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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吩咐,我就把我的果实采满一筐又一筐,送到你的庭院,尽管有的已经掉落,有的还未成熟。 因为这个季节身背丰盈果实的重负,浓荫下不时传来牧童哀怨的笛声。 如果你吩咐,我就去河上扬帆启程。 三月风躁动不安,把倦怠的波浪搅得满腹怨言。 果园已结出全部果实,在这令人疲乏的黄昏时分,从你岸边的屋里传来你在夕阳中的呼唤。 我年轻时的生命犹如一朵鲜花,当和煦的春风来到她门口乞求之时,她从充裕的花瓣中慷慨地解下一片两片,从未感觉到这是损失。 现在青春已逝,我的生命犹如一颗果实,已经无物分让,只等着彻底地奉献自己,连同沉甸甸的甜蜜。 …… 我醒来,发现他的信与黎明一道降临。 我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因为我无法看懂。 我不想打扰正在读书的圣人,何必麻烦他,谁知道他能否看懂信中的内容。 让我将信举到我的额头,贴到我的心口。 当夜阑人静、繁星闪现,我要把信摊在膝上,默然等候。 沙沙的树叶将为我把它朗读;潺潺的溪水将为我把它颂扬;智慧七星也将从天空为我把它歌唱。 我无法寻到我所求的一切,我不能理解我所知的全部;但这封未读的信却减缓了我的重负,把我的思绪化为歌曲。 当我不理解你信号的内涵时,一撮尘土也能把它遮掩。 既然我如今已比以往聪明,我透过以前的屏障,顿悟了它的全部寓意。 它绘在鲜花的花瓣上;海沫使它闪烁;群山将它捧上峰巅。 我曾转过脸去,把你避开,因而曲解了你的信件,不知其中的含义。 在道路铺就的地方,我迷失了道路。 在茫无垠际的海面,在一片蔚蓝的天空,没有道路的踪迹。 路被遮掩了,被飞鸟的羽翼、灿烂的星光、四季更替的花卉遮掩了。 我询问自己的心儿:血液能否领悟那条看不见的道路? 唉,我不能留在这间屋里,这个家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因为永恒的异乡人沿着道路走来,对我发出声声呼唤。 他的脚步声敲击着我的胸膛,使我痛苦不堪。 风大起来了,海在呻吟。 我抛开一切烦恼和疑虑,去追逐那无家可归的海浪,因为异乡人沿着道路走来,对我发出声声呼唤。 准备动身吧,我的心!让那些必须拖延的继续在此逗留吧。 因为晨空中已经传来对你名字的呼喊。 不用等待了! 蓓蕾企盼的是夜晚和露珠,但盛开的花朵渴求阳光中的自由。 冲破你的皮囊,我的心啊,动身前进吧! 每当我徘徊于贮藏的财富之中,我就觉得自己像一条蛀虫,在黑暗中啃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我抛开这座腐坏的牢狱。 我不愿老是附在腐烂的静止之中,我要去寻找永驻的青春;一切与我生命无关的、所有不似我笑声轻盈的,我都要完全地抛却。 我奔驰着穿越时间,哦,我的心啊,在你的战车里,行吟诗人在舞蹈。 你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你的身边,让我在众人面前坐上高高的座凳,直至我变得羞怯、不敢动弹、不能随意行动; 我每走一步都会顾虑重重,生怕踩到了众人冷漠的荆棘。 我终于自由了! 打击已经来临,凌辱之鼓已经敲响,我连同座凳摔倒在尘土之中。 我的道路却在我面前展开。 我的双翼充满对蓝空的渴望。 我要去加入子夜的流星,一头冲进深邃的阴影。 我像一块浮云,被夏天的暴风骤雨所驱赶,抛下金色的王冠,把雷霆系于闪电的链环,宛如佩上一把利剑。 在绝望的欢乐中,我跑在被鄙视者的尘埃飞扬的小路上,朝着你最后的欢迎奔赴。 婴孩离开母体时,发现了母亲。 当我离开你,被撵出你的家门,我便自由自在地看到你的脸膛。 它装饰我只是为了对我嘲弄,我的这根珠宝项圈。 它戴在我的颈上,弄得皮肉疼痛,每当我挣扎着要把它扯下,它却把我紧紧地勒住。 它卡住了我的喉咙,它闷死了我的歌唱。 我的主啊,假若我能够把它奉献到你的手上,我就会得救。 把它从我这儿拿走吧,换给我一束花环,把我系在你的身边,因为佩戴这种宝石项圈站在你的面前,我感到无地自容。 清澈的亚穆纳河在深深的下方湍急地奔腾,高高矗立的河堤在上方皱眉蹙额。 周围聚集着密林溟蒙的群山,山洪在其间划出道道伤痕。 锡克教大师戈文达坐在岩石上,读着经文,这时,以富贵自傲的拉古纳特走了过来,向他鞠躬施礼,说:“我为您带来了一份薄礼,不成敬意,恳请赏脸。” 说罢,他拿出一对镶着昂贵宝石的金手镯,递到大师面前。 大师拿起一只,套到手指上快速旋转,宝石放射出一道道闪光。 突然间,这只手镯从他手中滑落,滚下堤岸,掉进水中。 “啊!”拉古纳特失声尖叫,跳进河水。 大师聚精会神地重念经文,河水藏住所获之物,又朝远处奔腾而去。 暮色茫茫,浑身湿淋淋的拉古纳特回到大师身边,已是筋疲力尽。 他气喘吁吁地说:“如果您告诉我手镯落在哪里,我还是能把它找回来的。” 大师拿起所存的一只手镯,挥手扔进水里,说:“就落在那里。” 采取行动是为了时刻与你相遇。 我的旅伴! 是为了和着你落地的脚步歌唱。 被你呼吸触击的人,不会借助河岸的庇护而溜之大吉。 他会不顾一切地迎风扬帆,在汹涌澎湃的水面乘浪而行。 敞开门扉、迈开步伐的人,受到你的欢迎。 他不会停下来计较所得,或哀叹所失;他的心擂响了前进的鼓声,因为这是与你并步出征, 我的旅伴!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命运将得自于你的手中,—— 这就是你的诺言。 因此,你的光辉闪烁在我的泪花之中。 我害怕别人为我引路,唯恐错过了你,因为你等在路角,打算做我的向导。 我任性地走自己的路,直至我的愚行把你引到我的门口。 因为你曾向我许诺,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好的命运将得自于你的手中。 我的主啊,你的话语简洁明晰,可他们那些谈论你的话语却不是这样。 我理解你群星的声音,我领悟你树木的沉寂。 我知道我的心灵将会像鲜花一般绽放;我明白我的生命已在潜泉得到了充实。 你的歌声如同冷寂雪原的鸟儿,正盼着在温暖的四月里飞到我的心头筑巢,而我痴情地等待这一欢乐的季节。 他们熟悉那条道路,沿着狭窄的小巷去寻找你,但我徘徊在外面的黑夜里,因为我愚昧无知。 我没有受到足够的教育,因而在黑暗中没有产生对你的惧怕,所以我不知不觉地踏上了你的门阶。 圣贤对我叱责,要我离开,因为我不是顺小巷而来的。 我疑虑重重地掉头走开,可你紧紧地拉住我,于是他们的责骂与日俱增。 ……… 不,不是你的力量促使蓓蕾开放出鲜花。 你摇晃花蕾,敲打花蕾;可你无力使它开放。 你的触击玷污了它,你撕碎了花瓣,抛撒于尘埃。 但没有出现绚丽的色彩,也没有散发馥郁的芬芳。 啊!不是由你把蓓蕾绽放成鲜花。 能够绽放花苞的,做起来轻而易举。 他瞥上一眼,生命之液便颤动在叶脉之间。 他吹一口气,花朵便展开羽翼,在风中扑动。 色彩泛溢,像心灵的热望,芬芳泄露出一个甜美的秘密。 能够绽放花苞的,做起来轻而易举。 经过酷冬的蹂躏,池中只剩下最后一朵莲花,花匠苏达斯精心采下,来到皇宫门前向国王出售。 这时,他遇上的一个行人对他说:“请问这最后一条莲花价格多少?我想把它买下献给佛陀。” 苏达斯说:“如果你肯付一枚金币,就卖给你。” 行人付钱买花。 恰在这时,国王走了出来,很希望买下这朵莲花。因为他这是出门朝拜佛陀,心想:“若是把这朵在寒冬开放的莲花摆在佛陀的脚下,倒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当花匠说他已经收下一枚金币时,国王说他愿出十枚,但行人又愿出双倍的价钱。 花匠很贪婪,心想,既然他们为了佛陀如此哄抬物价,那么一定能从他那儿得到更大的好处。于是他鞠躬说:“这朵莲花我不卖了。” 在郊外芒果园的浓荫深处,苏达斯站在佛陀的面前。佛陀的唇上弥漫着无声的爱,眼中放射出宁静的光,宛若洁净如洗的秋空,挂着一颗启明。 苏达斯凝望着他的脸,把莲花放到他的脚边,将头磕到了地上的尘埃。 佛陀笑容可掬地问道:“我的孩子,你的愿望是什么?” 苏达斯叫道:“只想碰一下你的脚。” 啊,黑夜,让我做你的诗人吧,蒙上了面纱的黑夜! 有些人已经在你的阴影中默然无言地坐了好久好久,让我说出他们的心曲。 把我带上你的无轮的战车,无声无息地从一个世界驶向另一个世界,你是时间宫殿里的皇后,你有着乌黑的美姿! 许多疑虑的心灵隐秘地进入你的庭院,在你没有灯光的屋中漫游,寻求答案。 从许多被未知者手中的幸福之箭射穿的心中,爆发当出欢乐的赞歌,震撼着黑暗的根基。 那些不眠的灵魂凝视星光,想知道他们突然间发现的珍宝。 让我做他们的诗人吧,哦,黑夜,吟咏你的深不可测的静谧。 尽管岁月用懒散的尘埃扰乱我的道路,但我终有一天会在我身上遇见“生命”,——隐藏在我生命中的欢乐。 我已隐隐约约地认识了它,它的忽有忽无的呼吸已经触击我的身体,使我的思绪一时充满馨香。 终有一天,我会在我身外遇见寓于光屏背后的“欢乐”。我将站在漫溢的孤独中,那儿,一切事物都被造物主看在眼里。 ……… 墨墨黑夜,你的睡眠深深地居于我静寂的存在中。 醒来吧,爱情的痛苦,我不知道怎样把门打开,只好站在门外。 时光在等待,星辰在观看,风儿已平息,我心中的静寂如此沉重。 苏醒吧,爱情,苏醒吧!注满我的空杯,用轻轻的歌声触动平静的黑夜。 清晨的鸟儿欢唱不息。 天还没有破晓,严厉的黑夜仍用寒冷、幽黑的手臂紧搂天空,鸟儿从何弄来清晨的歌词? 告诉我,晨鸟,东方的使者怎样透过天空和树叶双重的黑夜,发现了通往你梦中的道路? 当你叫嚷“太阳升起、黑夜消逝”之时,世界并不相信你说的话。 啊,沉睡者,快快醒来吧! 露出你的前额,等待第一道阳光的赐福,带着幸福的虔诚,和着晨鸟欢唱。 我身上的乞丐举起瘦弱的双手,伸向没有星光的天空,用饥饿的嗓音,对着黑夜的耳朵喊叫。 他是向盲眼的黑暗祈求,后者如同堕落的神躺在孤寂的失去希望的天宫。 企求的叫喊在失望的深渊回荡,悲号的鸟儿盘旋在空荡荡的巢穴。 但是,当凌晨在东方的边缘抛锚停泊时,我身上的乞丐便一跃而起,大声叫喊: “幸亏耳聋的黑夜拒绝了我——它已是囊中空空了。” 他叫嚷:“啊,生命,啊,时光,你们弥足珍贵!但难能可贵的还有最终让我与你们相识的欢乐!” 恒河边上,萨纳丹数着念珠祷告,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婆罗门教徒走到他的身边,说:“帮帮我吧,我这么贫穷!” “我的施舍之碗是我的全部财产。”萨纳丹说,“我已经施光我所拥有的一切。” “但我的主人湿婆托梦给我,”婆罗门教徒说,“建议我来找你。” 萨纳丹突然回想起他曾拾到过一块无价的宝石,是在河岸的卵石中拾到的,他想,也许有人需要它,因而就把它埋藏在沙土中了。 他把藏匿宝石的地点告诉了婆罗门教徒,后者惊异地挖出了宝石。 婆罗门教徒坐在地上,独自沉思,直到太阳从树梢落了下去,牧童赶着羊群返回家园。 这时,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萨纳丹跟前,说:“大师,有一种财富对世上的一切财富都不屑一顾,施给我哪怕一点儿那样的财富吧。” 说罢,他把珍贵的宝石扔进了水里。 我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你的门边,举起双手,乞求更多、更多。 你一遍又一遍地给予,有时分量很轻,有时慷慨大方。 我接过一些,又让一些掉落;有些沉甸甸地躺在我的手上;有些被我变成玩物,每当腻了的时候,我便将它们损坏;直至残骸和贮藏的赠品堆积如山,把你遮掩,永无间断的期望耗损了我的心灵。 拿去吧,啊,拿去——这是我现在的呼喊。 砸碎这只乞讨碗里的一切:关熄这盏缠扰不休的观察者的灯火;牵住我的双手,把我捡出你这堆仍在聚集的赠品,带入你毫不拥挤的赤裸裸的无限之中。 你把我排到失败者之列。 我知道我赢不了,可也离不开比赛。 我将一头扎进池中,哪怕沉到池底。 我要参与这场使我失败的比赛。 我将赌上我全部所有,当我输完最后一文,我就把我自己作为赌注,然后我想,我将通过完全的失败而获胜。 你把我的心灵穿上破烂不堪的衣裳,打发她去沿街乞讨,这时,天空却绽放出欢笑。 她挨门挨户地乞讨,有好几次,当她的碗内快要盛满时,她又被抢劫一空。 疲惫的一天快要尽头时,她手拿可怜的乞讨碗,来到你宫殿的门口,你走上前去,牵起她的手,让她坐上宝座,坐到你的身边。 “你们中间谁愿承担救济饥民的重任?”当什拉瓦斯蒂地区饥荒猖獗的时候,佛陀向门徒们问道。 珠宝商拉特纳卡耷拉着脑袋说:“我的财富实在太少,岂能救济那些饥肠辘辘的人们?” 皇家部队首领贾伊森说:“为了灾民,我即使献出全部鲜血,也在所不惜,可是,连我自家的食物也不够哇。” 拥有大量土地的达马帕尔叹息道:“干旱像恶魔一般吸干了我的田地。我还不知道怎样交纳国王的税款呢。” 这时,托钵僧的女儿苏普利雅站了起来。 她向大家鞠躬施礼,怯生生地说:“我愿救济饥民。” “什么?”大家惊奇地呼叫。“你怎能履行这样的重任?” “我是你们中间最贫穷的一个,”苏普利雅说,“这就是我的力量。在你们每位的家中都有我的财源和贮存的物品。” 我的国王不认得我,所以当他要求进贡时,我无礼地想,我可以躲藏起来,不去偿讨这笔债务。 我逃避白昼的工作,躲开夜晚的梦幻。 但是他的要求跟踪着我的每一声呼吸。 于是我开始明白,我的国王认得我,我无处可躲。 现在我希望把我的一切奉献到他的脚前,在他的王国赢得我的立足之地。 我想我要塑造你,从我生命中塑一个意象,来供世人崇拜,这时,我带来了我的尘土和愿望,以及我五彩缤纷的梦境和幻想。 我请求你用我的生命从你心中塑一个意象,来供你爱恋,这时,你带来了你的火与力,还有真实、可爱和宁静。 “陛下”,仆人向国王通报说,“圣徒纳罗丹从未厚意垂顾您的皇家神殿。” “他正在大路旁边的树下唱着圣歌。神殿里没有做礼拜的人了。” “他们聚集在他的身边,像一群蜜蜂围着一朵洁白的荷花,而对盛蜜的金坛不屑一顾。” 国王心中恼怒地来到坐在草地上的纳罗丹身边。 他厉声问道:“师父,你为何离开我那黄金镶顶的神殿,坐在门外的尘埃中赞颂上帝的仁爱?” “因为上帝并不住在您那儿的神殿。”纳罗丹答道。 国王皱起眉头说:“你应该知道,为了建造那座艺术上的奇迹,我花费了两千万两金子,而且举行了豪华的礼仪,把它奉献给了上帝。” “是的,这我知道。”纳罗丹答道,“正是在那一年,成千上万的黎民百姓房屋被烧无家可归,徒然地站在您的门前,乞求帮助。 “因而上帝说:‘这位可怜的国王,无法给自己的同胞解决避难之处,却能为我建造殿堂!” “所以他来到路边的树下,与无家可归的人们生活在一起。 “那神殿成了一个黄金气泡,除了高傲的热气,一无所有。” 国王愤怒地吼道:“离开我的国土!” 圣徒平心静气地说,“是的,在你已经驱逐了上帝的地方,也请把我驱逐。” 号角躺进尘埃。 风已疲倦,光已死亡。 啊,不祥的一天! 来吧,战士们,扛起你们的旗帜,歌手们,唱起你们的战歌! 来吧,朝圣者们,沿着征途快步行进! 躺进尘埃的号角在等待着我们。 我带着晚祷的祭品,正走在通往神殿的路上,在饱尝一天的折磨之后,去寻找一块歇息的地方;希望我的创伤能被治愈,身上的污斑能被洗净,这时,我发现你的号角躺在尘埃里。 难道还不是为我点亮夜灯的时刻? 黑夜还没有向星星唱过摇篮曲? 啊,你呀,血红的玫瑰,我睡眠之花已经褪色并且凋谢! 我确信我的漫游已经结束,我的债务全部偿还,这时我突然发现你的号角躺在尘埃里。 用你青春的咒符敲击我没有生气的心吧! 让我生命中的欢乐在火焰中熊熊燃烧吧。 让觉醒的利箭刺透黑夜的心脏,让一阵恐怖震撼盲目和麻痹。 我已从尘埃中捡起你的号角。 我不再沉睡——我将步行穿越阵雨般密集的利箭。 有些人将跑出房屋,来到我的身边,有些人将会哭泣。 有些人将在床上辗转反侧,在可怕的梦魇中发出呻吟。 因为今晚你的号角将被吹响。 我向你恳求宁静,却寻来了羞耻。 现在我站在你的面前——帮我穿上我的盔甲! 让烦恼的沉重打击把火焰射进我的生命。 让我的心在痛苦中敲击你胜利的战鼓。 我将双手空空地去接你的号角。 哦,美丽的神啊,当他们欣喜若狂地扬起尘埃、玷污了你长袍的时候,我也感到痛心疾首。 我向你呼喊:“拿起你的惩罚之棒,审判他们。” 晨光落向那些被夜晚的狂欢熬红的眼睛,有着洁白百合的地方迎接了他们燃烧的呼吸;星辰透过神圣的深邃的黑暗,凝望他们痛饮,凝望那些扬起尘埃玷污你长袍的人们,哦,美丽的神啊! 你的审判席设在花园里,设在春鸟的鸣啭里;在绿树成荫的河岸,树木悄声细语,回答波浪低沉的轰响。 哦,我的爱侣,他们在情欲中没有怜悯之心。 他们在黑暗中潜行,攫取你的珠宝饰物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当他们打击你、伤害你的时候,他们也刺中我的痛处,我对你嚷叫:“拿出你的利剑,哦,我的爱侣,好好惩治他们。” 可是,你却有一颗警惕着的正义之心。 母亲的眼泪为他们的蛮横无礼而掉落;情侣的不朽的忠贞把他们的背叛之剑藏进了自己的伤口。 你的审判包容于不眠之爱的沉默的痛苦、贞洁者脸上的红晕、孤寂者夜间的眼泪、以及仁慈的苍白的晨曦。 哦,可怖的神啊,他们在肆无忌惮的贪婪中于深夜溜到你的门口,窜进宝库对你进行抢劫。 但是他们赃物的重量越变越沉,重得使他们无法扛走,无法挪动。 因此我对你大声喊叫:“宽恕他们吧,哦,可怖的神啊!” 你的宽恕在雷雨中爆发,把他们打倒在地,把他们的赃物撒落在尘土。 你的宽恕渗透于陨落的雷石、如注的血流、愤怒的血色黄昏。 佛陀的门徒乌帕古普塔躺在马图拉城墙边的尘土上,酣然入睡了。 灯火全部熄灭,门户全都关闭,星辰全都躲进了八月的阴沉的天空。 是谁的双脚丁丁当当地响着脚镯,突然触击他的胸膛? 他蓦然惊醒,一个女人手中的灯光射到了他仁慈的眼睛上。 这是一位舞女,珠光宝气,披着淡蓝的斗篷,陶醉于美酒般的青春之中。 她把灯火凑近,看到了一张端庄英俊的年轻脸膛。 “请原谅,苦行者,”女人说道,“请您厚意光顾寒舍。这尘埃飞扬的地面不是你合适的温床。” 苦行僧答道:“女人,走你的路吧;一旦时机成熟,我会去找你的。” 突然,黑夜露出了锃锃发亮的牙齿。 雷电在天空轰鸣,女人吓得瑟瑟发抖。 …… 路边树木的枝丫经历着花儿绽放时的阵痛。 在温和的春天的空气中,欢快的笛声从远处飘来。 平民百姓已经进入树林,参加花节。 一轮圆月从半空中注目凝望寂静城镇的阴影。 年轻的苦行僧走在孤寂无人的街道,头顶上,害相思病的杜鹃歇在芒果树梢,倾诉着夜不成眠的哀怨。 乌帕古普塔经过一道道城门,伫立在护城堤下。 城墙的阴影中,躺着一个染上了鼠疫的女人,遍体斑痕,被匆匆赶出城外。这个女人是谁呢? 苦行僧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用净水润着她的嘴唇,用香膏敷着她的全身。 “大慈大悲的人啊,你是谁呀?”女人问道。 “看望你的时机终于来临,于是我就来了。”年轻的苦行僧答道。 这只是我们之间爱情的嬉戏,我的恋人。 一遍又一遍,呼啸的暴风雨之夜向我猛扑过来,吹灭了我的灯;黑色的怀疑聚集起来,从我的天空扼杀全部的星辰。 一遍又一遍,河堤倒坍,任凭洪水冲毁我的庄稼,悲痛和绝望把我的天空撕得百孔千疮。 这使我得知:在你的爱情里自有痛苦的打击,但决没有死亡的冷寂。 墙壁崩溃,光线像神圣的笑声,闯了进来。 胜利,啊,光明! 黑夜的心脏已被撕碎! 用你寒光闪闪的利剑把缠绕的怀疑和虚弱的愿望斩成两段。 胜利! 来吧,你这毫不宽容的光明! 来吧,你在一片洁白中显得可怖。 啊,光明,你的鼓声敲响在火的行进中,红色火炬已高高举起;在辉煌的闪射之下,死亡的气息骤然消逝。 哦,火焰,我的兄弟,我向你歌颂胜利。 你是极度自由的鲜红意象。 你在空中挥动双臂,你的手指迅疾地掠过琴弦,你的舞曲美妙动人。 当我岁月终结、大门敞开的时候,你将把我手脚上的绳索烧成灰烬。 我的身躯将与你合为一体,我的心脏将被卷进你狂热的旋转,我的生命作为燃烧的热能,也将会闪烁发光,并且融入你的烈焰。 夜晚,船夫启航,横渡波涛汹涌的大海。 船帆鼓满了狂风,桅杆痛得嘎吱作响。 天空被夜的毒牙咬伤,中了黑色恐怖之毒,昏倒在海面上。 一个个浪峰朝着无底的黑暗猛烈冲撞,船夫启航横渡怒吼的大海。 船夫已经启航,我不知道他去奔赴什么样的约会,用突然出现的一叶白帆,使黑夜也感到无比震惊。 我不知道他最终会在何处靠岸,走向亮着灯光的寂静的院落,寻找坐在地上等待的她。 一叶小舟,不畏风暴,不畏黑暗,它究竟寻求什么? 也许,它载满了宝石和珍珠? 啊,不,船夫没有携带任何珠宝,只是手里拿着一朵洁白的玫瑰,双唇噙着一支欢歌。 这是献给她的。她在这深夜里,亮着灯光,独自守候。 她就住在路边的小屋里。 她披散的秀发迎风飘拂,遮挡了她的明眸。 狂风厉声穿过她破旧的门缝,简陋的灯盏摇曳着灯光,把飘忽不定的阴影投向四壁。 透过狂风的嚎叫,她听出他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的不为人知的芳名。 自从船夫启航,已经过去很久了。 还要过很久,黎明才会降临,他才会敲门。 谁也不会敲响鼓声,谁也不会知晓他的来临。 唯有阳光将会洒满房屋,尘土将得到净化,心灵将得到愉悦。 当船夫靠岸的时候,一切疑虑必将在寂谧中全然消失。 我紧紧依附着这片活生生的木筏——我的躯体,漂流在我尘世岁月的狭窄的小溪。当我渡过这一溪流,木筏便被我抛弃。 以后怎样呢? 我不知道那儿的光明和黑暗是否一样。 未知者是永恒的自由: 他在爱情方面不讲怜悯。 他压碎贝壳,寻找默默囚禁在黑暗中的珍珠。 可怜的心啊,你沉思默想,为逝去的岁月而哭泣! 请为即将来临的日子而高兴吧! 钟已敲响,朝圣的人啊! 你该在十字路口作出选择! 未知者将会再一次揭开面纱,与你相见。 国王宾比萨尔为佛陀的圣骨修建了一座圣陵,用洁白的大理石表达敬意。 傍晚时分,王室所有的嫔妃公主都会来到这里,点燃灯火,敬献鲜花。 王子当上国王之后,在位期间,用鲜血洗劫了父王的信仰,用圣书点燃了献祭的火焰。 秋日正在死亡。 晚祷的时辰已经临近。 王后的侍女什里马蒂对佛陀一片虔诚,在圣水里沐浴之后,用盏盏明灯和洁白的鲜花装饰了金盘,默默地抬起乌黑的双眼,凝望着王后的脸庞。 王后噤若寒蝉,然后说:“蠢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谁要是到佛陀圣殿拜佛,一律处以死刑? 这可是国王的意志啊。” 什里马蒂向王后深鞠一躬,转身跨出门外,找到王子的新娘阿米塔,伫立在她的面前。 一面金光灿灿的镜子放在膝头,新娘对着镜子把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并在额头的发际点上一颗吉祥的红痣。 她一看到年轻的侍女,就双手颤抖地叫道:“你想给我惹来何等可怕的灾祸?立刻离开我。” 公主苏克拉坐在窗前,伴着一抹夕阳,读着爱情小说。 她看到侍女捧着祭品站在门口时,不禁大吃一惊。 书从膝上掉落在地,她对着什里马蒂的耳朵悄声地说: “胆大的女人,你可不要去送死啊!” 什里马蒂走过一扇又一扇门扉。 她昂起头来,大声嚷道:“皇宫的妇女们,快来呀,拜佛的时辰到啦!” 有的当即关上房门,有的张口对她辱骂。 最后一线白昼的余晖从宫殿的古铜圆顶上消逝而去。 深沉的阴影降落在街道的角落;城市的喧嚣沉寂了;湿婆之宙的锣声宣告晚祷时辰已经来临。 秋夜,像平静的湖面一般深沉,黑暗中,星光颤动,这时,御花园的卫兵透过树影,惊讶地发现佛陀圣殿之前亮起一排明灯。 他们拔出利剑,飞奔而至,大声喝道:“蠢货,你是什么人,竟敢找死?” “我是什里马蒂,”一个甜蜜的声音答道:“我是佛陀的奴仆。” 紧接着,她心口迸出的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大理石。 星辰寂然无语,圣殿前的最后一盏祭灯惨然熄灭。 站在你我之间的白昼,最后一遍鞠躬告辞。 夜罩起白昼的面纱,也遮掩了点在我卧室的一盏灯火。 你黑暗的仆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为你铺好婚毯,好让你与我单独坐在无言的静谧中,直至黑夜消逝。 我的夜晚在悲哀之床上度过,我的双眼疲惫不堪。我沉重的心还没有准备用漫溢的欢乐去迎接凌晨。 用面纱罩起赤裸裸的灯光,从我身边挥走这耀眼的闪烁和生命的舞蹈。 让你用温柔黑暗的斗篷把我罩在褶层里,让我的痛苦片刻隔离于世界的压力。 我应该为我所得到的一切而报答她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她的夜晚找到了自己的清晨,你把她搂到你的怀里;我把我本该属于她的感激和礼品奉献给你。 我来到你的面前恳求宽恕,宽恕我过去对她的全部伤害和冒犯。 我把我这些等待她打开的爱的蓓蕾也一起奉献给你吧。 我发现我昔日的几封书信精心地藏在她的盒子里,像几份小小的玩物供她的记忆玩耍。 带着畏怯的心,她试图从时光的湍流中偷走这些玩物,她说:“这些东西只属于我!” 啊,现在无人要求占有这些信了,谁会付出代价来对它们精心关照?因而,它们原封不动地留在这里。 在这个世界,定有仁爱存在,不致于使她完全地失落,就像她的这种爱,如此痴情地使这些信件珍藏下来。 女人啊,把美和秩序带进我这悲惨的生活中来吧,犹如你活着的时候把它们带进了我的家里。 涤除时光的尘屑,盛满空荡荡的水罐,修葺曾被忽略的一切。 然后打开神殿的内部大门,点燃蜡烛,让我们在神的面前默然相遇吧。 我的主啊,当琴弦调好之时,痛苦是何等巨大! 奏起乐曲吧,让我忘却痛苦;让我在美的享受中感知这无情日子里你心中拥有的一切。 正在变淡的夜色仍旧逗留在我的门口,让她在歌声中辞别吧。 我的主啊,在你星辰乐曲的伴奏下,把你的心灵倾入我的生命之弦吧。 在瞬间的电光闪烁中,我在我生命中看到了你巨大的创造力,——历经生死,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创造力。 当我看到我的生命处在毫无意义的时刻,我为我的毫无价值而哭泣,但是,当我看到你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中时,我便知道这生命极其珍贵,不应该虚掷于阴影之中。 我知道,终有一天,太阳将在暮色中向我作最后的告别。 牧童将在榕树下面吹着长笛,牲口会在河边的山坡吃着草儿,而我的日子将会溶进黑暗。 我的祈求是:在我离去之前,让我知道,为什么大地召唤我投进她的怀抱; 为什么她那夜间的寂静向我叙述星辰的故事,为什么她的晨光把我的思绪亲吻成花朵。 在我离去之前,让我逗留片刻,吟唱我最后的诗句,把它化为乐曲;让我点亮灯光,看一眼你的脸膛;让我织好花冠,戴到你的头上。 那是什么乐曲哟,能使世界合着它的节拍摇晃? 当它奏到生命之巅时,我们便大声欢笑,当它返回黑暗时,我们便蜷缩在恐惧之中。 相同的演奏,随着永无止境的乐曲的节拍,时而高昂,时而沉寂。 你把财富藏于掌心,我们叫嚷着我们被人抢劫。 可你随心所欲地松开或捏紧你的掌心,得失相同。 你自己与自己玩着游戏,你同时又输又赢。 我已经用眼睛和双臂拥吻了这个世界;我已经把它一层又一层地包藏在我的内心里;我已经用思想淹没了它的白昼和夜晚,直至世界和我的生命合而为一。我爱我的生命,因为我爱与我织为一体的天上的光明。 如果离开这个世界与热爱这个世界一样真实,那么,生命的相遇与分离必定意味深长。 假若爱情被死亡蒙骗,那么这种蒙骗的毒素会腐蚀万物,繁星也会枯萎,黯然失色。 云朵对我说:“我这就消散。” 黑夜对我说:“我这就投入火红的朝霞。” 痛苦对我说:“我保持深深的沉默,如同他的脚步。” 生命对我说:“我在完美中死亡。” 大地对我说:“我的光芒每时每刻亲吻着你的思想。” 爱情对我说:“时光流逝,但我等着你。” 死亡对我说:“我驾驶着你的生命之舟穿越大海。” 在恒河之畔,在人们焚化死者的凄寂之处,诗人杜尔西达斯来回漫步,陷入沉思。 他发现一个妇女坐在丈夫的尸体旁边,身着艳丽的服装,仿佛是举行婚礼一般。 他看见诗人时,起身施礼,说:“大师,请允许我带着你的祝福,跟随我丈夫前去天国。” “为何这么匆忙,我的孩子?”杜尔西达斯问道:“这人间不也属于造就天国的上帝吗?” “我并不向往天国,”妇人答道,“我只要我的丈夫。” 杜尔西达斯笑容可掬地说:“回家去吧,我的孩子。不等这个月结束,你就会找到你的丈夫。” 妇人满怀幸福的希望,回到家里,杜尔西达斯每天都去看她,以高深的思想促使她思索,直到她的心中充满神圣的爱。 一月未尽,邻居们过来看她,问道:“妹子,找到丈夫了吗?” 寡妇笑着答道:“是的,找到了。” 邻居们急切地问道:“他在哪儿?” “我的夫君在我心里,已与我融为一体。”妇人答道。 你曾短暂地出现在我的身边,用宇宙心灵深处的巨大的女性奥秘将我触动。 她呀,永远归还不尽上帝本人漫溢着的甜美;她是自然界永远清新的美丽和青春;她在汩汩的溪水中翩翩起舞,她在清晨的阳光里唱着欢歌;她用翻滚的波涛哺育着饥渴的大地;在她身上,创世主一分为二,既有难以遏制的欢乐,又充溢着爱情的痛苦。 她是谁呢?这个永远孤独凄凉的女人,居于我的心中。 我追求过她,但没有赢取她。 我用花环为她装饰,我用颂歌对她赞美。 她脸上荡漾过瞬间的笑意,顷刻消失。 “我在你身上得不到欢乐。”她哭诉着,好一个忧愁的女人。 我给她买了镶着宝石的脚镯;我用缀满珠宝的扇子为她扇风取凉;我在纯金床架上为她把床铺好。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线欢乐,但很快消亡。 “我从这些珠宝中得不到欢乐。”她哭诉着,好一个忧愁的女人。 我把她扶到凯旋车上,驱车送她四处巡视。 一颗颗被征服的心拜倒在她的脚下,欢呼的声音响彻云霄。 瞬间的自豪在她眼中闪烁,接着在泪水中黯然消亡。 “我从征服中得不到欢乐。”她哭诉着,好一个忧愁的女人。 我问她:“告诉我,你在寻找哪一位呢?” 她只是回答:“我在等待我叫不出名字的他。” 光阴荏苒,她在呼喊:“我的爱人何时来临?他不为我知,又永远被我所知。” 你的光明是从黑暗中迸发而出,你的善良是从挣扎的裂开的心口萌发出来。 你的房屋是向世界敞开,你的爱情是召唤人们奔赴战场。 我的礼品是在万物皆失的时分仍不失为一得,你的生命是从死亡之穴中流出。 你的天堂是筑在尘世之间,你为我也为众人居住在那里。 当我疲于奔命,又被酷暑弄得干渴难忍的时候,当黄昏的幽灵把阴影投向我生命的时候,此时此刻呀,我的朋友,我不仅渴望听到你的声音,而且渴望得到你的抚摩。 我的心中有着极度的痛苦,因为承担着没有把财富交给你的重负。 穿过黑夜,伸出你的手来,让我握住它、填满它、拥有它;让我感到它抚摩我绵绵延伸的孤独。 芬芳在花苞里呼喊:“啊,一天过去了,一个欢乐的春日,而我却被囚禁在花瓣里面!” 不要灰心丧气,胆怯的东西! 你的镣铐完全迸裂,花苞将绽放出鲜花,即使你死在生命的旺盛时期,春光也将长存。 芬芳在花苞里喘息、扑动、大声叫嚷:“啊,时光流逝,我却不知我飘向哪里,也不知道寻求什么!” 不要灰心丧气,胆怯的东西! 和熙的春风已偶然听到你的心愿,不等白昼终结,你就会实现自己生存的使命。 她的将来是一片黑暗,芬芳在失望中叫嚷:“啊,我的生命这般没有意义,这究竟是谁的过错?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竟会这样?” 不要灰心丧气,胆怯的东西! 完美的黎明即将迫近,那时,你会把自己的生命与众人的生命融为一体,并且最终得知你生存的目的。 我的主啊,她还是个孩子。 她在你的宫殿奔跑嬉戏,而且还想把你也变成她的玩具。 当她的秀发披落下来,当她随便穿上的衣裳在地上拖曳,她一概毫不介意。 当你对她说话,她便酣然入睡,不予回答——你早晨赠送的那朵鲜花,也从她手里滑落到地上。 当暴雨狂作,昏天黑地,她的睡意全然消失,玩偶丢到地上,惊恐地紧紧偎着你。 她生怕她不能服侍你。 可你却含着微笑观看她做着游戏。 你了解她。 坐在地上的孩子是你命中注定的新娘;她的嬉戏将会停息,并将化为深沉的爱恋。 “啊,太阳,除了天空,还有什么能够容纳你的形象?” “我梦见你,但我从不奢望侍奉你。”露珠哭泣着说:“我太渺小,伟大的主啊,无法载动你,而且,我的生命全都是泪珠。” 于是太阳说:“我照亮广阔无垠的天空,但我也能委身于一颗微乎其微的露珠。我将化为闪光,把你填满。这样,你小小的生命将会成为含笑的星球。” 我不需要那种不知节制的爱,它就像冒着泡沫的酒,从杯里漫溢而出,顷刻间化为废物。 赐给我那种像你雨丝一样清凉纯净的爱吧,它赐福于干渴的大地,注满家中的陶罐。 赐给我那种能够渗入心灵深处的爱吧,而且又能从那儿渗开,像看不见的树液流经生命之树,诞生出鲜花和果实。 赐给我那种使心灵充满宁静的爱吧。 一轮红日落进了河流西边的密林。 隐修院的孩子们已经放牧归来,围坐在炉边,倾听大师高塔马讲经,这是,一个陌生的少年走来,向高塔马致敬,献上水果和鲜花,深深地伏在他的脚前,用鸟儿一般婉啭悦耳的声音说:“大师,我来到这里向您求教,让您领我走上至诚的道路。” “我的名字叫萨蒂亚伽马。” “祝福你。”大师说。 “孩子,你出身于什么家族?只有婆罗门才配得上追求最高的智慧。” “大师,”少年答道,“我不知道我出身于什么家族,我去问我母亲。” 说罢,萨蒂亚伽马转身离开,他趟过浅浅的河水,回到母亲的茅屋。这间茅屋座落在寂静村庄尽头处的荒丘上。 屋内点着昏暗的灯火,母亲站在门口的黑暗中,等待着儿子的归来。 她把儿子紧紧地搂到怀中,亲吻着他的头发,询问他求教的情况。 “亲爱的妈妈,我父亲叫什么名字?”孩子问道。 “高塔马大师对我说,只有婆罗门才配得上追求最高的智慧。” 这位妇人垂下眼睛,低声说道: “我年轻时,是个穷苦人,侍奉过许多老爷。宝贝儿,你来到你妈妈贾巴拉怀里的时候,你妈妈还没有丈夫。” 初升的太阳在隐修院的树梢上闪耀着光辉。 古树下,弟子们坐在师父面前,晨浴之后,他们蓬乱的头发仍旧湿淋淋的。 萨蒂亚伽马走了过来。 他伏到圣人的脚前,深深地鞠躬致礼。 “告诉我,”大师问道:“你出身于什么家族?” “师父,”少年答道,“我不知道。我问我母亲时,她告诉我说:‘我年轻时侍奉过许多老爷,你来到你妈妈贾巴拉怀里的时候,你妈妈还没有丈夫。’” 顿时,像受到惊扰的蜂箱爆发起一阵愤怒的嗡嗡声,弟子们嘁嘁喳喳地咒骂这位被遗弃者的不知羞耻的狂言。 大师高塔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开双臂,把这个孩子一把搂到自己的怀里,说:“我的孩子,你是最好的婆罗门。 你继承了最高尚的诚实。” 也许在这座城里,有一间房屋今晨在旭日的抚摩下永远敞开了门户,光明在此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也许就在今晨,有一颗心灵在篱边和花园的鲜花丛中,发现了无尽的时光送来的礼品。 我的心啊,听着,他长笛吹奏的乐曲有着野花的芬芳,有着晶莹滴翠的绿叶和碧波粼粼的溪水,还有回响着蜜蜂轻轻振翅的浓荫。 长笛从我朋友的唇上窃取了微笑,并把笑声扩展到我的生命之中。 ……… 你居于我的内心深处,因此,每当我的心儿徘徊之时,她无法发现你;你始终隐瞒于我的爱情和希望,因为你总是存在于它们之中。 你是我青春游戏中的最深沉的欢欣,每当我沉溺于游戏之时,欢欣便会流逝。 你在我生命的狂欢时分曾经对我歌唱,可我竟忘了给你和上一曲。 当你把明灯举在空中,灯光洒在我的脸上,阴影却落到你的身上。 当你在我心中举起爱情之灯,灯光落到你的身上,我则留在后面的阴影中。 ……… 欢乐从全部世界奔赴而来,建构了我的躯体。 天上的光芒把她亲吻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把她吻醒。 匆匆奔驰的夏季的花朵,和着她的呼吸赞叹,飒飒的风声和潺潺的流水,和着她的运动歌唱。 云朵和森林里的五彩缤纷的激情,如潮水一般流入她的生命,万物的音乐把她的手足抚摸得婀娜多姿。 她是我的新娘,——她在我的屋中点亮了灯光。 阳春携带着绿叶和鲜花走进了我的生命。 整个清晨,蜜蜂在那儿嗡嗡吟唱,春风懒悠悠地同绿荫嬉戏。 一股甜蜜的泉水从我内心深处奔腾而出。 我的双眼被喜悦洗得纯净清澈,犹如经过朝露沐浴的凌晨;生命在我的四肢躁动,犹如发出声响的琴弦。 啊,我无限时光的爱侣,是你在我波涛汹涌的生命之岸独自徘徊? 是我的美梦在你身边飞来飞去,犹如一只只翅膀绚丽多彩的飞蛾? 是你的歌声回荡在我生命的黑暗的洞穴? 除了你,谁能听见今天急速行进的时光在我脉搏里发出的响动?谁能听见我胸口欢快的舞步、以及在我体内振翅扑打的生命发出永无安宁的喧嚷? 我的锁链已被轧断,我的债务已经偿还,我的大门已经敞开,我可以奔向任何地方。 他们蜷缩在角落,编织着苍白的时间之网,他们坐在尘埃中数着硬币,唤我返回。 但我的利剑已经锻造,我的盔甲已经穿好,我的战马急于奔跑。 我一定会赢得我的王国。 就在前不久,我赤条条地来到你的大地,无名无姓,只带着一声哭叫。 今天,我的声音变得欢快,而你,我的主啊,却闪在一旁,让出空间供我充实生命。 甚至在我向你奉献赞歌的时候,我也暗怀希冀,盼望这些赞歌能把世间的人们引到我的身边,将我深深地爱恋。 你会欣喜地发现,我热爱你送我而来的这个世界。 我曾胆怯地畏缩在安全的庇荫中;但现在,当幸福的波涛把我的心儿推到浪峰的时候,我的心紧紧依附着它烦恼的残忍的礁石。 我曾独坐在我房屋的一隅,心想:狭窄的斗室容纳不下任何客人;但现在,当门扉被不期自至的欢乐旋开的时候,我发现这儿不仅能够容纳你,也能容纳整个世界。 我曾步履轻盈地走路,细心保护经过打扮、香气馥郁的容颜;但现在,当一阵幸福的旋风把我卷倒在尘土里的时候,我会像孩子一般,欢快地滚动在你脚前的地面。 世界一度属于你,也永远属于你。 因为你毫无匮乏,我的君王,所以你的财富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欢乐。 你的世界仿佛空无所有。 因此,经过缓慢的时间,你把属于你的给予我,在我身上不停地赢得你的王国。 日复一日,你从我的心中买得杲杲出日,你发现你的爱塑成我生命的形象。 你把歌曲献给了鸟儿,鸟儿也以歌曲向你报答。 你只把歌喉赐予了我,可你向我索取得更多,所以我得歌唱。 你把你的风造就得灵巧轻盈,因此它们敏捷轻快地为你奔波。可你却使我的双手沉重难提,又让我自己减轻重负,最终能够身手轻巧、无拘无束地为你效劳。 你创造了你的大地,又用一片一片的残光填注阴影。 你就此停了下来,留下我双手空空地在尘土上建造你的天堂。 你对于众生都是给予;对于我,却只是索取。 我生命的成果在阳光雨露中成熟,直至收获多于你的播种,使你心中充满喜悦,哦,金色谷仓的主人啊。 别让我为免遭危难而祈祷,而让我无所畏惧地面对危难。 别让我为止息痛苦而恳求,而让我能有一颗征服痛苦的心。 别让我在生命的战场寻找盟友,而让我竭尽全力地奋斗。 别让我在焦虑恐惧中渴望拯教,而让我希求耐心来赢取自由。 答应我吧,别让我成为懦夫,只在成功之时感知到你的恩典;而让我在失败之时发觉你双手的握力。 你孤身幽居时,并不了解你自己,当疾风从此岸吹向彼岸时,也无须传送一声急切的呼唤。 我来了,你就醒了,空中霞光万道,恰似繁花怒放。 你在繁花中绽开我的生命,又在千姿百态的摇篮里摇我入眠;你在死亡中把我藏匿,又在生命中将我发现。 我来了,你心潮起伏,悲喜交集。 你抚摩我,我感受到爱的颤动。 但我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羞涩,我的胸口闪现着一缕恐惧;我的脸庞遮在面纱里,我看不见你的时候,忍不住低声抽泣。 然而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有着想与我会面的无底的渴望,它伴随着朝霞日复一日地叩门,在我门口永无止境地呼喊。 在永无穷尽的守望中,你倾听着我越来越近的足音。你的欢乐聚集在晨曦之中,又骤然喷放成束束光芒。 我越是挨近你,大海的狂舞越是激昂。 你的世界是一束由光线织就的花枝,捧在你的手里,而你的天堂却在我秘密的心底;它在羞涩的爱情中,一瓣一瓣地绽开花蕾。 当我独自一人、坐着静思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喊出你的名字。 我会喊出你的名字,不用言词,也不抱有任何目的。 因为我像一个孩子,上百遍地呼唤母亲,为自己会叫“母亲”而怡然自得。 我感觉到一切星辰都在我心中闪闪发光。 世界如同洪流涌进了我的生命。 百花在我体内纷纷绽放。 陆地和水域的全部青春活力,像一缕香火自我心中缭绕冒起;大地万物的呼吸吹拂着我的思绪,宛若吹奏长笛。 当世界进入梦乡之时,我来到你的门口。 繁星默不作声,我也不敢放声歌唱。 我等着观望,直至你的身影掠过夜的阳台,于是我心满意足地返回。 然后在清晨,我在路边歌唱; 篱边的束束鲜花应和我的歌声,晨风侧耳倾听。 旅人蓦然驻足,盯着我的脸膛,以为我呼唤过他们的名字。 把我留在你的门边,随时听命于你的心愿,让我接受你的召唤,在你的王国四处奔走。 别让我在沉闷的深渊里陷身并且消逝。 别让我的生命被空虚无聊撕成碎片。 别让那些怀疑——那些扰乱人心的灰尘——把我围困。 别让我费尽心机地去积聚财物。 别让我扭曲自己的心灵来屈从于多数人的支配。 让我挺起腰杆,为做你的仆从而无尚自豪。 你是否听见远方的死亡的喧嚣? 你是否听见从火海和毒云中传来的呼叫? ——是船长要舵手把船儿转向一个未知的海岸, 因为在港口停滞的时间已经过去, 在这港口,同样的老货物循环不息地买进卖出, 在这港口,僵死之物漂浮在枯竭和虚无的真实之中。 他们从突然的恐惧中惊醒,问道: “伙伴们,钟已敲过几点? 黎明何时才会降临?” 乌云滚滚,遮暗了星空—— 有谁能够看见白昼在招手示意? 他们持桨跑了出来,床铺空了,母亲在祈祷,妻子站在门边默默观望; 一阵别离的恸哭冲上云天。 黑暗中又传来船长的呼叫: “水手们,启航啦,停在港口的时间已经完啦!” 世界上所有的黑色邪恶都已经泛滥成灾, 然而,划手们啊,各就各位吧,把悲哀的祝福埋在心灵深处! 兄弟啊,你们责怪谁呢?低下头吧! 这是你们的罪孽,也是我们的罪孽。 上帝心中多年增长的热量—— 弱者的懦恸、强者的骄横、富贵者的贪婪、受害者的怨恨、种族的骄傲、对人的侮辱—— 已经冲破上帝的平静,在暴风雨中怒吼。 让暴风雨撕碎自己的心,像撕开一个成熟的豆荚,并且化作四散的雷霆。 闭上你们的嘴巴,别再诽谤他人,吹嘘自己。 在额头上印下默默祈祷的宁静,驶向那无名的彼岸。 我们每天遇见罪孽,遇见死亡; 它们像云块掠过我们的世界,以倏忽即逝的闪电的狂笑来对我们嘲弄。 突然间,它们停止狂笑,变得令人惊恐。 人们必须站在它们的面前,说: “我们不怕你,嗨,魔鬼!因为我们全凭征服你,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我们即使死亡,也抱着坚定的信念:和平是真实的,善是真实的,永恒的上帝也是真实的!” 如果永生并不居于死亡的心里, 如果愉快的智慧没有从悲哀之鞘绽放出鲜花, 如果罪孽并没有死于自我暴露, 如果骄傲没有压倒在虚荣的重负之下, 那么,驱使这些划手跑出家园的希望又是从何而来?如同繁星在曙光中匆匆奔向死亡? 难道殉难者的鲜血和母亲的泪水将完全地丧失在大地的尘埃之中?他们付出这样的代价也无法赢得天堂? 难道凡人突破肉体束缚的时刻,不正是无束的上帝显现自己的时分? 我伫立路边的时候,我的主人吩咐我唱一支失败之歌,因为失败是他暗中追逐的新娘。 她已蒙上黑色的面纱,不让人群看见她的脸庞,但她胸前的珠宝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她被白昼所遗弃,而上帝的夜晚却以点亮的灯火和被露珠滋润的鲜花等待着她。 她低垂着双眼,默然无言;她已把家庭抛在身后,而夜风不时地从她的家中传来哀哭。 但是,面对一张因羞涩和痛苦而无比娇美的脸庞,繁星唱起一支永恒的恋歌。 孤寂的居所已经把门打开,呼唤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黑夜的心脏因即将来临的幽会而懔然颤动。 行走在傲慢之路上的人们,践踏着地位低贱者的生命,他们那沾满鲜血的足迹覆盖了大地的嫩绿。 让他们去欢庆自己的今天吧,主啊,谢谢你。 我所感激的是,我的命运与遭受苦难、忍负权贵欺压的卑贱者联到了一起。他们在黑暗中捂着泪眼,饮泣吞声。 因为他们每一次痛苦的抽噎,都使你秘密的黑夜之心骤然悸动,他们所受的每一次侮辱都汇入你巨大的静谧。 但明天是属于他们的。 啊,太阳,从滴血的心上冉冉升起吧,绽放出一束束黎明的鲜花,让傲慢狂欢的火炬畏怯地化为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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