彦根那堂堂大藩的队伍能成功吗?这是令人不安的。 “唉,治左卫门。” 佐野把伞举到治左卫门头上。黑泽也微笑着过来了。不过其他武士好象有点冷淡,这是因为不怎么熟吧!据海嵯矶之介、森五六郎等人回忆,他们这是头一次见到治左卫门。 佐野竹之助给他们一一做了介绍。 之后,总指挥关铁之助做了最后部署,然后开始几个人一组、几个人一组地下山。 不一会,他们便进了樱田门外的“引客屋”冈部三十郎做侦察员,他己去井伊府附近了,队列一出门,冈部就发信号。 要分几个小组袭击。打前阵的袭击组,任务是把井伊的队列冲乱,两翼进攻的分左、右两组,他们有可能直接扑向井伊的轿子。治左卫门属于左边的一组,佐野竹之助属于右边的。后边还有一个袭击组。 “别人会注意我们,一个一个地出去!” 关指挥用眼睛示意。“引客屋”坐了十八个人,谁见了也会生疑。 “引客屋”里留下四人,治左卫门和佐野都在内其他人装作乡下武士观光的样子,拿着早预备下的武士家谱,等着大名行列,乡下武上观光,就是对照武士家谱上的家徽,辨认队列中的大名,”那九耀星是细川侯,这是真田侯。”——这诸侯登城日常见的情景,谁也不怀疑。 “佐野,我要第一个冲上去。” “别抢先。按关指挥的部署办。” 不一会就八点了。城堡报时的大鼓咚咚地响了起来。 雪越下越大。 “来了!” “不,那是尾张侯。” 治左卫门回答。萨摩有一种儿童游戏就是背诸侯家徽,所以治左卫门一眼就能认出。 尾张侯的行列消失在樱田门内的时候,井伊府的红门一下子敞开了。 队头走出了大门。 接着,五、六十人组成的队列迈着碎步肃然地走过来了,一律头戴斗笠,身穿红雨衣,手里举着一杆长枪。 总指挥关铁之助高撑雨伞、身穿雨衣、脚着木屐,行人似地慢慢向井伊的队列走去,佐野等人跟在他后边。 佐野要解开外套的纽扣,但关指挥仍看着天空说: “还早,还早。” 左翼的治左卫门和另外儿个人正走在松平大隅守府长墙附近的路上。 不一会儿,队头就经过治左卫门眼前,又往前走了二、三十步。 “还不到时候吗?” 该发信号枪了。 队头走到松平大隅守府门前大下水道的时候,早已跪伏在巡警小屋后边的前阵袭击组的森五六郎突然跑过来,象控诉似地连连喊叫: “交出来!交出来!” “什么?” 走在前边的井伊家侍从长日下部三郎卫门和侍从监察泽村军六走过来了。这时森倏地摘下斗笠,脱掉外套。白头巾是早就系好了的,袖子也挽上了,只见他踏着雪一个箭步飞来,一下子砍倒了侍从长。 “啊!” 侍从长还想拔剑,没等拔出来,就又被砍倒了;因为天下雪,井伊家侍从们是雪天的装束,剑柄入了柄套,剑鞘装进了毛呢的或油纸的鞘套。要拔剑非先解下柄套的绳子不可。 “匪徒!” 待从监察泽村军六喊叫起来,森上来从右边将他砍倒。 井伊更倒运的是,天空“呼”的一声,狂风卷起,雪片飞舞,五、六尺外不见人。 后边弄不请队头出了什么事。 接着,信号枪响了。 治左卫门从左侧猛冲,离轿子大约三、四十米了。 佐野从右侧猛冲。 轿子右侧有井伊家剑术最高的侍从监察川西忠左卫门,他快速摘下大刀的柄套,用右手刺中了扑来的稻田重藏,又左手拔剑出鞘,挡住了广冈子之次郎的一刀。川西是以双手操刀而闻名的剑士。他又把接着扑上来的海后嵯矶之介击成轻伤,然而却被再次冲过来的广冈砍掉了肩膀,同时,他也刺中了广冈的前额。 这时佐野竹之助冲过来给了川西致命的一刀,然后跳过川西的尸体,冲着井伊的轿子直奔而去。 轿子就那么在雪地上撂着呢。 “奸贼!” 佐野骂着刺去。 这时,治左卫门从另一侧也将剑刺入轿中。哪刀在先,哪刀在后,已不得而知。 不,也许在他们二人之前,重伤倒地的稻田重藏爬着刺进轿子的一刀、是那第一刀。 有目击者,留守居役(外交官)兴津某,从近在咫尺的松平大隅守府窗口看见了这一情景。他的谈话被记录在《开国始未索引》里。 “一个大汉(治左卫门?)和一个中等个男人冲向轿子,从轿子里把身穿礼服的老爷(直弼)拉到外边,其中一个人在老爷背上砍了三刀。也就发出了三下踢球那样的声音。那个大汉割下了老爷的首级,大声喊叫,我听到了井伊扫部这个名字,才知道被杀的是井伊公。” 治左卫门扯掉了轿子的拉门,把井伊扯着领子拉出来,井伊奄奄一息地趴在雪地上,治左卫门举起刀,一下子砍下了井伊的头。 据说抬左卫门用萨摩口音大喊,大概是在向同志们报捷吧! 与此同时,按事先约定,大家齐喊一声,便纷纷撤离此地。 据说搏斗用了十五分钟左右。因突然在大雪中出现了敌人,彦根藩士惊得呆若木鸡,就那么被砍死。只有十几个人摘下了柄套,搏斗一番,但是,不是被击毙,便是昏倒在地。 搏斗时,离现场只有四、五百米的彦根藩邸大门一直关着。因有狂风暴雪,藩邸的人们没听见什么异常的响动。 起义者里,稻田重藏被双剑川西忠左卫门当场刺死。井伊家一方,当场死亡的是川西忠左卫门、力田九郎太、泽村军六、永田太郎兵卫,还有三个受重伤的,没过几天也死去了。 此外,起义者里,除几名监察员,其他人都受了伤,他们返回时,没走多远,就精疲力竭,自杀了很多。 佐野竹之助在现场说: “治左卫门,我还有任务,去胁坂阁老府交除奸状。在这分手吧!” 他上路了,但步履艰难。肉搏时,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其实,他的脚、肩、胳膊等等,到处是伤,四下溅血,每走一步,脚下就染红一堆雪。他拄着刀好不容易走到胁坂府,交上除奸状就死去了。 治左卫门扑向轿子时砍了两个人,自己也被砍伤。他原以为是敌人的血,但觉得喉咙疼,用手一摸,伤口有指头大。左眼上下有长三寸、深入骨的一块伤。还有,右手手背被砍伤了。左手食指给砍掉了。 治左卫门有重任:要由他带回井伊首级。他用剑挑着井伊的头,同广冈子之次郎一起离开现场,经过米泽藩邸,到了离日比谷不远的长州藩邸前的时候,一个重伤濒死的人踏着雪追上来了。两个人没觉察到。 追上来的是个彦根藩士,名叫小河原秀之丞,他在轿旁搏斗时受了十几处伤,昏倒了。但他很快就醒了过来:这正是敌人带着主人的头离去的时候。 血淋淋的小河原开始追赶。 主人不仅被杀,头也被带走,这是彦根藩的奇耻大辱。 终于在长州藩邸门前追上了。 多亏下雪,对手没发觉。小河原把拄着的刀猛地举起,用力砍下去,砍中了治左卫门的后脑勺,伤口四寸长,并且马上扩大到七寸。血从颈部一下子流到臀部,然而治左卫门没有倒下,他皱着眉头说: “广冈君,敌人!” 广冈转身砍倒小河原,小河原又昏了过去,他后来苏醒过来,谈了以上情况。 治左卫门他们仍往前走。但经过和田仓门到了龙之口的远藤但马守府门卫室附近,治左卫门走不动了。 “广冈君,俺在这里剖腹自杀!” 广冈因受重伤,意识昏迷,没有听到,继续走着,但没走几步,在酒井雅乐头府前,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说: “有村君,我在这里剖腹自杀!” 他可能以为治左卫门还在旁边。他把肚子竖着剖开,还捅了两下喉咙,便伏倒在地了。 治左卫门这时倒在路上,拔出了刀,好不容易地刺到了肚子上,但是已经没有再刺的力气了。 远藤府里有人出来,贴着耳朵问: “您是哪个府上的人?” “我原是岛津修理大夫家臣……” 只这么嘟哝了一句,后边就听不见了,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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