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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世界上的一队小小的漂泊者呀,请留下你们的足印在我的文字里。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是“地”的泪点,使她的微笑保持着青春不谢。 广漠无垠的沙漠热烈地追求着一叶绿草的爱,但她摇摇头,笑起来,飞了开去。 如果错过了太阳时你流了泪,那末你也要错过群星了。 跳舞着的流水呀,在你途中的泥沙,要求你的歌声,你的流动呢。你肯夹跛足的泥沙而俱下么? 她的热切的脸,如夜雨似的,搅扰着我的梦魂。 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 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爱的。 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黄昏在寂静的林中。 有些看不见的手指,如懒懒的微 似的,正在我的心上,奏着潺湲动的乐声。 “海水呀,你说的是什么?” “是永恒的凝问。” “天空呀,我回答的话是什么?” “是永恒的沉默。” 静静地听,我的心呀,听那“世界”的低语,这是他对你的爱的表示呀。 创造的神秘,有如夜间的黑暗,——是伟大的。而知识的幻影,不过如晨间之雾。 不要因为峭壁是高的,而让你的爱情坐在峭壁上。 我今晨坐在窗前,“世界”如一个过路的人似的,停留了一会,向我点点头又走过去了。 这些微* ,是绿叶的簌簌之声呀;他们在我的心里,愉悦的微语着。 你看不见你的真相,你所看见的,只是你的影子。 主呀,我的那些愿望真是愚傻呀,它们杂在你的歌声中喧叫着呢。 让我只是静听着吧。 我不能选择那最好的。 是那最好的选择我。 那些把灯背在他们的背上的人,把他们的影子投到他们前面去。 我存在,乃是所谓生命的一个永久的奇迹。 “我们,萧萧的树叶,都有声响回答那暴风雨,但你是谁呢,那样地沉默着?” “我不过是一朵花。” 休息之隶属于工作,正如眼睑之隶属于眼睛。 人是一个初生的孩子,他的力量,就是生长的力量。 上帝希望我们酬答他的,在于他送给我们的花朵,而不在于太阳和土地。 光如一个裸体的孩子,快快活活地在绿叶当中游戏,他不知道人是会欺诈的。 啊,美呀,在爱中找你自己吧,不要到你镜子的谄谀中去找呀。 我的心冲激着她的波浪在“世界”的海岸上,蘸着眼泪在上边写着她的题记: “我爱你。” “月儿呀,你等候什么呢?” “要致敬意于我必须给他让路的太阳。” 绿树长到了我的窗前,仿佛是喑哑的大地发出的渴望的声音。 上帝自己的清晨,在他自己看来也是新奇的。 生命因了“世界”的要求,得到他的资产,因了爱的要求,得到他的价值。 干的河床,并不感谢他的过去。 鸟儿愿为一朵云。 云儿愿为一只鸟。 瀑布歌道:“我得到自由时便有歌声了。” 我不能说出这心为什么那样默默地颓丧着。 那小小的需要,他是永不要求,永不知道,永不记着的。 妇人,你在料理家事的时候,你的手足歌唱着,正如山间的溪水歌唱着在小石中流过。 太阳横过西方的海面时,对着东方,致他的最后的敬礼。 不要因为你自己没有胃口,而去责备你的食物。 群树如表示大地的愿望似的,竖趾立着,向天空窥望。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水里的游鱼是沉默的,陆地上的兽类是喧闹的,空中的飞鸟是歌唱着的;但是人类却兼有了海里的沉默,地上的喧闹,与空中的音乐。 “世界”在踌躇之心的琴弦上跑过去,奏出忧郁的乐声。 他把他的刀剑当做他的上帝。 当他的刀剑胜利时他自己却失败了。 上帝从创造中找到他自己。 阴影戴上她的面幕,秘密地,温顺地,用她的沉默的爱的脚步,跟在“光”后边。 群星不怕显得像萤火虫那样。 谢谢上帝,我不是一个权力的轮子,而是被压在这轮下的活人之一。 心是尖锐的,不是宽博的,它执着在每一点上,却并不活动。 你的偶像委散在尘土中,这可证明上帝的尘土比你的偶像还伟大。 人在他的历史中表现不出他自己,他在历史中奋斗着露出头角。 玻璃灯因为瓦灯叫他做表兄而责备瓦灯,但当明月出来时,玻璃灯却温和地微笑着,叫明月为——“我亲爱的,亲爱的姊姊。” 我们如海鸥之与波涛相遇似的,遇见了,走近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地流开,我们也分别了。 日间的工作完了,于是我像一只拖在海滩上的小船,静静地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 我们的生命是天赋的,我们惟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当我们是大为谦卑的时候,便是我们最近于伟大的时候。 麻雀看见孔雀负担着它的翎尾,替它担忧。 决不害怕刹那——永恒之声这样地唱着。 飓风于无路之中寻求最短之路,又突然地在“无何有之国”终止它的寻求了。 在我自己的杯中,饮了我的酒吧,朋友。 一倒在别人的杯里,这酒的腾跳的泡沫便要消失了。 “完全”为了对“不全”的爱,把自己装饰得美丽。 上帝对人说道:“我医治你,所以要伤害我,我爱你,所以要惩罚你。” 谢谢火焰给你光明,但是不要忘了那执灯的人,他是坚忍地站在黑暗当中呢。 小草呀,你的足步虽小,但是你拥有你足下的土地。 幼花开放了它的蓓蕾,叫道:“亲爱的世界呀,请不要萎谢了。” 上帝对于大帝国会生厌,却决不会厌恶那小小的花朵。 错误经不起失败,但是真理却不怕失败。 瀑布歌道:“虽然渴者只要少许的水便够了,我却很快活地给与了我全部的水。” 把那些花朵抛掷上去的那一阵子无休无止的狂欢大喜的劲儿,其源泉是在哪里呢? 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 树便给了他。 这寡独的黄昏,幕着雾与雨,我在我心的孤寂里,感觉到它的叹息了。 贞操是从丰富的爱情中生出来的资产。 雾,像爱情一样,在山峰的心上游戏,生出种种美丽的变幻。 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他欺骗我们。 诗人的风,正出经海洋和森林,求它自己的歌声。 每一个孩子生出时所带的神示说:上帝对于人尚未灰心失望呢。 绿草求她地上的伴侣。 树木求他天空的寂寞。 人对他自己建筑起堤防来。 我的朋友,你的语声飘荡在我的心里,像那海水的低吟之声,绕缭在静听着的松林之间。 这个不可见的黑暗之火焰,以繁星为其火花的,到底是什么呢?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那想做好人的,在门外敲着门,那爱人的,看见门敞开着。 在死的时候,众多合而为一,在生的时候,这“一”化而为众多。 上帝死了的时候,宗教便将合而为一。 艺术家是自然的情人,所以他是自然的奴隶,也是自然的主人。 “你离我有多少远呢,果实呀?” “我是藏在你的心里呢,花呀。” 这个渴望是为了那个在黑夜里感觉得到,在大白天里却看不见的。 露珠对湖水说道:“你,是在荷叶下面的大露珠,我是在荷叶上面的较小的露珠。” 刀鞘保护刀的锋利,它自己则满足于它的迟钝。 在黑暗中“一”视若一体,在光亮中,“一”便视若众多。 大地借助于绿草,显出她自己的殷勤好客。 绿叶的生与死乃是旋风的急骤的旋转,它的更广大的旋转的圈子乃是在天上繁星之间徐缓的转动。 权威对世界说道:“我是我的。” 世界便把权威囚禁在她的宝座下面。 爱情对世界说道:“我是你的。” 世界便给予爱情以在她屋内来往的自由。 浓雾仿佛是大地的愿望。 它藏起了太阳,而太阳乃是她所呼求的。 安静些吧,我的心,这些大树都是祈祷者呀。 瞬刻的喧声,讥笑着永恒的音乐。 我想起了浮泛在生与爱与死的川流上的许多别的时代,以及这些时代之被遗忘,我便感觉到离开尘世的自由了。 我灵魂里的忧郁就是她的新妇的面纱。 这面纱等候着在夜间卸去。 死之印记给生的钱币以价值;使它能够用生命来购买那真正的宝物。 白云谦逊地站在天之一隅。 晨光给他戴上了霞彩。 尘土受到损辱,却以她的花朵来报答。 只管走过去,不必逗留着去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自会继续开放的。 根是地下的枝。 枝是空中的根。 远远去了的夏之音乐,翱翔于秋间,寻求它的旧垒。 不要从你自己的袋里掏出勋绩借给你的朋友,这是污辱他的。 无名的日子的感触,攀缘在我的心上,正像那绿色的苔藓,攀缘在老树的周身。 回声嘲笑着她的原声,以证明她是原声。 当富贵利达的人夸说他得到上帝的特别恩惠时,上帝却羞了。 我投射我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为我有一盏还没有燃点起来的明灯。 人走进喧哗的群众里去,为的是要淹没他自己的沉默的呼号。 终止于衰竭的是“死亡”,但“圆满”却终止于无穷。 太阳穿一件朴素的光衣。白云却披了灿烂的裙裾。 山峰如群儿之喧嚷,举起他们的双臂,想去捉天上的星星。 道路虽然拥挤,却是寂寞的,因为它是不被爱的。 权威以它的恶行自夸;落下的黄叶与浮游过的云片都在笑它。 今天大地在太阳光里向我营营哼鸣,像一个织着布的妇人,用一种已经被忘却的语言,哼着一些古代歌曲。 绿草是无愧于它所生长的伟大世界的。 梦是一个一定要谈话的妻子。 睡眠是一个默默地忍受的丈夫。 夜与逝去的日子接吻,轻轻地在耳旁说道:“我是死,是你的母亲。我就要给你以新的生命。” 黑夜呀,我感觉得你的美了,你的美如一个可爱的妇人,当她把灯灭了的时候。 我把在那些已逝去的世界上的繁荣带到我的世界上来。 亲爱的朋友呀,当我静听着海涛时,我有好几次在暮色深沉的黄昏里,在这个海岸上,感得你的伟大思想的沉默了。 鸟以为把鱼举在空中是一种慈善的举动。 夜对太阳说道:“在月亮中,你送了你的情书给我。” “我已在绿草上留下我的流着泪点的回答了。” 伟人是一个天生的孩子,当他死时,他把他的伟大的孩提时代给了世界。 不是槌的打击,乃是水的载歌载舞,使鹅卵石臻于完美。 蜜蜂从花中啜蜜,离开时营营地道谢。 浮夸的蝴蝶却相信花是应该向他道谢的。 如果你不等待着要说出完全的真理,那末把话说出来是很容易的。 “可能”问“不可能”道: “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它回答道:“在那无能为力者的梦境里。” 如果你把所有的错误都关在门外时,真理也要被关在外面了。 我听见有些东西在我心的忧闷后面萧萧作响——我不能看见它们。 闲暇在动作时便是工作。 静止的海水荡动时便成波涛。 绿叶恋爱时便成了花。 花崇拜时便成了果实。 埋在地下的树根使树枝产生果实,却并不要求什么报酬。 阴雨的黄昏,风不休地吹着。 我看着摇曳的树枝,想念着万物的伟大。 子夜的风雨,如一个巨大的孩子,在不得时宜的黑夜里醒来,开始游戏,和喊叫起来了。 海呀,我这暴风雨的孤寂的新妇呀,你虽掀起波浪追随你的情人,但是无用呀。 文字对工作说道:“我惭愧我的空虚。” 工作对文字说道:“当我看见你时,我便知道我是怎样地贫乏了。” 时间是变化的财富,但时钟在它的游戏文章里却使它只不过是变化而没有财富。 真理穿了衣裳觉得事实太拘束了。 在想象中,她却转动得很舒畅。 当我到这里,到那里地旅行着时,路呀,我厌倦了你了,但是,现在,当你引导我到各处去时,我便爱上你,与你结婚了。 让我设想,在群星之中,有一粒星是指导着我的生命通过不可知的黑暗的。 妇人,你用了你美丽的手指,触着我的器具,秩序便如音乐似地生出来了。 一个忧郁的声音,筑巢于逝水似的年华中。 它在夜里向我唱道——“我爱你。” 燃着的火,以他的熊熊之光焰禁止我走近他。 把我从潜藏在灰中的余烬里救出来吧。 我有群星在天上, 但是,唉,我屋里的小灯却没有点亮。 死文字的尘土沾着你。 用沉默去洗净你的灵魂吧。 生命里留了许多罅隙,从中送来了死之忧郁的音乐。 世界已在早晨敞开了它的光明之心。 出来吧,我的心,带了你的爱去与它相会。 我的思想随着这些闪耀的绿叶而闪耀着,我的心灵接触着这日光也唱了起来;我的生命因为偕了万物一同浮泛在空间的蔚蓝,时间的墨黑中,正在快乐着呢。 上帝的巨大的威权是在柔和的微 里,而不在狂风暴雨之中。 在梦中,一切事都散漫着,都压着我,但这不过是一个梦呀。当我醒来时,我便将觉得这些事都已聚集在你那里,我也便将自由了。 落日问道:“有谁在继续我的职务呢?” 瓦灯说道:“我要尽我力之所能的做去,我的主人。” 采着花瓣时,得不到花的美丽。 沉默蕴蓄着语声,正如鸟巢拥围着睡鸟。 大的不怕与小的同游。 居中的却远而避之。 夜秘密地把花开放了,却让那白日去领受谢词。 权力认为牺牲者的痛苦是忘恩负义。 当我们以我们的充实为乐时,那末,我们便能很快乐地跟我们的果实分手了。 雨点与大地接吻,微语道,——“我们是你的思家的孩子,母亲,现在从天上回到你这里来了。” 蛛网好像要捉露点,却捉住了苍蝇。 爱情呀,当你手里拿着点亮了的痛苦之灯走来时,我能够看见你的脸,而且以你为幸福。 萤火对天上的星道:“学者说你的光明,总有一天会消灭的。” 天上的星不回答他。 在黄昏的微光里,有那清晨的鸟儿来到我的沉默的鸟巢里。 思想掠过我的心上,如一群野鸭飞过天空。 我听见它们鼓翼之声了。 沟洫总喜欢想:河流的存在,是专为着供给它水流的。 世界以它的痛苦同我接吻,而要求歌声做报酬。 压迫着我的,到底是我的想要外出的灵魂呢,还是那世界的灵魂,敲着我心的门,想要进来呢? 思想以它自己的言语喂养它自己,而成长起来。 我把我的心之碗轻轻浸入这沉默的时刻中;它充满了爱了。 或者你在做着工作,或者你没有。 当你不得不说:“让我们做些事吧!”那末就要开始胡闹了。 向日葵羞于把无名的花朵看作她的同胞。 太阳升上来了,向它微笑,道:“你好么,我的宝贝儿?” “谁如命运似地推着我向前走呢?” “那是我自己,在身背后大跨步走着。” 云把水倒在河的水杯里,它们自己却藏在远山之中。 我一路走去,从我的水瓶中漏出水来。 只留着极少极少的水供我家里用。 杯中的水是光辉的;海中的水却是黑色的。 小理可以用文字来说清楚;大理却只有沉默。 你的微笑是你自己田园里的花,你的谈吐是你自己山上的松林的萧萧,但是你的心呀,却是那个女人,那个我们全都认识的女人。 我把小小的礼物留给我所爱的人——大的礼物却留给一切的人。 妇人呀,你用你的眼泪的深邃包绕着世界的心,正如大海包绕着大地。 太阳以微笑向我问候。 雨,它的忧闷的姊姊,向我的心谈话。 我的书间之花,落下它那被遗忘的花瓣。 在黄昏中,这花成熟为一颗记忆的金果。 我像那夜间之路,正静悄悄地听着记忆的足音。 黄昏的天空,在我看来,像一扇窗户,一盏灯火,灯火背后的一次等待。 太忙于做好事的人,反而找不到时间去做好事。 我是秋云,空空地不载着雨水,但在成熟的稻田中,看见了我充实。 他们嫉妒,他们残杀,人反而称赞他们。 然而上帝却害了羞,匆匆地把他的记忆埋藏在绿草下面。 脚趾乃舍弃了其过去的手指。 黑暗向光明旅行,但是盲者却向死亡旅行。 小狗疑心大宇宙阴谋篡夺它的位置。 静静地坐吧,我的心,不要扬起你的尘土。 让世界自己寻路向你走来。 弓在箭要射出之前,低声对箭说道——“你的自由是我的。” 妇人,在你的笑声里有着生命之泉的音乐。 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锋刃的刀。 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上帝爱人间的灯光甚于他自己的大星。 这世界乃是为美之音乐所驯服了的、狂风骤雨的世界。 夕照中的云彩向太阳说道:“我的心经了你的接吻,便似金的宝箱了。” 接触着,你许会杀害;远离着,你许会占有。 蟋蟀的唧唧,夜雨的淅沥,从黑暗中传到我的耳边,好似我已逝的少年时代沙沙地来到我梦境中。 花朵向失落了它所有的星辰的曙天叫道:“我的露点全失落了。” 燃烧着的木块,熊熊地生出火光,叫道——“这是我的花朵,我的死亡。” 黄蜂以邻蜂储蜜之巢为太小。 它的邻人要它去建筑一个更小的。 河岸向河流说道:“我不能留住你的波浪。” “让我保存你的足印在我心里吧。” 白日以这小小地球的喧扰,淹没了整个宇宙的沉默。 歌声在空中感得无限,图画在地上感得无限,诗呢,无论在空中,在地上都是如此; 因为诗的词句含有能走动的意义与能飞翔的音乐。 太阳在西方落下时,它的早晨的东方已静悄悄地站在它面前。 让我不要错误地把自己放在我的世界里而使它反对我。 荣誉羞着我,因为我暗地里求着它。 当我没有什么事做时,便让我不做什么事,不受骚扰地沉入安静深处吧,一如那海水沉默时海边的暮色。 少女呀,你的纯朴,如湖水之碧,表现出你的真理之深邃。 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 他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 上帝的右手是慈爱的,但是他的左手却可怕。 我的晚色从陌生的树木中走来,它用我的晓星所不懂得的语言说话。 夜之黑暗是一只口袋,盛满了发出黎明的金光的口袋。 我们的欲望,把彩虹的颜色,借给那只不过是云雾的人生。 上帝等待着要从人的手上把他自己的花朵作为礼物赢得回去。 我的忧思缠扰着我,要问我它们自己的名字。 果实的事业是尊重的,花的事业是甜美的,但是让我做叶的事业罢,叶是谦逊地专心地垂着绿荫的。 我的心向着阑珊的风,张了帆,要到无论何处的荫凉之岛去。 独夫们是凶暴的,但人民是善良的。 把我当做你的杯吧,让我为了你,而且为了你的人而盛满了水吧。 狂风暴雨像是那因他的爱情被大地所拒绝而在痛苦中的天神的哭声。 世界不会裂开,因为死亡并不是一个罅隙。 生命因为付出了爱情,而更为富足。 我的朋友,你伟大的心闪射出东方朝阳的光芒,正如黎明中一个积雪的孤峰。 死之流泉,使生的止水跳跃。 那些有一切东西而没有您的人,我的上帝,在讥笑着那些没有别的东西而只有您的人呢。 生命的运动在它自己的音乐里得到它的休息。 踢足只能从地上扬起灰尘而不能得到收获。 我们的名字,便是夜里海波上发出的光,痕迹也不留地就泯灭了。 让睁眼看着玫瑰花的人也看看它的刺。 鸟翼上系上了黄金,这鸟便永不能再在天上翱翔了。 我们地方的荷花又在这里陌生的水上开了花,放出同样的清香,只是名字换了。 在心的远景里,那相隔的距离显得更广阔了。 月儿把她的光明遍照在天上,却留着她的黑斑给她自己。 不要说:“这是早晨了。”别用一个“昨天”的名词把它打发掉。 把它当作第一次看到的还没有名字的新生孩子吧。 青烟对天空夸口,灰烬对大地夸口,都以为它们是火的兄弟。 雨点向茉莉花微语道:“把我永久地留在你的心里吧。” 茉莉花叹息了一声,落在地上了。 腆怯的思想呀,不要怕我。 我是一个诗人。 我的心在朦胧的沉默里,似充满了蟋蟀的鸣声——那灰色的微明的歌声。 爆竹呀,你对于群星的侮蔑,又跟了你自己回到地上来了。 你曾经带领着我,穿过我的白天的拥挤不堪的旅行,而到达了我的黄昏的孤寂之境。 在通宵的寂静里,我等待着它的意义。 我们的生命就似渡过一个大海,我们都相聚在这个狭小的舟中。 死时,我们便到了岸,各往各的世界去了。 真理之川从他的错误之沟渠中流过。 今天我的心是在想家了,在想着那跨过时间之海的那一个甜蜜的时候。 鸟的歌声是曙光从大地反响过去的回声。 晨光问毛莨道:“你是不是骄傲得不肯和我接吻么?” 小花问道:“我要怎样地对你唱,怎样地崇拜你呢,太阳呀?” 太阳答道:“只要用你的纯洁的简朴的沉默。” 当人是兽时,他比兽还坏。 黑云受光的接吻时便变成天上的花朵。 不要让刀锋讥笑它柄子的拙钝。 夜的沉默,如一个深深的灯盏,银河便是它燃着的灯光。 死像大海的无限的歌声,日夜冲击着生命的光明岛的四周。 花瓣似的山峰在饮着日光,这山岂不像一朵花吗? “真实”的含义被误解、轻重被倒置,那就成了“不真实”。 我的心呀,从世界的流动中,找你的美吧,正如那小船得到风与水的优美似的。 眼不以能视来骄人,却以它们的眼镜来骄人。 我住在我的这个小小世界里,生怕使它再缩小一丁点儿了。把我抬举到您的世界里去吧,让我有高高兴兴地失去我的一切的自由。 虚伪永远不能凭借它生长在权力中而变成真实。 我的心,同着它的歌的拍子拍舐岸的波浪,渴望着要抚爱这个阳光煦和的绿色世界。 道旁的草,爱那天上的星吧,那末,你的梦境便可在花朵里实现了。 让你的音乐如一柄利刃,直刺入市井喧扰的心中吧。 这树的颤动之叶,触动着我的心,像一个婴儿的手指。 小花睡在尘土里。 它寻求蛱蝶走的道路。 我是在道路纵横的世界上。 夜来了。找开您的门吧,家之世界啊。 我已经唱过了您的白天的歌。 在黄昏时候,让我拿着您的灯走过风雨飘摇的道路吧。 我不要求你进我的屋里。 你且到我无量的孤寂里吧,我的爱人! 死之隶属于生命,正与出生一样。 举足是在走路,正如放下足也是在走路。 我已经学会了你在花与阳光里微语的意义——再教我明白你在苦与死中所说的话吧。 夜的花朵来晚了,当早晨吻着她时,她颤栗着,叹息了一声,萎落在地上了。 从万物的愁苦中,我听见了“永恒母亲”的呻吟。 大地呀,我到你岸上时是一个陌生人,住在你屋内时是一个宾客,离开你的门时是一个朋友。 当我去时,让我的思想到你那里来,如那夕阳的余光,映在沉默的星天的边上。 在我的心头燃点起那休憩的黄昏星吧,然后让黑夜向我微语着爱情。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的孩子。 我从夜的被单里向你伸出我的双手,母亲。 白天的工作完了。把我的脸掩藏在您的臂间吧,母亲。让我做梦。 集会时的灯光,点了很久,会散时,灯便立刻灭了。 当我死时,世界呀,请在你的沉默中,替我留着“我已经爱过了”这句话吧。 我们在热爱世界时便生活在这世界上。 让死者有那不朽的名,但让生者有那不朽的爱。 我看见你,像那半醒的婴孩在黎明的微光里看见他的母亲,于是微笑而又睡去了。 我将死了又死,以明白生是无穷无竭的。 当我和拥挤的人群一同在路上走过时,我看见您从阳台上送过来的微笑,我歌唱着,忘却了所有的喧哗。 爱就是充实了的生命,正如盛满了酒的酒杯。 他们点了他们自己的灯,在他们的寺院内,吟唱他们自己的话语。 但是小鸟们却在你的晨光中,唱着你的名字——因为你的名字便是快乐。 领我到您的沉寂的中心,使我的心充满了歌吧。 让那些选择了他们自己的焰火丝丝的世界的,就生活在那里吧。 我的心渴望着您的繁星,我的上帝。 爱的痛苦环绕着我的一生,像汹涌的大海似地唱着,而爱的快乐却像鸟儿们在花林里似地唱着。 假如您愿意,您就熄了灯吧。 我将明白您的黑暗,而且将喜爱它。 当我在那日子的终了,站在您的面前时,您将看见我的伤疤,而知道我有我的许多创伤,但也有我的医治的法儿。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唱道:“我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从别的日子里飘浮到我的生命里的黑云,不再落下雨点或引起风暴了,却只给予我的夕阳的天空以色彩。 真理引起了反对它自己的狂风骤雨,那场风雨吹散了真理的广播的种子。 昨夜的风雨给今日的早晨戴上了金色的和平。 真理仿佛带了它的结论而来;而那结论却产生了它的第二个。 他是有福的,因为他的名望并没有比他的真实更光亮。 您的名字的甜蜜充溢着我的心,而我忘掉了我自己的——就像您的早晨的太阳升起时,那大雾便消失了。 静悄悄的黑夜具有母亲的美丽,而吵闹的白天具有孩子的美。 当人微笑时,世界爱了他。当他大笑时,世界便怕他了。 上帝等待着人在智慧中重新获得童年。 让我感到这个世界乃是您的爱的成形吧,那末,我的爱将帮助着它。 您的太阳光对着我的心头的冬天微笑着,从来不怀疑它的春天的花朵。 上帝在他的爱里吻着“有涯”,而人却吻着“无涯”。 您横越过不毛之年的沙漠而到达了圆满的时刻。 上帝的静默使人的思想成熟而为语言。 “永恒的旅客”呀,你可以在我的歌中找到你的足迹。 让我不至羞辱您吧,父亲,您在您的孩子们身上显现出您的光荣。 这一天是不快活的,光在蹙额的云下,如一个被打的儿童,在灰白的脸上留着泪痕,风又叫号着似一个受伤的世界的哭声。但是我知道我正跋涉着去会我的朋友。 今天晚上棕榈叶在嚓嚓地作响,海上有大浪,满月啊,就像世界在心脉悸跳。从什么不可知的天空,您在您的沉默里带来了爱的痛苦的秘密? 我梦见了一颗星,一个光明的岛屿,我将在那里出生,而在它的快速的闲暇的深处,我的生命将成熟它的事业,像在秋天的阳光之下的稻田。 雨中的湿土的气息,就像从渺小的无声的群众那里来的一阵子巨大的赞美歌声。 说爱情会失去的那句话,乃是我们不能够当作真理来接受的一个事实。 我们将有一天会明白,死永远不能够夺去我们的灵魂所获得的东西,因为她所获得的,和她自己是一体。 上帝在我的黄昏的微光中,带着花到我这里来。这些花都是我过去之时的,在他的花篮中,还保存得很新鲜。 主呀,当我的生之琴弦都已调得谐和时,你的手的一弹一奏,都可以发出爱的乐声来。 让我真真实实地活着吧,我的上帝,这样,死对于我也就成了真实的了。 人类的历史很忍耐地在等待着被侮辱者的胜利。 我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正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阳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获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样。 我渴望着歌的岛峙立在这喧哗的波涛起伏的海中。 夜的序曲是开始于夕阳西下的音乐,开始于它难以形容的黑暗的庄严的赞歌。 我攀登上高峰,发现在名誉的荒芜不毛的高处,简直找不到遮身之地。我的导引者啊,领导着我在光明逝去之前,进到沉静的山谷里去吧,在那里,生的收获成熟为黄金的智慧。 在这个黄昏的朦胧里,好些东西看来都有些幻相——尖塔的底层在黑暗里消失了,树顶像墨水的斑点似的。我将等待着黎明,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在光明里的您的城市。 我曾经受苦过,曾经失望过,曾经体会过“死亡”,于是我以我在这伟大的世界里为乐。 在我的一生里,也有贫乏和沉默的地域。它们是我忙碌的日子得到日光与空气的几片空旷之地。 我的未完成的过去,从后边缠绕到我身上,使我难于死去,请从它那里释放了我吧。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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