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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以后他会回想起,那是他和斯蒂芬院长最后一次在修道院的花园里散步。每日这种漫步对他们两人都成了例行活动。他们通常总是沿着同一条路走,经过鱼塘和古树,然后在那条凳子上稍坐片刻。有时两人并排默默走着,各想各的心事。可是今天斯蒂芬突然问道:
  “您那本书读得怎样了?”
  波利索夫一时摸不着头脑。
  “就是您借的那本宗教法庭审判录。”
  “我感到它太可怕了。”
  斯蒂芬看了他一眼。“但它对您很有吸引力,不是吗?
  对此我可以理解。他们很吸引人,那些捕捉灵魂的人,他们是真正的捕捉灵魂的人。”
  波利索夫保持沉默。斯蒂芬继续说:
  “他们很有些创造性,是吧?他们的手段十分现代化。
  问题不要提得太确切,那样会给被指往者提供回答的线索。,简直象克格勃训练子册上的话,您不这样认为吗?”
  “我感觉有些累,”波利索夫说。“坐下好吗?”
  他们在那条长凳上就坐。
  “真正了不起的是宗教法庭的心理学,”斯蒂芬接着说,“那才是真正的秘密。有一半的时间他们根本不需要动刑。你听说过‘五个阶段’吗?”
  “没有,”波利索夫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第一步是威胁用刑,它本身就起很大作用,对有些人,单这一步就够了;第二步是向你出示各种刑具,就是准备对你使用的那些刑具,不少被告看一眼也就够了;第三步是为用刑做准备,有些人衣服被剥下后也就起到了作用。第四步是把人绑起来。”他停住了口。
  最后,波利索夫终于问道:“第五步呢?”
  “那就是真正用刑。但有一半时间并不到这一步,前四步就够了。”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您会感兴趣的,”斯蒂芬温和他说。
  “太野蛮了,”波利索夫打了个冷战,“这一整套想法。”
  斯蒂芬俯身向前:“恰恰相反,我的朋友。你会发现托克马达明确指出:它的目的是仁慈地对待仟悔者——只要他们说出来。”
  波利索夫面对着他:“说出什么?”
  “他们的过失,他们的……啊,那您怎么看呢?”
  “我们谈些别的不好吗?”
  斯蒂芬看上去有些不安。“噢,我真抱歉,如果这个题目使您不安,我原来只是想,您既然研究这方西的事,这个题目会……好,不管它了。请您原谅,我有时会很莽撞。”
  他们站起来,继续漫步。
  “告诉我,您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波利索夫停下来,看了斯蒂芬一跟,他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
  “晤,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斯蒂芬赶忙补充说。您愿意在这里呆多久我们都欢迎。我不过是为您考虑。您在这里真感到满足吗?您觉得这里是自己愿意呆的地方吗?”
  波利索夫犹豫了。他们继续朝前走,但他仍然不说话。
  斯蒂芬耐心地等待着。终于,波利索夫开口了:“你们想赶走我?”
  “我亲爱的朋友,我告诉过您,您可以留在这里,我们是欢迎的。但您是位演员,您渴望有自己的观众,需要的是舞台上明亮的灯光。这里并不是您的归宿,对吧?”
  波利索夫越来越感到不安了。“哪里是我的归宿呢?”
  “这只有您自己才知道,”斯蒂芬笑着说。
  “托克马达的声音吗?”
  “啊,别这样,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波利素夫感到有股冲动,他很想看透斯蒂芬的眼睛,想知道他内心想什么,但他没有去看。此时此刻,他还不想看到可能会看到的东西。
  斯蒂芬轻柔的声音传过来:
  “相信我,我理解您的问题,而且我想要您知道,有这种问题的不只是您一个人,别人也有这种困境。改换门庭、背弃自己的祖国,就象打着别人的旗号在航行,对此部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这是什么意思?”波利索夫低声说,他感到紧张起来。
  “您不是采取这种行动的第一个人,您应该相信我们的人,相信拉思伯恩。”
  波利索夫等待他说下去。
  “他帮助过处于同样困境的其他人,他现在……”斯蒂芬犹豫了一下继续说:“现在仍然帮助他们.”“现在?”
  “此时此刻,我给您讲这些只是想让您放心,让您知道在这里您很安全,而且如果您离开此地,您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和保护。”
  波利素夫突然颤抖起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的声音嘶哑了。
  “那就是:您不是孤单一人,我的孩子。”斯蒂芬说,第一次直盯着他的眼睛。
  波利素夫觉得口子舌燥,他想舔舔嘴唇,可又没有唾液。他感到自己上了圈套,花圈的围墙、修道院周围的深沟,面前这个宗教法官,都是圈套。他的脑子糊涂了。五个阶段中这是哪一步呢?威胁阶段?还是……
  “或许我不该说,但一个人要信任别人必须首先觉得自己受到信任,”斯蒂芬说,“而我信任您。”
  “你是什么人?”波利索夫低声说道。
  “一位朋友,”斯蒂芬说着,把有两个断指的左乎放在波利素夫肩上。“无论您需要……需要办任何什么事:家里、莫斯科、给您的夫人带个信儿,任何事情,都可以……
  安排。”
  “用什么办法呢?”波利索夫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一个非常可靠的接头人,象您一样的人。他能帮忙。
  您见过他,我的朋友。我可以满怀敛意他说,他和您一样,也是位出色的演员。”
  波利索夫心跳得厉害。
  “一个为我们这边效力的人,”斯蒂芬说道,微微一笑。
  波利索夫的眼睛瞪圆了。
  “猜不到吗?”斯蒂芬悄悄问道。
  波利素夫只是摇摇头,心跳得象野马脱缰。
  “您可以信任他,您可以信任我,”斯蒂芬说道。
  “谁?”波利索夫大声问。
  “我以为您知道呢。”斯蒂芬说,“列沃诺夫上校,就在你们使馆,他是拉思伯恩的人,”
  盘问情况花了很长时间,好几个小时。他们问她的背景、家庭、她认识的人,以及到过的地方。然后K·D·琼斯向地解释规矩。
  “我们会照顾你的,我们将给你一套住房、安排满意的职业,为你在银行开个户头;你需要做的就是说实话。”
  “你真好,”玛娅甜蜜地笑笑。“每个人对我都这么好。”她确实这样想。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天堂之国会这样敞开大门欢迎她。“我怎样才能报答你们呢?”
  实标上,她已经给他们很好的报答了。一位漂亮的俄国女演员与莫斯科一刀两断,这件事值得新闻界大张旗鼓地宣传。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称她为演员.头脑冷静的金发女郎始终伴随着她,象舞台监督一样,负责每一次换场。玛娅的装饰打扮、她各色齐全的服装均由K。D·琼斯照管,她还安排玛娅在美容馆花去很长时间情心打扮,为玛婉请来英话会话辅导教师。这一切都由他们掏腰包,因为玛娅本身就是一笔投资,而后他们就把她推到前台.即使玛娜熟悉K·D·琼斯之后,她也不敢肯定这位金发女郎在身边是保护她呢还是监视她。玛娅倒也不在乎这些,因为她对他们要她扮演的角色称心如意。以前没有人听说过她的名字,没有人看过她的表演:可是突然之间玛娅·彼得罗处成了苏联明星。
  在纽约广场为玛娅举行了记者招待会。K·D·琼斯老练地陪着她,以便遇到语言障碍时出来帮忙。
  “您的计划是什么,彼得罗娃小姐?”
  “我只是想当名演员。”
  “您叛逃之后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吗?”能在一个自由国家生活我很高兴。美国美极了,空气是那样清香。”
  这句话后来被报界广泛引用,效果极佳.“没有人帮助您来到美国吗?”
  “这件事我必须守口如瓶,”玛娅神秘地答道,露出一点儿密谋色彩,恰到好处。“否则将使有些人处于危险境地。”
  他们也很欣赏这点。
  “您对共产主义怎么看?”
  “我不懂政治,我是演员,不过,能够毫无顾虑说心里话实在令人愉快,”“您有抱负吗,彼得罗娃小姐?”
  “有,拍出好电影。”
  “想念莫斯科吗?”
  “纽约更美。”
  “您觉得好莱坞怎样?”
  “我一生都梦想到那里去。”
  “您在俄国的亲友会怎么想呢?”
  “我肯定他们会理解的。”
  “您打算加入美国籍吗?”
  “当然,我将深感荣幸。”
  她朝摄影师迷人地笑着,在一排排闪光灯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看起来令人陶醉,她的口音也叫人喜爱。
  “你干得真漂亮,亲爱的!”K·D·琼斯爽快他说。
  然后他们带她乘飞机前往洛杉矾,告诉她一切都为她安排妥当。
  “我们会给你找个经纪人,”K·D·琼斯告诉她。
  玛娅皱起眉头:“经纪人?”接着她的脸色又恢复正常。“对不起,我搞混了。”
  “怎么回事?”
  “我真蠢,我以为你讲的是‘特务’呢!”
  “不是,亲爱的,”K。D·琼斯耐心地解释。“他会照料你,帮你找工作。”
  赫尔曼·施奈德体态肥胖、神情阴郁,看见玛娅,脸色顿时开朗起来,他在桑雪特路一座现代化建筑物的十二层楼上有个宫丽堂皇的办公室,办公桌上有个精巧的牌子,上面写着:”请勿吸烟,深表谢意”,然而他自己嘴里却叼着雪茄;不过他从不点着,倒也不算违章。
  “见到您真高兴,”他告诉玛娅。“我的天,您真美。”
  他没告诉她自己与设在兰利的中央情报局有联系;也未提自己曾是心理战专家,当过上校,还有其它一些很有意思的关系。
  “听说您是位了不起的演员,”他满面笑容地对她说。
  玛奴尽力表现出谦虚的表情。
  “我为您安排了很多活动,”他宣布,“他们希望在很多地方看到您的表演。”他一口气列举了一大串人名和制片公司。
  玛娅十分高兴。
  “当然,您的形象要树一树,”施奈德接着说,嚼着未点燃的雪前。“我们要抓住机会,对吧?我们应该给您再找个《日瓦洛》脚本,我已经在注意了。啊,亲爱的,看我怎样给您打扮一番吧!”
  随后,玛姬和K·D·琼斯一起漫步罗德奥大道,玛恤惊叹不已地看着华贵的商店、精巧的汽车、漂亮的行人,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钥匙已在手中。
  自然,她经常想到安德列扬。她感激他,没有他,她不可能成功。有时她也考虑他们是否会向她提出更多的要求。
  或许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做,但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她在这里,在好莱坞,红地毯就在她面前展开。
  玛娅突然停了下来,她看到一件女裤,她们是在“贝弗利山”一家最高级商店前,即使在罗德奥大道地区,此处也非同一般。
  “噢,我真喜欢它!”玛娅叫道。“你呢?”
  “确实不错,”K·D·琼斯小心翼翼他说。
  “我得买下来,”玛娅下定决心。“我就是这个脾气。
  来吧!”
  玛婉说着就走进商店,K·D·琼斯跟在后面,叹了口气。毫无疑问,玛姬·彼得罗娃会让山姆大叔花不少钱。
  事先没有宣布吉尔的到来,他乘飞机从莫斯科直接到伦敦,然后从机场乘车直接到苏联大使馆。他与大使单独谈了半个小时,然后召见列沃诺夫和安德列扬。
  “这是吉尔同志,”大使和蔼地介绍说。“指导局派他前来,你们当然会尽力合作。”
  尤里·吉尔身躯笨重,表情严肃。他对列沃诺夫和安德列扬审视一番,但没有讲话;大使给他们介绍时,他甚至都没有点点头。
  “你们要回答他的所有问题,提供他需要的一切情况,”大使接着说,口气单调,象是在背诵例行公事。“他有全权进人阅文室看任何材料,有权,懂吗?”
  安德列扬看了上校一眼,但列沃诺夫没有理会他。
  “有什么问题吗?”大使说。
  “吉尔同志来此使命究竟是什么?”列沃诺夫问。
  “我在寻找答案。”吉尔答道,第一次开口。“对某些问题的答案。”
  列沃诺夫没有被唬住,“您提到什么部可以看,大使同志。您自然清楚,我们这个部门的工作是非常敏感的。每份资料都属绝密。”
  在安德列扬看来,一向超然冷淡的大使今天有些紧张,虽然没有盯着吉尔看,但眼睛一直注意着他。然后他接着说(语气或许有些过分强调):“吉尔同志有全权。”
  “全权?”列沃诺夫眉头一皱。
  “绝对全权,”大使强调说。他很少扮演这种角色,对他们那些在密室里干阴暗勾当的特务们他从不过问,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样他说起谎来就可以更令人信服。
  他有意地看了看壁炉上的装饰型钟表,意思是讲会见结束。大家站了起来。
  “同事们,到你们办公室看看吧,”古尔建议道。
  安德列扬惊奇地发现他身材竟是那么矮小,衣服也不合身,裤腿太长,肩膀难看地耷拉着,皮鞋也该擦了。他这样子看上去要么象个小职员,要么就是一位打不倒的人物,地位太高,根本不在乎别人怎样看待自己。
  列沃诺夫稳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安德列扬心想,这是一付挑战的姿态,他是想表明,在这里他当家。他挥挥子叫安德列扬和古尔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地毯不错,”吉尔朝下看看,评论道,听起来对此不大满意,“很豪华。”
  他用手遮住嘴,安德列扬看到他拿着一根牙签在剔牙。
  吉尔的牙很不好,又黄又不整齐。
  “我们一直接到报告,”他开始说,一付悠然自得的样子。“是的,同志们,我们收到了一些你们还不知道的报告,你们不知道是谁写的报告。”他继续剔着牙。“报告使我们知道很多有趣的亭。这些关系很有用,很讲效率。是的,你们会大吃一惊,如果你们知道……”
  他在耍花招,安德列扬心想。吉尔是个搞这类把戏的专家。这就是他的策略。他擅长于使对方紧张不安。要留神啊,上校!
  “固此,”列沃诺夫说,“指导局就派您来了,您想了解什么呢?您想问哪些问题呢?”
  但是吉尔对安德列扬说起话来:“您觉得伦敦怎么样,同志?喜欢这个地方吗?驻在这里有好处吗?”
  安德列扬真想说:指导局多么关心下属啊!专门派人千里迢迢来到伦敦了解我是否喜欢这个地方。国家安全部对它驻外人员的生活和士气如此关心,真令人感动。
  但他只是说:“是的,回答是肯定的,驻在这里很有意思。”
  “那好,”吉尔说。
  “可现在出了问题,是吧?”列沃诸夫插进来说。安德列扬给他使眼色,他也不理会,突然安德列扬发现这个银灰头发的上校另有所图。你这混蛋,你想把我拿出去当牺牲品。“您就是为这来的,不是吗?来解决那个问题。”
  吉尔把牙签装起来:“我被派来只是了解情况、向上汇报,列沃诺大同志。如果需要作什么决定,那也不是在这里作……”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吉尔靠到椅子背上,手指交叉:“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是吧?”他等了一会儿,但没有人搭话。“例如,那些广播不断地造谣、中伤,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莫斯科谍报中心……”上校开始讲,但吉尔粗暴地打断了他:
  “莫斯科中心已经不耐烦了,同志。不耐烦了,你懂吗!这是个设在泰晤士河湾上的浮动播音站的非法电台,进行煽动和挑衅。可你们做的就是向莫斯科中心报告……”
  “我是奉命行事。”列沃诺夫咕味着说。
  “但是不够迅速,”吉尔对他们怒目而视,然后对安德列扬说,“至于你那位可爱的演员朋友,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吉尔说着噘起了嘴巴。“她如今在美国,你知道吗?”
  安德列扬希望自己显得无动于衷,但内心高兴极了:计划实现了,她成功了。
  “她无疑在为万能的美元出卖肉体。”吉尔接着说。他想激怒对方。
  安德列扬真想抓住这个破烂矮小的家伙的肩膀猛摇,晃得他那付牙齿七零八落;但他只是说:“我认为至少我们可以为成功地递上一份精巧的假情报而庆幸。”
  “如果这份情报真的蒙骗了他们,我的朋友。”吉尔说罢又转向列沃诺夫,“还有波利索大事件。你引以为豪吗?
  你以为你的功绩可以得到‘红旗勋章’吗?”他大声吼叫着。
  “英国人……”列沃诺夫刚开口就被吉尔打断了。“我知道,我知道,又是假情报。”他吐了一口唾沫。“可到底谁在受骗呢,上枝同志?”
  “您到底埋怨什么呢?”列沃诺夫问,安德列扬钦佩他保持尊严的样子,上校端端正正地坐着,凛然不可侵犯。
  “伦敦的工作有松散的迹象,”吉尔指责说:“可能是由于生活太舒适了;或许你们应该尝尝驻在喀布尔的苦滋味,或是去贝鲁特。也许你们还没意识到你们在这里的生活是多么轻松,而正是这一切在引诱着你们,”他的手朝屋内四周一挥。“也许……”他没有说下去。
  “也许什么,吉尔同志?”列沃诺夫镇定地问道。
  “也许我们应该挖得更深一些。”
  周围总有吉尔这种人,安德列扬心想,多得很,在契卡、在国家政治保安总局,如今这里也有了。
  “更深些?”安德列扬重复道。
  “是的,同志。有些奇怪的现象,我们抓不住它们,但它们确实存在。我知道,可以闻得出来。”他瞪了安德列扬一眼,“我很奇怪你怎么就不能……”
  此时响起了玻璃杯的叮哨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列沃诺夫正在倒水喝。
  “当然罗,”上校一边说道,“如果您错了,如果您找不到替罪羊,那将成为您的一个污点。是吧,吉尔同志?您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如果带不上战利品回去,指导局就很难对您表示谢意。”
  吉尔轻轻咕哦道:“这可不是积极的态度上校,不过对我很有用。”
  “对您有用?怎么……”
  “它使我看清了我的目标是什么,”吉尔说遣,有些沾沾自喜。“它证实了有必要重新进行切实的尚价。”
  安德列扬觉得是逼他亮牌的时候了,于是挑故似地间道:“那么,您究竟打算怎么办?”
  吉尔摊开双手。“我能干什么呢?”他几乎是温和地问道。“多听多看,我会到处转转,你们不一定经常’看得到我,但不必担心,我会在这里,这个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同事们。”
  吉尔离开后,列沃诺夫和安德列扬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安德列杨站了起来。
  “我最好还是去干点儿事。”他说。
  “对!”列沃诺夫点点头,“最好去吧。”
  安德列汤回到办公室后发现一张纸条,说索科洛夫来过电话,想跟他简单聊聊。
  “他说关于什么事了吗?”安德列扬问秘书奥尔加。
  “您了解索科洛夫,”她说道(他确实了解),“和往常一一样,在电话里不愿多谈,只是说‘非常重要’,别的就再也间不出来了。”
  索科洛夫是塔斯社驻伦敦的记者。他和胆小的妻子及两个孩子住在汉姆斯特德,但办公室在舰队街的记协大楼。费特巷新闻俱乐部的所有人都肯定他为克格勃效力,他也以此为荣,他觉得这使他有身份。其实他最多不过给使馆传递一些道听途说的流言。英国人窃听他的电话,限制他在伦敦之外的活动,这反而使他高兴。他希望同楼办公的同事把他看成一位神秘人物。
  安德列扬给他在舰队街的办公室打电话:“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是吗?”
  对方有一会儿没有讲话,每当索科洛夫确实有什么消息要告诉这些特务对,他总是沾沾自喜。
  “是的,”他最后说。
  “什么事?”
  “我觉得应该面谈。”
  安德列扬从心里不愿意。他知道,那样做就意味着要听索科洛夫没完没了地抱怨,抱怨自己生活费太低、需要提高在伦敦的每日费用标准人----你知道,如今伦敦在整个欧洲是花费最高的城市。”——抱怨他老婆有周期性偏头痛病、他最小的孩子沙夏的咳嗽总也好不了,需要换一辆办公用车;抱怨英国的鬼天气、他房间没有暖气、他的秘书不会办事,等等。安德列扬都听腻了。
  “确实需要面谈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件事我可不能在电话里谈,”索科洛夫用责备的口气说。
  “那么下周见面怎么样?”
  “我从你的角度看倒觉得事情相当紧急,”索科洛夫做然他说。“当然,如果你太忙……”
  “不,当然不,”安德列扬赶紧打断对方,他可以想象得到这家伙跑到列沃诺夫、甚至大使那里,埋怨他的部门对此竟然不感兴趣。他看看表,“一小时之后在坎伯兰饭店见。”
  他们在饭店的大厅里会面。同往常一样,索科洛夫要搞一套繁琐的表演,他径自从安德列扬对面走过去,装作没有看见他,然后又似乎找了半天,才走到他面前打招呼,同时睁大眼睛到处看是否有人盯着他们。
  “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安德列扬不耐烦他说。
  “就在这儿?”
  “为什么不行呢?”安德列扬说道。索科洛夫一举一动总把自己当成英国保安部门的第一目标,安德列扬对此烦遗了。
  他们在咖啡厅坐下,旁边的桌予坐的是阿拉伯人,他们挤在一起,吵吵闹闹地高声谈论着,身上发出难闻的香水味,弥漫了整个大厅。
  索科洛夫叉朝四周张垦,安德列扬忍不住了。
  “不要担心,”他说,“完全正常嘛!”
  “有人日夜盯着我,”索科洛夫自以为了不起他说。
  “你都应该听听窃听我电话的声音。”
  “当然,”安德列扬说。咖啡来了,他故意看看表。
  “嗯!你要告诉我什么事,这么重要?”
  素科洛夫压低声音说:“英方有个口号通知,他们刚发下来。”
  “是吗?”D号通知不发塔斯社,安德列扬知道,英共日报《晨星报》也收不到,只发到其它新闻机构。
  “关于我们的一个人,”素科洛夫得意洋洋他说。“演员波利索夫。通知要求新闻界不要提及和透露波利素大的情况,不报导他在哪里,千什么事情,等等。”
  安德列扬兴趣上来了,索科洛夫见状更加喜形于色。
  “什么时候发的通知?”安德列扬问道。
  索科洛夫耸耸肩。“一两天以前,我刚打听到,从一个关系人那里,在舰队街。”
  听起来他得意洋洋,自命不凡:叫使馆的那些人看看,可不能低估他。
  “他们说为什么这样了吗?”
  “我想是老一套,为了国家安全,对吧?”
  安德列扬若有所思地搅拌着咖啡:“你怎么看?”
  索科洛夫又向四周窥视一番,安德列扬讨厌极了。然后索科洛夫以一付内行人的腔调说,“有英国情报部门的背景。”
  “是的,”安德列扬干巴巴他说。“我想也是这样。”他打量着素科洛夫,心想:他一定是什么人的女婿,或者有个叔叔在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否则找不出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这样一个白痴会被塔斯社派到伦敦这个如此有影响的办事处来。
  “我告诉过你,这根重要吧!”索科洛夫自鸣得意他说,“因此我立即给你打了电话,心想,这件事一定得让你们知道。正是一些小拼板凑成有趣的大图案,不是吗?”
  “你说得很对,”安德列扬点点头,心想:他不会闭口,叨唠起来会没完役了。
  索科洛夫俯身向前,“告诉我,同志。这位波利索夫是怎么一回事?对他你了解什么?”
  安德列扬冷冷一笑,“我对他一点也不担心。可是,朋友,这不关你的事啊。”
  索科洛夫把眼睛眯起来,脸上露出自以为很狡滑的神色。“啊,当然,我明自了。它是某件大事的一部分,是吧?你不能谈论它,我完全理解。”
  “你很有洞察力,”安德列扬咕哦道。“我们会向莫斯科汇报你是多么愿意为我们出力,你在这里的工作很用脑子”索科洛夫坐直了身子,安德列扬从来没有恭维过他。
  “这真是你的意思,同志?”
  “我也代表列沃诺夫说话,对你的这个情报我们很感激.”“你使我今天深感荣幸。”
  安德列扬拿起账单,站起来,“我得赶回使馆,”他说。
  索科洛夫紧随其后,“当然,当然,完全正确,我们必须回去工作。我也得向莫斯科发篇专槁,讲讲主张核我军的那些人的情况。我们刚才谈的小事自然要保密。”
  “非常感谢,”安德列扬说罢便逃之夭夭。
  他在一家报摊停了下来,看到了玛娅。她在晚报早版的头版上看着他。她在笑,摄影师抢拍的这个镜头正是她最迷人的姿势,优美的大腿露得恰到好处。
  首版的大号标题写着:“红色明星选择自由”。
  安德列扬买下报纸,“玛娅逃往美国”,这是照片下的说明。下一版接着刊登报导,讲述她这位共产主义的逃亡者、铁幕后面来的难民逃往美国的经过。
  安德列扬乘车返回使馆的途中把报纸看了一遍。他不禁微微一笑。美国中央情报局挖空心思,一定不能白花这笔钱。不管他们对玛婉带去的情报估价怎样,他们肯定要在她身上做够文章。“一个漂亮的女演员叛逃了”、“一位苏联女明星选择了西方”,现成的题目,用起来再合适不过。
  他看着她的照片,能够想像得出:她眼睛闪耀着光芒,嫣然微笑,雍容华贵,讲起话来十分得体,尽情享受着新的。
  生活。她会前程无量的,她知道对什么人该讲什么话。
  出租汽车到了贝斯沃特路,安德列扬下了车,付过钱,把报纸丢在车上。在目前情况下,在使馆走廊让人看见这种标题是很不策咯的。
  但是,当他走向肯新顿宫庭花园街时,心情兴奋不已。
  玛娅终于成功了,她上了天堂之国的头版。安德列扬高兴地想:这是一笔很值得的投资。他所不愿意想的是:如今玛娅夜里和谁睡觉。
  按照事先安排,克莱怕来到哈罗兹的“花楼”咖啡店。
  他拿了一个茶盘,挑了一份巧克力裹奶油的小蛋糕,冲上咖啡,付了钱,找到一张空桌,坐了下来.一切都是按指示行事.这容易得很,固为上午11点钟人还不多。
  吉尔走过来,在克莱伯的桌旁坐下。他也拿着茶盘,但里面是一杯茶。他很有礼貌地点点头,可是没有讲话。
  克莱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吉尔与众不同。他不是个简单的信使、一个付钱人、或者传令兵,他可以决策,他有权,别人对他只能服从。
  吉尔只是偶尔才亲临第一线,他本人来到伦敦这件事表明一定有重要任务。
  “没有柠檬,”吉尔突然说:“我不喜欢喝茶时放牛奶,对不起。”
  他站起来,走到自动柜合,很快又回来了,端着装有两片柠檬的托盘。
  “英国人就是这样,”他寒暄似他说。“喝水从不放冰,喝茶从不放柠檬,他们得好好向别人学学。”他在茶里加上一片柠檬。“看来今后几天天气不错,”他接着说,这是接头暗语。
  “气候很难说准,”克莱伯答道。
  吉尔一边喝茶,一边从杯子边打量着克莱伯,然后把杯子放下,说:“你是知道我是谁的。”
  克莱怕点点头,“莱斯莉……”,但吉尔打断了他。
  “别说了!”他厉声言道,”你知道就行,”对这个人克莱怕久有耳闻。尤里·吉尔是阴谋专家,他并不亲自去干事,他负责监督和控制。他的权力遍及贝鲁特、雅典、比利时、罗马、柏林和塞浦路斯。他代表指导局说话,特别是代表那些策划与组织非法勾当的人说诸。
  “他们对你的错误表示遗憾,”吉尔说。他没有讲”他们”是谁,但克莱伯心里清楚。
  “错误?什么错误?”
  “你处理英国保安部门那个人太轻率了,不必走此极端。”
  克莱伯被激怒了:“他一直盯着我,跟得太近。”
  吉尔中止了这个话题。“我已经讲明了我们的看法,”他下结论式他说,不允许有二话。
  克莱伯心想:你叫我来并不是为这个,并不只是批评一下,你葫芦里还有别的药。似乎按照克莱伯的提示,吉尔往下说:
  “我给你带来了新的指示,需要立即采取行动。这里出了一点事,不能容许这样下去,到了该给他们一点儿厉害看看的时候了。”
  “给我的命令是……”
  “既然我在这里,你就接受我的命令。”吉尔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不过莱斯莉……”
  “是我决定政策,而且我要看到下面部门把它付诸实施,清楚吗?”
  克莱伯耸耸肩。何必争论呢?他是按合同行事的“艺术家”,是一位“个体户”,谁出钱就给谁于,而吉尔代表着付钱的一方。你要我干什么呢?”克莱伯问道。
  “于掉一个人。”
  “这个自然。”
  吉尔赞许地点点头。这就乖多了,不再争辩,而是象谈生意那样直截了当。”当然,如果遇到别的麻烦,我们会给你额外报酬。”
  “谢谢。”
  古尔递给他一张叠起来的纸条。”这是你的目标,”他说,“需要知道的具体情况全在里面,”文莱伯打开纸条,读罢抬起头来,说:”我不认识此人。”
  古尔看上去似乎笑了笑,他很少这样。“这不就更容易了嘛,是吧?”他二话没说,站起来就走了,留下克莱伯一人坐在桌旁。
  作为商人,克莱伯不在乎领受什么任务,只要报酬满意放行。但他内心有时也有自己的想法。这次他坐在那里,看着吉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暗自恩忖起来。他想,如果有人跟他签订合同干掉吉尔的话,给他一半的钱他都愿意。只要看看这家伙的脸色就够人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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