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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布劳上校有什么信仰的话,那就是健身运动。要是不能保持体格健壮,而是肌肉松软、大腹便便,那么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会振作,故而不屑一顾。布劳一向以以身作则而自豪,因此在这方面也不放松自己。
  每天早晨起床后,他立即做30次俯卧撑,他可以骄傲地说,每次做完都脸不变色心不跳。他身体健壮,这是不容置疑的,他可以与比他年轻20岁的人比赛,并且仍可占上风。
  不管在哪里,布分上校都保持着严格的个人生活制度。
  他在旅馆套间里运动,认真的劲头,如同在野外演习或体育馆训练一样。他注意饮食,玩橡皮球。他喝酒,但从不过量。
  他的生活习惯大部为了保持身体健康。当他手下还有士兵时,他特别注意给他们看自己有多么健壮。他带领他们实施进攻作业、翻越障碍,和他们赤手对打。他总是激励着他们打得更凶些、踢得更狠些,而且喜欢自己做示范。
  做完俯卧撑、冲完澡,按下来就是每日一次的跑步,跑步至关紧要,即使天气不好,每天早晨他跑5英里,而且经常要他的助手一起跑。他喜欢边跑边谈,如果他们气喘吁吁,交谈困难,他就暗自记下——这家伙不中用,日后应该调离。
  “孩子,你身体不行,需要锻炼。”——这种评语在个人档案中是个污点,影响晋升。布劳的身体自然总是处于最佳状态,如若不情,听听他的吼叫你就服了。
  布劳住进了公园衙一家旅馆的豪华套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松了自己的生活节奏。如今你可以说他是个老百姓,但他认为仍有必要保持健康,随时可以上战场。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肩负新的职责,得克萨斯的老朋友们给他以全权,资金也是现成的。他们要他开始招兵买马。他将组建起一支精锐的雇佣军部队。这些战士都是冒险家,象他过去手下的士兵一样,都是自告奋勇来的。他将训练这些人,使他们能征善战,把他们武装起来。谁知道呢?有一夭他可能亲自率领他们投入战斗呢!
  他还要加强那个电台,增加它的功率。叫它连续不断地播音,搜集流亡者作播音员,播放攻击力和煽动力强的节目,可不能象华盛顿通过“自由欧洲电台”反复播放的那些软弱无力的货色。
  华盛顿的问题就在这里,胆小如鼠、害怕出拳过重,干什么都不敢大张旗鼓,太软。
  布劳做完俯卧撑站了起来,他甚至都没有出汗,呼吸也很均匀,他对镜自赏:你身体不错,老伙计,保持着健康。
  他穿上运动服。这套衣服颜色鲜红,就在心脏部位的前胸左边绣着特种部队的队徽——两支交叉的箭和一把匕首。“被压迫人们的解放者”。那些婊子养的没有办法从他这里夺走这个。他们以为每月给他发退休会就了事啦,他要让他们看有。
  布劳乘电梯到大厅,接着横穿马路来到海德公园。他没有走地下行人通道,那样就显得大胆小了。他跑步横穿公园街,在车水马龙中穿来穿去,自得其乐,就象突击队员在战场上、在枪林弹雨中奔跑一样。
  现在他到了公园,转入转松自如、不紧不慢、有节奏的步伐。上校虽已年过半百,但跑步时腿象活塞一样有力。他稳步跑着,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欣赏着朝阳初升的景色,这时公园里人还不多,另外还有几个人跑步,一、两个人在散步。他觉得心旷神怡,役有什么傻爪蛋出来妨碍他跑步。
  一位姑娘迎面跑来。她也身穿运动衣,长发披肩。她跑得很快。在布劳跟里,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他心目中理想的女人是身材高挑、线条优美、有男子气概、运动员式的姑娘。她能生育出身材魁梧的小子,就象女神狄安娜。这位跑步的姑娘就合乎标准。姑娘从他旁边跑过,跑向“大理石拱门”时,他向地投去赞赏的眼光。当他发现她多少有些气喘时,感到有点儿失望。大遗憾了,她应当轻松一些。
  布劳对自己跑步的确切速度和每天早晨跑的距离都心中有数。他对时间总是计划得很好,坚持照自己的安排活动,因为他从来不觉得精疲力尽,对此他深感满意。自到伦敦以来,他一直按这条路线每天跑步,绕一个大圈子,其中相当长的一段是在海德公园内。这一段路他已开始熟悉。在他奋力向前跑的时候,有时他也会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在征服新的领土、进入未探索过的土地,成为一个向未知世界奋勇前进的开路先锋。然后他会听到远方传来警铃声,或是听见头顶上飞机的轰鸣声,这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还在伦敦,在跑步。
  现在他跑到了那棵老橡树前,突然有个人从树后走出来,挡住了他的路。他妈的笨蛋!他心中骂道,向旁边一晃,想绕过去。
  “是布劳上校吗?”那人问道。
  布劳慢了下来,他可不会为任何人而停下步来,那样会打乱了他多年的习惯。他要不停息地跑步。这个傻瓜到底是谁?
  “嗯,”他说,转身向圆跑着,但速度慢了下来。“什么事?”
  克莱怕从搭在臂上的雨衣下面掏出于枪,同往常一样开了两枪,两枪都击中了。子弹的冲击力使布劳后退几步,在触地之前就一命呜呼了。一枪穿过他的心破;另一枪靠上,击中他的左眼,弹丸进入大脑,脑袋被炸开。
  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他这样被敌人的子弹击毙是再合适不过了,或许他就愿意这样死去,布劳上校经常梦见自己壮烈牺牲,血染沙场;但他没料到却是在海德公园跑步之时。
  没有人看见,尸体摊在树下。克莱伯悠然走开,嘴里哼着小曲。半小时之后他已经坐在昆斯咸的小吃店里用丰盛的早餐了。这天早晨他起得很早,没来得及吃什么就赶到海德公园。现在胃口可上来了。
  晚报的午版在“最新消息”一栏里刊载了布劳遇刺的消息,题日是:美国游客在海德公园跑步时遇刺:
  “有人发现下榻在公园路旅馆的一个美国旅游者死在海德公园。他是被枪杀的。警方认为这是拦路抢劫者所为。警察局验明死者叫杰罗姆·布劳,54岁,是一位退役的美国陆军上校,前来英国度假的。估计事发之时他正在公园跑步。
  警方正在寻查有谁可能在场,看到布劳上校或者凶犯。”
  “他们没有大作文章,”切恩这样评论道,听起来如释重负。
  “没有,现在还没有,”拉思伯恩很有分寸地应道。
  “警察局想大事化小,是吧?”
  “估计可能是这样。”
  切恩点点头,高兴起来:“这位比尼恩真好。”
  看到拉思怕恩没有讲话,切恩皱起眉头,“科林……我们没有牵扯进去吧?”
  有时切恩确实叫人难以对付。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拉思伯恩淡淡他说。
  “晤,算了吧!”切恩仔细看着他。“我想你或许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恶有恶报,我的意思是指加纳那件事,以及所有这……”
  拉思伯恩斟酌着字眼:“我认为没有人会为失去布劳上校而伤心,至少在大西洋这一边是这样。”
  切恩把裁纸刀拿过去,在手里摆弄起来。
  “好吧,关于这件事我们了解什么?”
  “是克莱伯于的。”
  切恩正要转动办公桌上的刀子,手突然不动了。
  “噢,”他说,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子弹,”拉思伯恩说,“弗朗西斯说,这两枚子弹与杀害奥尔科特的子弹出自同一枪支,子弹一模一样;而我们知道奥尔科特当时盯的是谁,对吧?”
  “太放肆了!”切恩吼道。“必须抓住这家伙。”
  “这是警察局的差事,与我处无关,对吧,先生?”
  切恩抬起头来瞪眼望着他。拉思伯恩不常称他“先生”,这里还有别的意思。他感到不安。
  “科林,可能我想错了,不过听起来你好象一点也不在乎……”
  “在乎?”拉恩伯恩装作天真地问道。他若无其事地翘起二郎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拉恩伯恩固执起来实在难对付。,‘我的印象是,你认为克莱伯可以留给警察局处理。”切恩期待着回应,“是吧?”
  “我觉得他们把克莱伯派来是要整顿内部,”拉思伯恩终于开口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对我们不无好处,是不是?看到那位上校去见上帝,我们总不遗憾;中止他的活动无碍于我们与莫斯科的关系。内阁文件中不就是这样措辞的吗?任何棘手的事有克莱伯在那里干,就省得我们自己动手了,常言说,不要对送上门来的礼物吹毛求疵……”
  切恩瞪目看着他。
  “克莱伯因此会论功领赏,”拉思伯恩接着说。“但是他在海德公园的所作所为可能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切恩气呼呼地质问道。
  拉思伯恩耸耸肩:“实用主义,打交道都这样。是的,他杀了奥尔科特,但他为加纳报了仇,可以这样说。我不敢说两衬可以互相抵销,但他这后一件事确实千得不错。”
  “听起来好象你还要给他颁发勋章哩……”
  拉思伯恩并不觉得可乐。“不,”他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切恩放下裁纸刀。“我从来不喜欢猜谜语,是什么要事?”
  拉思伯恩没有回答,却看着切恩背后的窗户,这使切恩更生气了。他转过头去,发现拉思伯恩看的是窗台上一盆花草。
  “看得出您已经换了个新品种,”他说。
  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不对他发脾气。“是的,是的,”切恩生飞他说,“你刚才在说……,“花挺美,我喜欢,”拉思伯恩显得很高兴。“从哪里搞到的?”
  “我不知道,莱斯莉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吧。”切恩赶忙说。“我们继续谈好吗?”
  “你的秘书真是位有心人啊!”拉恩伯恩说,一面仔细看着花。“原来那花死了,是吧?”
  切恩吼了起来:“科林,我们在这里可不是讨论我的盆花,真是天晓得!”
  “请原谅,”拉恩怕恩谦恭地道歉。“你说的完全正确。”突然他看看手表:“天啊!”
  “怎么口事?”
  拉思伯恩已经站起来了。“实在对不起,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10分钟之前我就该在格罗夫诺广场了。可以告辞吗?”
  他抱歉地笑笑,走到门口又说:“以后联系。”
  “科林,”切恩叫道。在他面前的纸上,他已经整齐、详尽地写好了准备向拉思伯恩了解的各种事项,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问……
  可是拉思伯恩已经走了。
  重要的是要悄悄地进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是凌晨3点钟,整个萨施森豪森市都在酣睡,园此警察可以毫不费力地把通向梅闺河俯近的一个仓库的街道封锁起来。
  他们不是普通的警察,因为这不是城市普通警察的差事;他们是黑森州执行特别任务的机动小分队。同来的还有来自波恩的一支小部队,他们是GSG第丸号精锐突击队的战士,这些人随时准备执行“有特殊意义的任务”。他们驻扎在圣奥古斯丁,是乘车来到法兰克福的。同来的其他人还包括一些专家,他们是来自海德堡的“美国陆军特种武器监察小组”的技术人员。
  “但愿你的情报准确,”斯但霍夫说。他是“维护宪法委员会”的一位委员。“不然,那就太糟糕了,如果……”
  他没有说下去。
  他们没有许可证。此事太敏感了,不能通过正常渠道,公事公办会泄露出去。因此,最高层作出决定:对官方来让,这次行动根本不存在。
  可是如果出了差错……
  “不要担心,莱因哈特!”克赖顿安慰他说。克赖顿是拉思伯恩派来的,整个晚上都在给斯但霍夫吃定心九。对于一个联邦德国宪法授予秘密行动权的人来说,斯但霍夫也太紧张不安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个没完,克赖顿部听烦了。
  “我已经跟你讲过,”他只好重复一遍,“我们检查了上校的文件,在他住的旅馆里,他死之后。”
  “他是个非常有条不紊的人。”
  “是的,”克赖顿耐心他说,叹了口气。告诉过他的话还要重复多少遍呢?
  “太可怕了!想想看,他一直把这些东西存放在这里,就在市中心。如果它们爆炸……”
  “放心吧,”克赖顿宽慰他说,“他们告诉我,相当安全。”
  “是原子弹就不会安全。”这些不是原子弹,是地雷。”克赖顿指出。
  他想,如果斯但霍夫不这样神经质就好了。重要的是这次行动不叫任何人知道,这是伦敦和波恩之间私下谈妥的。
  克赖顿来前拉思怕恩曾给他下达指示,“万不可透露10枚核地雷被偷偷转移出来这件事。如果新闻界得知这个消息,他们会欣喜若狂。对反核分子来说也是天赐良机,没有看见特拉法尔加广场上‘争取裁减核军备运动’在积极活动吗!还有柏林的绿党分子。因此,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讲,你要把这个意思告诉我们的朋友。”
  仓库在前面隐约可见。这是一所破旧的房子,主要用来给美国驻军的家属存放家俱。它前面的街道灯光很暗、死气沉沉。
  “特殊武器视察小组”的少校走了过来。“他们一打开门我们就进去,”他说,看着自己的夹纸书写板。“那些东西部装在这里的木条箱里,”他用手指着夹在书写板上的平面图,除了我的人以外,别人都不能放进来。我不要任何人接近它们。懂了吧?”
  “你们是专家,”斯但霍夫感激他说。“一切都拜托您了。”
  “好!”少校点点头。“一旦我们把它们装上卡车,必须保证去来因----梅因空军基地的道路畅通无阻。护送的车辆都安排好了吗……那好。”
  他是个干脆利索、讲求效率的人,说完话做了一个漂亮的向后转的姿势,又与同来的技术人员商量去了。
  军车和警车都靠在路的一旁,警察们通过报话器低声交谈。确实一点儿戏剧性都没有。几个人走到仓库门前,一只机动的照明灯打开了,不久他们便撬开门,少校的小组走了进去。
  “不可思议,”斯但霍夫一直在吩叨。“会发生这种事,我禁不住想会不会还有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偷了一枚原子武器。”
  “他们进去了,”克赖顿打断他。
  一小时之后,木条箱从仓库里搬了出来,正由卡车载着沿公路穿过梅因河,插到高速公路,直到来因——梅因空军基地;等在那里的大力神号运输机将把它们送到内华达州。
  斯但霍夫兴奋起来。他说:“干得漂亮,我们一起去吃顿早餐、庆贺一番吧!我们都有理由这样做。”
  在他们周围,萨施森豪森依然在沉睡,还要两三个小时之后人们才会起床,迎接新的一夭的来临。
  “想想看,”斯但霍夫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就在他们打呼噜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走,我们到法兰克福饭店去,那里的早点很不错。”
  “我随后就来,”克赖顿说。
  斯但霍夫生气了,不高兴地问道:“这个时候你还能干什么呢?”
  但是克赖顿已经回到车上,开走了。他要给拉思伯恩去电话.在这样的夜晚,拉思伯恩是不睡觉的。
  波利素夫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怯场;从舞台一侧入场时那种不寒而僳的感觉。按说他早已将它克服,可如今它又回来了——现在是他登场的时候了。
  他离开修道院的时候没人阻拦他。他径自离开房间、穿过走廊、走下台阶、越过庭院、从门房边走过,翻过石桥,来到壕沟的对面。
  他走到本村的汽车站,乘车至火车站,一小时之后来到伦敦。
  就在此时,他开始感到不安。他站在街上,举目无亲,额头溢出汗珠,手掌也湿了。他觉得有些不舒服。该死的神经!
  他在修道院渡过的那些天,如今想来如梦幻一般,就象一场戏已然闭幕。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敝对不对,而身边又无人商量。
  他只身一人,唯有自己作决定。它可能是个壮举,也可能是他一生最大的错误。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到现在他们会发现了他的失踪,他可以想象出斯蒂芬怎样给名叫拉思伯恩的人打电诸。
  他们会出动人马四处找他。
  他想喝点儿什么。修道院里任何时候都不能喝酒真使他难熬。有时他想,为了喝杯伏特加他什么都豁出去了。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伏特加。他走到一个酒店,却吃了个闭门羹,然后想起来如今已过营业时间。英国人和他们有节制的饮酒!上帝啊,本来高高兴兴的事也搞得不愉快,他只好到普雷德街上的一个汉堡包小店要了杯茶。真可怕!一小包茶放在滚开的水里,加的牛奶又很多。波利索夫做了个苦相,但还是慢慢喝下去了。他的手端着茶杯,有些发抖。镇定,他告诫自己,要放松。
  进来一个人,在对面桌旁坐下,拿出张报纸读起来。波利索夫害怕了一阵。那人并没有看他,这反而使他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常识又占了上凤,我真愚蠢,他想,如果别人没做什么可疑的事反而使你不安,最后你肯定会去蹲监狱。放松点儿,伙计!
  他喝完那倒胃的茶,站起来走了,读报的人仍然坐在那里,看都没看他。
  波利索夫演起戏来记忆力超乎常人,据说他从登台以来从来没有让人提过词,他不忘台词。他的记忆力经过不断的磨砺象金刚石刀具一样地锋利。
  并不是演戏才用得着它,在别的一些场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依靠自己的记性。比如说地址,他有一个紧急情况下使用的地址,它是决不能用、也决不能说的,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才能用它。波利索失挥手拦住一辆出租汽车,.告诉了司机这个地址。
  他坐在车上,吃力地呼吸着。要想返回还来得及,敲敲窗户叫司机停车让他下去就是了。他望着窗外,可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心里想着那个修道士,那个玩小聪明的修道土。他阴沉地想道:你的嘴可能太松了点儿,我的神父朋友!
  他还有三支烟卷,他在车上点上一支。抽了几口之后,觉得好些了,情绪也镇定些,他不知道,当他告诉他们他被迫使用这个地址的理由时、他们会怎么说。他本打算把地址留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但是他肯定,他毕竟作出了正确的决定。是的,如今他完全有把握了.不能不让他们知道,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出租汽车驰过卡姆登城的地铁站,转入旁边的一条街。
  “到了,先生,”司机说,“您去几号?”
  “这就行了,剩下的路我走。”
  他下车付了钱,开始步行。地下室的那套房子在街的尽头,37号。波利索夫迟疑了一会儿,他四下看看。这是一条僻静破旧的街道,远处有个小孩子在耍玩具车,旁无他人。
  没有车辆来往,没有闲人站在街上……
  如今时刻已到,他不再觉得犹豫不定。他能控制自己。
  是登台的时刻了。
  波利索夫走下台阶进入地下室。在正门外面放着两个空牛奶瓶。他按了电铃,然后等着。
  一位黑发女人开了门。
  “走开!”莱斯莉急促地低声说,“快:”他看到地面色如灰,象是精神上受到了可怕的冲击。
  她随即企图把他关在门外。“对不起,你不明白,”波利素夫开始说。
  “快走!”她叫道,但波利索夫已经把一只脚伸进了门。
  “我必须要见你,出了事。”他硬挤进了门。“对不起,但确实有必要。”
  他进了房子。
  “不,”她的眼睛在哀求他。
  “你要发一份急电,”他简单他说。“得告诉他们,使馆的列沃诺夫是个叛徒。”
  她站在那里,浑身发抖,面白如纸。
  起居室的门开着,走进一个人。
  “是的,莱斯莉,”拉思伯恩说,“你必须告诉他们,我肯定他们会感兴趣的。”他对波利索夫笑笑:“我几乎对你:
  不抱希望了。”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微笑,波利索夫站在黑暗的走廊发怔,极力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知道,到头来他还是犯了个大错误,他扮演了一个错误的角色。
  接着他听到外面街上关汽车门的声音,门铃响了。
  “我想这是来找我的,”拉思怕恩说。他指了指起居室,“何不进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呢?”他俨然以主人的口气说话,对波利索夫和莱斯莉的来访表示欢迎。
  门铃又响了,这次时间长、连续不断,但是拉思伯恩一直等着波利素夫和那女人进了起居室。莱斯莉坐了下来,直挺挺,象个机器人。
  拉思伯恩关上门径自走了。波利素夫心想:他一定很有把握,把我们俩这样留下,不须监管。、“蠢货!”莱斯莉恶狠狠地低声说,“你这个大笨蛋!”
  “我必须与你联系,”他回答说,又停了下来。事已至此,申辩又有何用?
  “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她恨不得唾他一口。
  波利索夫对她怒目而视。她算什么东西,这样教训他?
  人家早盯上她了,这个臭婊子!因此他们就一直等着他,就在这里,在她的家里。
  门开了,拉思伯恩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英俊潇酒的比尼恩,波利索夫眨眨眼,园为比尼恩衣服上的纽扣眼里还插着一枚红色的花。比尼恩朝他点点头,然后向荣斯莉走去,后者僵直地坐在那里看着他。
  “我是一名警官,”他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象是在玩猜字游戏。“我必须把你拘留起来进一步审问。我要警告你,根据《官方机密法》,你可能会受到严厉指控。”
  “怎么回事?”她镇定地问。
  “这要看情况,”比尼恩说,朝她笑笑,这使波利索夫十分惊奇。“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波利索夫极力控制自己。他们根本不理会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而把自己当成跑龙套的。
  “我不明白这都是怎么一回事人”莱斯莉说,“不过我想请位律师。”
  “到时候一切都会有的,莱斯莉,”比尼恩亲切他说。
  拉思怕恩轻轻地拉着波利索大的手臂。“跟我来,”他亲切他说,“这里,他们不需要我们。”
  他们离开了地下室套间。外面的街上停着三辆车,里面部有司机,其中一辆里面还坐着两个人?他们看着拉思伯恩和波利素夫走上台阶,脸上毫无表情。
  拉思伯恩领着波利素夫进了第一辆车,朝司机点点头,车轻捷地开动了。
  “我被捕了吗?”拉思怕恩显得很吃惊的样子:“被捕?我的老朋友,你真是个闹剧演员,想必与你的经历有关。不,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去梭河区。”
  “梭河?”波利素夫的警报系统在提醒他:注意这家伙,此人玩起把戏来最危险。
  “是的,我们得吃点午饭。让我们高兴一番,掏公家的钱。”他叹了口气:“这并不是说这年头他们给我们多少招待费。我们的财政部是最吝啬的守财奴。只要一花钱就得说出理由来。告诉我,指导局那里也这样苛刻吗?”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算了。大概你近来很少吃到高级饭菜。从我知道的修逍院膳食情况来看想必如此。”
  “你也到过那里?”
  “不过是偶尔散散心。人有则·需要一人独处,你同意吧?退隐对灵魂有好处。”
  车静静地开着,波利索夫说:“好吧,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样?”
  “我刚才讲了,吃午饭。”
  杂种,波利素夫心中骂道,自以为是、日空一切的杂种!把我当成一条上钧的鱼悬吊着。那个神父关于用刑的五个阶段是怎么说的呢?在拉思怕恩看来,这该是哪个阶段?
  何时启用刑具?何时他才拿起指头夹来呢7他们来到一家法式餐馆,拉思怕恩在那里预定了桌子。
  “你注意到了吗?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女的,”拉思伯恩对他说。“只有女招待,地道的法国姑娘,漂亮极了。我挺欣赏这种作法;”他隔着酒杯看着波利索夫。“你一定在想我是个性感主义者吧?我承认。可你要知道,我的朋友,我是为资本主义服务的啊!我是帝国主义的走狗。”他嘲弄地向波利索夫笑着。
  “你是行家,”波利索大说。
  “和你一样。”
  他们的眼光相遇了,但波利索夫立刻避开。
  “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拉思伯恩说,“告诉我,你是引么官衔?”
  “我是演员。”
  “当然,而且演得不错,‘人民艺术家,等等。但我问的是你的另一面、另一个角色。你演得是多么出色啊!"波利索夫依然毫无表情:“我不明白……”
  “我想肯定不低,”拉思伯恩无情地继续说下去。“属于上层吧,向您致敬。有时我甚至在想……”他又摇摇头,“不,我想不会。”
  “你想什么?”话一出口,波利索夫就意识到自己不该上钩,可当时忍不住要问。
  “你的级别是不是比我还高。”
  波利索夫没有理会。这时招待员端上第一道菜。
  “希望你喜欢炒牛肝,”拉思伯恩欣赏着面前的菜盘。
  “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烧菜放大蒜,不过味道很好。”
  他喋喋不休地谈些鸡毛蒜皮的事。波利索夫反复朝坐在旁边餐桌上的一对夫妇看。这有多么荒唐:坐在饭馆里,谈着法国菜和酒,其实心里都明白他们是来于什么的。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们已经在圣约翰沃德的套间里了,拉思伯恩才不再演戏。
  这套房子所在的街区昼夜24小时都有人把守,这些人都有良好的军容仪表。任何人进入此区都受到闭路摄像的监视。
  他们在七层楼,但是看来与外界根本隔绝,拉思伯恩打开前门,把波利素夫领进会客室。屋内静悄悄,波利索夫突然意识到这套房间是多么寂静,外面的车水马龙一点儿也听不到。房间里有点防腐问的味道,没有人住在这里,看来就象牙科医生的候诊室一样。
  窗户很大,精雕细刻,通向外面的阳台,不知为什么,波利索夫的脑海里出现一个人从30英尺高处掉到人行道上的景象。此处是否就是发生事故的地方,他们打算在这里把他处理掉吗?波利素夫看着拉思伯恩,心里想:难道这就是他葫·芦里装的药吗?站在阳台上看看景色,突然一推,就……
  “好吧,”拉思伯恩说,喝了口白兰地,“书归正传。”
  “好.”拉思伯恩笑了。“告诉我,你听说过斯凯尔顿吗?”
  “斯凯尔顿?什么人?”
  对方听了觉得好笑。“不是什么人,是个小地方,在坎布利亚,此地向北,十足的农村。算不上什么地方,可你在莫斯科的朋友对它很熟悉。对你们国家的所有广播节目都出自这个地方,这是我们国家的俄国节目广播站。”
  “那又怎么样呢?”
  “听我说完,”拉思伯恩说,在波利索夫对面坐了下来。“我说的广播是指英国广播公司的俄语节目。大约有千4百万同志收听这个节目,其实都是很一般的BBC货色,用这种破烂设备也只能如此了。”
  波利素夫看上去迷惑不解:“我不明白。”
  拉思伯恩站起来,手里仍然拿着白兰地,俯视着他说:
  “朋友,你大概有时会认为这里是理想国。多年以来我们一直想设立一个真正有效的广播电台,斯凯尔顿有40年的历史了。他们企图在全国各地建起现代化的电台;萨默塞特、埃文河畔的斯特拉特福镇、萨福克。多少年来他们一直想这样做。结果怎样你知道吗?英国是个民主国家,人们对难看的电台线塔和发射台十分反感。它们外型丑陋,破坏乡间风光,还形成噪声污染。因此我们只能停留在保持一所可怜的小电台的水平上。”他就象一个教授一样给波利素夫上课。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波利索夫问道,有些不耐烦了。
  “很有关系,我的朋友。你知道,我们是有教养的人,有些人就不是,他们认为我们做的收效不大;他们相信自己能干得更好,而他们又得到设备与资金,他们设立起自己的电台,简陋,但效果不错。他们毫无君子风度,散布谣言、无事生非,根本不管官方的规定。可就是这样,它激怒了你们的主子。如果我可以用这种资本主义的字眼来形容你们的第五指导局的诸。至少佐托夫大校、巴甫洛夫元帅、拉平同志是这样吧!”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波利索夫一本正经他说。他要使这句话记录在案,至少他们会把它录下来。他肯定他椅子旁边的标准台灯里有个话筒正在录音。
  “确实如此,”拉思伯恩笑了,他显得十分温和。“不忻怎样,听这个小小非法电台的人实在大多了,它叫‘俄国自由之声’。它播出的谣言开始散布开来。这不过象蚊虫叮一下,起了小脓疙,可你知道你背上要是有这种东西该有多难受。”
  波利索夫翘起双腿,这是有意做出的满不在乎的姿态。
  他曾想不太失礼地打个哈欠,不过那样也太过分了。仗是个出色的演员,知道什么时候克制自己效果更好。
  “好了,就是这样,”拉思伯恩说。他最后呷了一口白兰地,放下杯子。
  “我还在等着呢,”波利索夫说,”还没说到我呢!”
  “很简单,不是吗?你的上司决定要对‘自由之声’采取行动,这意味着进行渗透,如果一位著名的苏联演员叛逃,如果他成功地骗过对方,经过一段时间,人家就会问他愿不愿意对他的祖国播音,剩下的就靠他了……”
  “白兰地不错吗?”
  “五星白兰地,相当可口。”
  “我可以来一杯吗?”
  拉思伯恩显得十分抱歉的样子。“当然,真对不起,我早该请您喝点儿,我当时不知道……”他倒了一些,然后又加上那么多。波利素夫边喝边思索。最后他说:“美妙动听的故事,只可惜不能自圆其说。
  我从来没有接近过任何这样的电台,我没有做过任何尝试与它发生关系;我被困在了修道院。因此你的说法讲不通,不是吗?”
  拉思伯恩站在窗户旁边。
  “要呼吸点儿新鲜空气吗?”他问道。“屋里有些闷,是吧?”
  这是不是前奏?打开窗户?波利索夫看着他。
  “不,”、波利索夫说,“我挺好,谢谢。”他的手又出虚汗了,他希望自己的脸色不显得苍白。
  拉思们恩重新坐下。
  “我的朋友,实际上是您还没有机会演那场戏,但您正创造条件,棚那个方向努力,准备迈出那一步。可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抢了这台戏,如果我可以用一个舞台术语的话。一次无心的谈话,我们的朋友斯蒂芬神父不小心泄露了机密,于是让这件事抢了先。”
  波利索夫等着他继续说,他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他透露:你们指导局里的关键人物、使馆的头头列沃诺夫上校是我们的人。这可是莫斯科必须知道的事,十万火急,对吧!如果头头是双重间谍,一切都危险了,不是吗?
  那么波利索夫同志如何举动呢?他是个行家,知道这是紧急情况,必须立即传递出去,不管冒多大风险。您正是这样做的,朋友。结局就是现在这样。”他笑容可掬地看着波利索夫。“对不起,戏演完了。”
  波利索夫保待着尊严,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他的举止就象一个战士,一个冲锋陷阵而最终失败了的战士;他尽了力,没什么可感到羞辱的。
  “我感到遗憾的只有一点,”他平静他说,“那就是我没能把情报送过去。我尽了全力,可你们埋伏好了,使我无能为力。”
  这是拉思伯恩所期待的时刻,他事先做了准备,进行了练习。“情报已经发出,”他平静他说,“莫斯科已被告知他们在伦敦使馆有了叛徒。他们已经知道列沃诺夫的事。”
  这太荒唐了,波利索夫心想,不可能!他是敌人,应该保护列沃诺夫啊!
  “可是谁……谁通知莫斯科的呢?”他结结巴巴他说.“老渠道,莱斯莉;她已经发了您的情报。
  ”拉思伯恩自始至终十分高兴。
  “莱斯莉?她不是被逮捕了吗?怎么能发报……”
  一种可怕的预感开始出现在他脑海。
  “莱斯莉很明智,”拉思伯恩说,”她知道我f临时可以把她处理掉。我们提出与她作笔交易,她同意了。”
  “什么交易?”波利索夫低声问道。
  “就是她发送您带来的情报,转告莫斯科列沃诺夫是个叛徒,”波利索夫几乎叫起来了:“为什么呢?”
  “我的朋友,固为他不是叛徒。列沃诺夫上校是位忠心耿耿的苏联军官。您咬住了一个假钓饵。您给莫斯科的主子送去份假情报,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啊!我们可不会阻止这份情报发出去……”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窗闩。“是需要换换空气了,”他说。
  “你们知道他会采取什么对策的”波利索夫低声说。
  “了解一些。”
  “犹大!那个诡计多端的神父骗子……”
  拉思伯恩举起手打断了他.“我敢肯定,他已经在请上帝宽恕他的罪过了,”他于巴巴他说。吓过,说实在话,您冤枉了他。他并没有要您做什么,是您自己上钧的。而且……”他停了一下又说,“您的上司欠了他的账,不是吗?”
  他打开窗户,说:“到外面来吧!从阳台上看景色极灯,里真特公园的美景尽收眼底。”
  “不."“呃,来吧!您真应该看看。”
  拉思伯恩走过来,波利索夫慢漫站起,拉思伯恩拉起他的胳膊一起走到阳台;可是波利索夫没有观赏景色,而是向下看着地面。
  “怎么回事?”拉思伯恩说,“是不是太高了?”
  波利索大紧紧抓住扶手栏杆,拉思伯恩却目不斜视。
  “不必担心,”他说,根本没有看对方,“您很安全。”
  波利索夫心想:他现在不把我推下去,更待何时?
  “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处理?”他说。尽管他努力镇定自己,声音还是有些嘶哑。
  “晤,我们将把您关起来,要有几个月的功夫吧!我们要对您分析解剖,把您知道的情报一点儿一点儿地挤出来。
  您会大吃一惊的,肯定会很有意思:解剖一个问谍演员——
  或者该叫演员间谍?这将是难得的和值得的工作。”他拍拍波利索夫的肩膀:“不要这样愁眉不展,我们会照料您的:
  吃的好,喝的好,还有女人,更不必说别的零星津贴啦!还可以想想……”
  “想什么?”
  “与此同时,您的工资在莫斯科照常积累起来.”他回到房间,波利索夫一个人留在阳台。
  他根本不在乎,波利索夫心想,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跳下去,但我不会使他这样满意的。
  他随后也进了屋。
  “再喝杯白兰地吧!”拉思伯恩说。
  但波利索夫想的是一个人,他的处决书正是由自己发送给莫斯科的。
  格莱格松逐步习惯了单独生活。他采用多年前读过的一个原始记日办法:每天在狱室的砖墙上划一道,然后每7道之间划一连线。他没有几月几日的概念,但至少可以知道在狱中单独度日已有多少星期。
  如今提审少了,夜里可以睡个通宵,不会有人把他叫醒。当然罗,电灯总是亮着。他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感觉:渴望黑暗,笼罩一切、排除一切的黑暗,在黑暗中他可以闭上眼睛,只身独处。当他想入睡时,强烈的灯光照在脸上,对此他仍然很不适应。
  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后,阿纳斯塔斯不再半夜把他突然叫去审讯了。那些日子他们半夜把他叫醒(他本来睡得就不安稳),给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和指责。但是少校似乎失望了,因为收效甚微。
  “你真傻,保尔,”他伤心他说。“帮助我们就是帮助你自己。你以为我喜欢这种审讯吗?我何曾愿意坐在这里,反来复去地提那些老问题呢?暖被窝里不是舒服得多吗?”
  有时他就改变策略:
  “你真以为派你到这里来的那些人现在为你担心吗?不要欺骗自己啦!即使你在臭牢房里吃猪食烂死。,人家也不在乎。你对他们没有用了,保尔!”
  但是格莱格松就是不说他们想要听到的话。
  阿纳斯塔斯要他在一份整整齐齐打好、放在他面前的声明上签字。
  “你自己可以看出,”少校说,“这不过是对事实的实事求是的总结。"“你的意思是悔过书吧!”
  阿纳斯塔斯看上去伤了感情,“保尔,你知道我不会骗你。这上面写的都是事实,不是吗?你伪装成旅游者,实际上是为你们的情报机构来执行任务的,对吧!你受命与这个国家的叛徒取得联系,然后把他们交给你的东西秘密转给你的主子,是这样吧?但是你被时刻保持警惕的我国国家安全机关当场拿获。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我不签。”
  阿纳斯塔斯叹了口气:“你这样真使我为难,保尔。我的上司等着我拿出结果来。他们知道你是有罪的,指望我按照适当的法律形式拿出你的认罪书。如果我得不到一张由你签名的声明,对我就很不利。”
  “那就硬一点儿。”
  阿纳斯塔斯改变了调子。“审问你的不一定总是我,”他说。“还有别人。如果他们接过去,我可以跟你说,就不会这样体谅你了。充分利用我的好脾气吧!我的有些同事就是喜欢跟别人过不去,他们是这一行的专家。即使是我最恨的敌人,我都不愿意他碰上这些人。你懂吗?”
  “非常清楚。”
  “那么……”
  “对不起,少校。这一套对我不管用。”
  狱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之后,格莱格松的心又不够踏实了。或许自己应该签个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如果他们愿意,他们自己可以造出一张悔过书,谁能辨明纸上他的草草签名是真是假呢?
  其实他知道这一套,来前在英国向他介绍过。如果出了岔子,抓住了他,将他审判,就会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中认罪,站起来仟悔,就象宗教法庭上的异教徒一样。
  “只要不吐真情,要保命你说什么都行。可以编出谎话,提出些无关紧要的名字。除了实情以外,什么都可以承认下来。”
  如今他独自蹲在狱室,对阿纳斯塔斯和他的手腕不禁忖之一笑。他最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克格勃提审员请求他不要坏了他的名声,因为他一向都是出成果的。
  格莱格松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危险。既然他最终还是拒绝与负责此案的官员合作,他们将采用另一种办法使他就范、更为痛苦的方法。他试图想像下一步等待他的是什么,肯定是不让他睡觉,总叫他醒着,以致最后不得不签名出卖自己的灵魂,以换取几个钟头的睡眠。
  叫他挨饿。目前给的饭食已经够糟的了,但至少还有“吃的。可能从现在开始,他们会让他吃得刚够活命,叫他一天比一天弱、一天比一天饿,直到最后他为了喝一碗热汤,叫他干什么都成。
  用刑?他不愿想这个。他知道,这方面他们的手段十分先进。他们可以用一百多种精巧的办法制造痛苦,这种痛苦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会为此动摇。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叫他偷偷带回伦敦的那个如此重要的胶卷到底是什么内容,他甚至不晓得跟他接头的到底是谁。他们什么都没跟他讲。
  他们当初是这样对·他说的:“老伙计,毕竟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方便.”所谓“越方便”,就是更容易拒绝交待自己本来就不知道的情况。
  然而事情的发展竟大出格莱格松的意料。
  使他惊奇的是,有一天早晨醒来之后,他被带出狱室,来到监牢的另一个地方。他以为要开始给他用刑了,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而实际上来的是位理发师,给他刮脸剪发.医生给格莱格松检查了身体;而且饭食突然改进了:肉汤、蔬菜、黑面包、炖牛肉,叫人难以置信。
  他们拿书来给他读,有俄国作家的英译本,甚至还有杰克·伦敦和狄更斯的儿本著作,还有迟到两日的《晨星报》,从伦敦空运来的。
  这倒使他非常紧张不安。每次牢门打开,他都做好不测的准备,刀光一闪,那就是从他那里最后榨取的报酬,因为他知道,在这种行当中,没有不付代价的便宜事。
  就在此时阿纳斯塔斯少校来访。这次他笑容满面。
  “嘿,保尔,你气色很好,”他说,“照这样下去我想你很可能会发福的……”他拿起一本书:“这本书不错,不过要是你特别想读谁的著作,告诉我就行。”
  “谢谢,”格莱格松说,大惑不解。
  “吃的还可以吧?希望他们时常变换些花样。”
  “少校,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阿纳斯塔斯吃惊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保尔?”
  “突然对我的生活关心起来,吃的,读的、还有理发。
  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关心人。”
  他的脸色十分严肃,没有一丝笑容。
  “调剂一下,是吧?”格莱格松说道。
  “我们不能让你看起来骨瘦如柴呀!那样人们会得到错误的印象,”阿纳斯塔斯说。他拍拍格莱格松的肩膀,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祝你好运,保尔。”
  门砰地一声又关上的时候,格莱格松还在捉摸这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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