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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斯苔娜抱怨是因为耽误了午饭,自己才昏厥过去的。她休息了一会儿,布伦达带她下楼去快餐柜,给她拿了一份三明治、一杯汽水。“没有医生或心理学专家在场,也许我不该这么办。”她说。她俩坐在房间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对不起,斯苔娜。我说过可能会造成伤害,但我没料到会使你痛苦不堪。”
  “都过去了。”斯苔娜说着咬了一口三明治,用汽水顺下肚。
  “你总是吃得太少,”布伦达说,“你不能全凭意志来支撑自己。不时吃点东西会人不一样的。”
  “说真的,布伦达,”斯苔娜说,“我回忆起许多事情,很紧张,但心里头亮堂了许多。”她朗声笑着。“试验已经结束,我想可以说这句话了。你不可能再让我戴那副眼镜了,我敢打赌。”
  “告诉我你弄清了哪些事情,”布伦达说着俯过身子,“我真不该让你遭那份罪。我的本意是想弄清真相。”
  “我们达到了目的,”斯苔娜说着推开盘子,“我以前对你说过,我记得那天看见了父亲的面庞,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他当时仍记恨我。现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的目光变得呆滞,“起火时他是想冲进来救我,可兰德尔把门从里面闩上了。他拿在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一把斧头。他砸开了门,然后看见了我。”她眨眼挤掉泪珠,“他肯定看见我被烧着了,因此他的脸上才呈现出恐怖的神色。”
  “这我知道。”布伦达说。她希望斯苔娜能回忆起火是如何开始的。
  “就为这一点我吃点苦头也是值得的,”斯苔娜语气沉重地说,“16年来,我一直以为父亲想杀我,想砸烂我的脑袋。我甚至还以为就是他放的火。这也许就是我把一切埋葬在心底深处的原因。”
  “关键是草坪上的那个男人。”布伦达说。斯苔娜终于弄清她父亲是这场悲剧的受害人使她深感宽慰,可她们的主要目的是回答谁是罪犯。“你说你能辨别出那说话声。是你叔叔的声音吗?我放给你听的是克莱姆的说话声。”
  期苔娜眼睛一亮。“肯定是他,你看呢?如果我能辨认出这个声音,那必定是我叔叔的。还会是别人吗?”
  “兰德尔说过可能是邻居的说话声,”布伦达说,“你可以听出邻居的说话声,对吗?”
  “不是邻居的声音,”斯苔娜摇摇头,“我几乎可以肯定,布伦达。他老抱怨我家的那条狗,他的声音很粗。他是个老头,烟瘾很大。如果我记性不错,他原先是从阿肯色州搬来的,方言很重,是个道地的乡下人。”
  布伦达垂下目光。“也许这不足为凭,斯苔娜。我肯定你记错了。我们把那两个人放在草坪上以及我们所设计的一切,也许会使你想象出与之有关的情节,但这并不意味着实际情形果真与之相符。你的思绪也许会跟着我们提供的线索作出反应,其余的都是你的想象。”
  “不,”斯苔娜说,“我真的记得,布伦达。此刻,那一切都逼真地显现在我眼前。我搞不清楚的只有一点,就是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我想那是我半睡半醒时听到的声音。”
  “兰德尔呢?”
  “提他干什么?”
  “你没告诉我们起火之后他去哪儿了。”
  “他也许破窗而逃了,”斯苔娜说着不知不觉地捏扁了汽水罐头,“他肯定不会留下来帮助我,救我们一家人。他只关心自己的小命。”她站起身,把吃剩的东西扔进门边垃圾筒。布伦达也站起身,跟她一起走进电梯。
  “有一点我弄不明白,”她们走出大楼时布伦达说,“失火后警察第一次找他谈话时他为什么不说出草坪上的那个男人。”
  “也许我叔叔先跟他接触过,”阳光刺得斯苔娜睁不开眼睛,“他也许收买了兰德尔,让他溜之大吉,永远闭嘴。当兰德尔回到休斯顿,决定说出真相时,我叔叔也许就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打死了他。我叔叔是个莽汉,布伦达,如果他付了钱,要兰德尔闭嘴,他就不愿让兰德尔出尔反尔。”
  “听起来他就像黑手党,斯苔娜。”
  “我告诉过你,我叔叔不是黑手党。”她说着哈哈大笑。然后又变得一本正经。“不过,他也许用了类似的办法来控制别人。假如退休金阴谋确有其事,那他就是经营者。”她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眼睛一亮。“我敢打赌,维克多·皮尔格林与退休金阴谋有关,我一点也不相信,他真的看见一个女人坐在一辆租来的白色汽车里。他对警察说的那些话全是骗人的鬼话。”
  “也许你是对的,”布伦达说,“等回到休斯顿,我要找皮尔格林谈一谈。我一直在追查退休金阴谋,因此他也许会有戒备。也许我能撬开他的嘴巴。”
  “但愿如此,”斯苔娜说,“如果是我叔叔打死了兰德尔,杀人灭口,皮尔格林再反对他不就太傻了吗?你还没有找到那个医生吗?”
  “我正在找,”她说,“不过我能肯定,这个医生至少与其中5个人的假证明有关,但我尚不能肯定其问题的严重程度。他很可能与市政当局有某种默契。”
  “他还在城里?”斯苔娜问,“你能跟他联系上吗?”
  “我还不准备这么做,”布伦达说,跟着斯苔娜走到停车场,“等我考虑周详后再作决定。”
  斯苔娜找到汽车,抬腕看了看手表。快6点钟了,应该在7点以前赶到萨姆家吃晚饭。“我得走了,”她说,“我最迟在9点或10点到家。如果你想起别的事情,打电话到我家去。”
  “等等,”布伦达说,她想把最要紧的问题放到最后来提,“那咔嚓声是不是和你那夜里听到的一样?”
  “是的,”斯苔娜说,“像极了,就是我听到的那种声音。”她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弄出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弄清那是什么声音。”
  布伦达伸手从黑色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制齐普牌打火机,它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她打了几次,按动手指,打火机的盖子撞击机座上,发出一种金属撞击的声音。
  “就是它,”斯苔娜兴奋地说,“我一直就认为是一只打火机的声音,但没想到是这种打火机。我总是联想到现今人们常用的别克牌打火机,可它们的声音不太一样。”
  “太好了,我想我们解开了一个谜,”布伦达微笑着说,“现在你该明白那些金属碎片是什么,它们为什么那么重要了吧?”
  “该死,”斯苔娜说,“你真是个天才,布伦达。就是这种齐普牌打火机,不是吗?纵火犯就是用它点的火。”
  “我认为情况是这样的,”她倚在斯苔娜的汽车上说,“杀人犯从地下室进了屋。兰德尔说过地下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他就是从这扇窗户溜进来的,还记得吗?也许,兰德尔溜进来时,杀人犯就已躲在那儿,只是没吱声。他有可能不想开灯,而用打火机来照明,以免被发现。因此,你才多次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他也许在四处查看,不停地按动打火机,想找到易燃物品。”
  “他不必找很久,”斯苔娜告诉她,“那儿搁着一个汽油炉,还有一个点火器。如果他就在炉子旁边打着了打火机,那就会炸上天的。”
  “听着,”布伦达说,“他们认为火是从你的卧室里开始烧起来,但那个炉子也许就在你的床下方。在你逃出房间之后,地板就瘫塌了下去,因此就难以判断火究竟是从你房间里还是从地下室开始烧起来的。如果杀人犯在炉子旁边用打火机点火,他也就可能立即一命呜呼。他必定先在地下室里点燃了什么干燥的东西,等他离开之后,大火才熊熊燃烧起来。”
  “你认为打火机上有杀手的姓名或姓名首写字母吗?”她问,“有字吗?”
  “有,”布伦达说着将齐普牌打火机放进口袋,“但我认为那不是克莱门坦·卡塔劳尼的。在一片金属片上有一个清晰可见的C,但在其他金属片上还有一个U和几个N。”
  “你能肯定?”
  “非常肯定,”她说,“不过,我们必须先看到那块丢失的金属片,然后才能作出判断。”
  “你也可能看错了那些字母。它们都熔化了,因此——”
  “我已请检验室对此进行研究,”布伦达说,“但愿他们能在休斯顿找到丢失的碎片,你叔叔也没有派人把它从证物室偷走。没有它,我们也许就不可能辨认出那该死的东西上都写了些什么?”她停了停,想了一想说:“你叔叔抽烟吗?”
  “肯定抽,”斯苔娜说,“我还记得母亲不让他在屋里抽烟。她经常叫他到前面走廊上去抽。等等,”她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那个打火机很可能是天主教兄弟会的纪念品。天主教兄弟会这几个字当中就有U这个字母。”
  布伦达点点头。“你也许猜对了,斯苔娜。”
  斯苔娜浑身舒畅。“复仇的机会到了,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她说,“我几乎能闻出它的味儿来,布伦达。”
  两个女人紧紧拥抱。布伦达扭头回大楼里去。斯苔娜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凹凸不平疤痕。她第一次不再为此感到难受。她将头发从右边的脸上捋至耳后,昂起头来,闭上眼睛,让脸庞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之中。
  尽管已日落西山,但气温仍高达华氏80度,潮湿闷热。不过,珍妮特·亨兰德茨已习以为常。她跟丈夫同住的房间里没有空调。她坐在芬宁大街拐角处的台阶上,伸手拍掉叮在手臂上的一只蚊子,暗自咒骂丈夫迟迟不来接她。恰在此时,一辆深蓝色卡马罗汽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驾车者揿着喇叭,她连忙跑下台阶。
  “你迟到了。”她说着拉开车门坐到丈夫身边。她把背包朝汽车后座上一扔,抱怨道:“我宁愿坐公共汽车,也不想一晚上都在等你。如果你迟了,雷,只需要先打个电话。”
  雷·亨兰德茨天性善良。他黑色鬈发,橄榄色皮肤,总是面带微笑。“你为何这么恼火?”他问。她急匆匆的模样使他感到好笑。“哦,”他停了停说,“一定又是那个巫婆作的怪。霍利今天又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珍妮特说。汽车飞驰向前,开出了好几英里,她瞧着窗外,两人都一声不吭。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雷伸手抓搔她的肢窝,逗得她咯咯直笑。“别动,”她说着打开他的手,“你不明白,雷。我午休时去了建筑督查办公室。他们给我碰了一鼻子灰,说要找出我需要的材料要花几个月时间,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保存下来。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两手空空的回去见霍利。”
  雷踩下油门,车又向前驶去。“再说一遍,你要找什么?”
  “好吧,”她说,“我昨天就告诉过你,斯苔娜的父亲是个建筑督察员。霍利想知道他临死之前在干什么。也许他知道或看见了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因此有人要干掉他。”
  “哦,我懂了。”雷说,她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已在《休斯顿年鉴》编辑部工作了8年。从最底层干起,什么杂事都干过,直到最近才当上了记者。他非常珍惜新的岗位,为此他学着那些优秀记者的榜样,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消耗了成桶的咖啡。“去查一查报刊档案不就得了,”他对她说,“万一卡塔劳尼那家伙果真与什么大事有染,竟有人要杀他灭口,那这件事一定会有新闻价值。我们不妨现在就去办公室查一查。”
  “我不明白要查什么,”珍妮特回答,“因此我才觉得该从建筑督察办公室入手。”
  “查灾难性事故,”雷说着将车拐上高速公路,“比如因线路造成的建筑火灾、天花板塌陷之类的事故。”
  珍妮特俯身亲吻他的面颊。“我爱你,”她说,“你真棒。”
  他们来到《年鉴》办公室,雷把珍妮特带进一个塞满文件柜和电脑终端狭窄的小房间里。墙边放着四张桌子,上面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紧挨着桌子有几台积满灰尘的缩微胶片机。“几乎所有文件都被输入了电脑。”他说着打开终端,坐下摁动键盘,屏幕上立即显示出日期。“只要把你想查询的日期输进去就行了。”他说,“你只需等着电脑作出反应。”他起身让珍妮特坐到他的位置上。“底盘上逐日编排的信息量很大,因此,万一你需要的信息一下子出不来,请不要着急。我要去查一查有没有找我的录音电话,再打几个电话。一个小时内准回来。”
  丈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很疲劳,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午饭时她吃了一只苹果,但那是七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丈夫自从当上记者,似乎只需呼吸几口空气就可以使他充满精力。可她就不一样了。不吃东西就感到头重脚轻。
  她决定至少先查一查纵火案发生前一个月内的文章,于是输入日期,等着电脑作出反应。她一页一页地调看着文章,荧光屏上的字迹很小,她看得头晕目眩。一小时之后丈夫回来时,她正打算结束回家。“再看一页,”她边说边按了一下重复键,“万一我什么也找不出来,霍利就不会为我写推荐信。”
  “她不能这样对待你,”他脸上愉快的表情消失了,“是霍利求你帮她的忙,她不能因此拒绝给你写推荐信。你为她工作,而且一直表现很好。”
  “你不了解霍利。”珍妮特说。她倚在靠背上,抱着脑袋。接着,她又瞧着荧光屏,“你瞧,雷。”荧光屏上出现了一个标题:《日托学校的悲剧》。接下来的文章里描绘了幸福日托幼儿园地板塌陷的情景。“此事发生在斯苔娜父母遇害的前两天。两孩子死亡,许多孩子伤势严重。我的天哪,”珍妮特读完这篇文章之后惊叹道,“可怜的小家伙,地基下出现了空洞,他们认为这就是地板塌陷的原因。”
  珍妮特对此深感悲伤,而雷则以新闻记者的职业敏感作出了反应。空洞,并不是不会出现,但大多数事出有因,或是因为天然气管道,或是因为废渣填埋或是因为开挖地下井。他全身的神经一阵兴奋。自从他当上记者之后,所报道的最大事件是一条原油管道在公墓下爆炸。那曾是一场引人注目的诉讼。棺木在油面上漂浮,甚至还可以见到一些飘浮着的死尸,身上沾满黑色的油渣。死者的家属因此从石油公司得到了大笔的赔偿金。幸福幼儿园会发生与之相同的事情吗?
  他连忙示意珍妮特让出椅子,自己坐到电脑面前。“我们必须查看随后的所有文章,弄清有没有提及斯苔娜的父亲,有没有对事故原因的调查作出报道。”他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你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亲爱的。”
  “什么意思?”珍妮特从他身后瞧着荧光屏。“难道不是偶然事故?”
  “不一定,”雷说,“我并不是说有人蓄意造成地基塌陷,但我敢打赌此事与玩忽职守有关。你自己想想看,”他说着转身瞧着她的眼睛,“你想过要拥有那块建幼儿园的土地吗?”
  珍妮特摇摇头。
  “再说,”他继续道,“斯苔娜·卡塔劳尼是目前休斯顿最大的新闻人物。万一我们能证明她是清白无辜的,并找出元凶,你就不需要求霍利写那封可笑的推荐信了。你就不会再当家庭妇女,而我呢,也会写出最吸引人的故事。”
  珍妮特伸手抚摸丈夫的头发。“但愿如此。”她笑逐颜开地说。
  斯苔娜打电话告诉萨姆,她要迟到一会儿,接着很快洗好澡,套上牛仔裤,穿好开领短袖衬衫。萨姆告诉过她,他们将在户外吃烧烤。夜晚的气温会低下来,但斯苔娜明白,天气还会比较热,她想穿得自在些。
  萨姆的家位于达拉斯北城区,斯苔娜到了那儿,敲了敲门,等着开门。房子是砖头砌的,式样很老,屋檐垂至门前。它是一座平房,外面看上去挺大,但斯苔娜明白,外表说明不了问题。只见前院里木兰花盛开,弯弯曲曲的走道旁栽种着百日草和三色紫罗兰。邮箱上装饰着一只小鸭子,斯苔娜压根儿没料到,一个大男人也会有这种小摆设。
  一个小男孩穿着游泳裤出来开门。他是个漂亮的男孩,跟父亲一样,生着鬈曲的头发。斯苔娜觉得他的个子要高出他的同龄人,因为他只比自己矮一丁点儿,“你就是亚当?”她说着冲他一笑。
  “是的,”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金属托固定着的牙齿,“爸爸在后院里。我刚从游泳池里出来。我得去换衣服了,要不然爸爸会发脾气的。你瞧,我浑身都是水。”他不再开口,擦了擦鼻涕,然后转身进屋,留斯苔娜独自站在门前。
  她呆呆站了一会儿,不知应该等孩子回来,还是先进屋再说。后来,她跨进大门,透过书房的玻璃拉门,瞧见萨姆正在后院里。他穿着短袖衫,裤子上扎着一条围裙,在用一把钢丝刷清理烧烤架。她环顾四周的陈设,感到一切都充满亲情,沙发罩上印着花卉图案,游戏机扔得满地都是,一面墙上挂满镜框装着的照片。
  斯苔娜走了过去,端详照片,多数是亚当和萨姆的,但有一张照片显得比较陈旧。肯定是萨姆的妻子,她寻思。只见她眉清目秀,亚麻色的头发熠熠发亮,眼睛是浅蓝色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斯苔娜琢磨,拍这张照片时,她或许已病魔缠身。她很疲,尽管面露微笑,但目光忧郁。
  “斯苔娜,”萨姆一脚跨进玻璃拉门,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三块牛排。“你来多久了?亚当呢?我正想把牛排放到烤架上去。但愿你喜欢熟透了的。似乎只有烧烤才能吃到熟透了的。”
  “他穿衣服去了,”她说,“我正在看这些照片呢。她是你妻子吗?”
  “对。”他说着将盘子放到了茶几上,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斯苔娜拉开他的手。“我们不应该当着亚当的面动手动脚,尤其是在他还把我看成罪犯的时候。”
  萨姆不但不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我不信这一套,”他对她说:“我可不愿瞒着我儿子。他已经知道我被你迷住了。他经常在电视上看爱情片。我不相信让他看到两个大人搂在一起会使他受到伤害。”
  “哦!”她无话可说。不过当身后传来那孩子的声音时她还是一阵紧张。他在那儿已站了多久了?
  “想看看我的房间吗?”亚当说。他已脱掉泳装,穿上一条鲜桔黄色短裤和一件名牌T恤衫。
  “行啊,”斯苔娜说着挣脱萨姆的搂抱,随亚当穿过大厅,边走边瞅着经过的房间,“这是女佣的房间吗?”
  “路易丝其实不是女佣,”亚当说,“爸爸不让她为我们打扫房问。她跟我们一起住了很长时间了。她过去常常过来照看我,但我现在觉得她更像是我的朋友。”他长叹一声。“我已是大人了,用不着别人照看。”
  “她去哪儿了?”斯苔娜问。
  “她今天休息,明天回来。”他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脚步,示意斯苔娜进去,屋内墙边上有一张林木书桌,上面摆放着一只电脑和一只激光印像机。
  “你喜欢电脑?”斯苔娜说着坐在双人床上,“希望你能教教我,我懂一点点,可它们总是让我手忙脚乱。”
  “其实很容易学,”他说,“如果你想学,哪天过来,我会教你的。我已经使用很长时间了。”
  “那太好了,”她微微一笑,“你是新的一代,亚当。当年我们可只有几支铅笔、一些纸。”
  她转脸朝墙上看去,剪贴栏里挂着的东西令她惊诧不已。这孩子收集了有关佩勒姆案件的所有文章,其中一篇文章里还附有她的照片。“我……我简直不相信你有这些,”她结结巴巴地说,“是你父亲搁这儿的吗?”
  “不,”亚当说,“是我自己。我想当律师,但不想当爸爸那种可笑的离婚律师。我才不愿意呢。整天听人吵架,我不干,”他说,“我要像你一样当罪案公诉人,甚至当地方检察官。我要把佩勒姆这样的坏蛋统统抓起来。”
  斯苔娜听得目瞪口呆。“你看佩勒姆案的审理过程了?”
  “我看所有的大案,”他说,“我还在光盘驱动器内装了一张法律大全软件。你想看看吗?去年它刚出来爸爸就买了一张给我。他办公室里也有一张。这么一来,他就不必保存那么多书,占去许多地方了。”
  “这主意不坏。”斯苔娜说着站到他身后,看着他坐在那儿将软件内容调出来。
  “牛排快好了。”萨姆在门口说。
  “妙极了,”斯苔娜说,“我没料到你能用电脑处理一切。你儿子真聪明,萨姆。”
  “说说你的看法,”他自豪地笑道,“亚当比我强,我敢担保,他能将内容迅速调出来。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我可是要调三次才能出得来。”
  晚餐有烤牛排、烤土豆、西红柿片,简单而鲜美可口。到晚饭吃完,斯苔娜仿佛已与萨姆的儿子相识多年。他求知欲强烈,聪明而健谈。她给他们讲述了自己在实验室里的经历。
  “冷酷无情,”亚当说,“我没想到他们用这种办法来帮助恢复记忆。我总觉得应当像游戏什么的。那你现在想找出元凶吗?”
  “那当然,亚当。”斯苔娜说着对他微微一笑。她瞄了萨姆一眼,心头掠过一丝妒意。他尽管失了妻子,但他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儿子,父子俩生活得很幸福。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湿润了,连忙说一声抱歉,走进洗手间。
  萨姆忙跟了过来,她听见门外传来他的声音。“怎么了,斯苔娜?不舒服吗?我知道我的烧菜手艺差,但不至于一塌糊涂吧?”
  “我很好。”斯苔娜说着开了门。
  “不,你不好,”他挤进洗手间,关上门,不让亚当听见他们的对话,“怎么不开心了?”他看得出来,斯苔娜正忍不住要哭。
  “如果我不流产,也会有一个像亚当一样的儿子,”她后背靠在洗手池上,说,“往事不堪回首。我的生活本不该如此。”
  “你还年轻,斯苔娜,”他对她说,“如果你想要,还可以怀孩子。”他停了停。他始终想不通的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跟布拉德生一个孩子?你们结婚的时间可不短了。”
  “他不要孩子,”斯苔娜说,声音里夹杂着怨恨,“再说,弟弟跟我们一起生活。马里奥就像我们的儿子。我生孩子对他不利,萨姆。我当时做手术花钱不少,手头很紧。”
  萨姆冲她微微一笑。“我可不介意哪天再生几个孩子。来吧,我们出去,吃点冰淇淋点心。”他拉着她走进院子,叫亚当去做冰淇淋。
  斯苔娜和萨姆盘坐在草地上的一块旧毛毯上。她头枕在他的肩头。“亚当少年老成。他说起话来就像个大人,不像个孩子。你知道他房间里收集的有关我的剪报吧?”
  “知道,”萨姆说,“他早就崇拜你了。甚至早在我告诉他我接手你的离婚案之前,他就缠着我带他去法庭看你办案。”
  “哪个案子?”斯苔娜激动地问。
  “罗德里格斯案件。”
  斯苔娜吃了一惊。“那是一件强奸案,萨姆。你果真让他小小年纪就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什么不?”萨姆说,“我不是说过,他经常在电视上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亚当走了出来,他们用勺子吃冰淇淋。太阳已经落山,夜空澄静,群星闪烁。气温依然高达华氏七十多度,但不再酷热难忍。“瞧,”亚当指着天空说,“那儿是北斗七星。”
  “你该上床睡觉了,孩子,”萨姆说,“给大人单独呆一会儿。”
  “我去睡觉你们就可以亲嘴了。”他笑着用拳头捶打父亲的手臂。“你明天晚上还来吗?”他问斯苔娜,“如果你把游泳装带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夜泳。没有灯光游起来可带劲了。”
  “你说够了,”萨姆催他快走,“你想干什么?抢我的朋友吗?找你自己的姑娘去,伙计。这位姑娘是我的。”
  亚当极不情愿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萨姆一把将斯苔娜揽进怀中,动情地与她亲吻。“明天女管家就要回来,我们到你家去。”
  “好主意!”斯苔娜说。她亲吻他的前额,他的双颊,他的下巴。“我以为你要说当着亚当的面动手动脚也不碍事的呢!”
  “我很开明,”萨姆笑着说,“但不至于开明到那种程度。”
  斯苔娜站起来,拂去身上的泥灰。“我得回家了。”他们手拉手穿过屋子。“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走到门前时她说,“我觉得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过去只不过是一场梦。谢谢你,萨姆,我真的感谢你,不仅为今宵,而且为你所做的一切。”
  他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把你的感谢省到明晚,好吗?”
  斯苔娜嫣然一笑,朝他挥了挥手,朝汽车走去。
  第二天一早,斯苔娜刚到办公室,秘书就叫她去接霍利·奥本海默打来的电话。
  “我们找到了丢失的物证,”霍利说,“有人将它放错了地方。”
  “好的,”斯苔娜说,“我们现在能对它进行检验吗?”
  “你们来吧。但我不允许你们将物证拿出休斯顿。你们可指定一家检验室。我会让温特斯把证物送去并等候检验结果,斯苔娜,我想你不会忘记,这是处理物证的一个程序。”
  “我会给你回电话的,”斯苔娜说,“我们必须在休斯顿找到检验室。”
  “要不你们拿去检验,”霍利说,“要不我们今天下午就把它拿到我们的检验所去。别指望我坐等你对我指手画脚。时间紧迫,我不会对你言听计从。”
  霍利语气尖刻,斯苔娜咬紧牙关,以免说出追悔莫及的话来。“你知道最让我伤心的是什么吗,霍利?”她再不能保持沉默。“你想一想你跟格罗曼剑拔弩张时我为你出了多少次庭吧!你知道我当时为你耗费了多少时间吗?我从来没有在工作上花那么多精力,你求我做的一些事情我只能勉为其难,而且很可能因此被解雇,可你甚至从未对我说过一声谢谢。”
  “别这么激动,斯苔娜。”霍利说,“别提这些陈年的旧事了。我很感谢你,也许我没有放在嘴上,但是——”
  霍利的声音变得很弱,斯苔娜趁机问道,“把马里奥案子的情况告诉我,”她说,“你仍打算指控他犯有重罪吗?他不会跟你合作的,霍利。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认为他会跟你合作的。他是我弟弟。再说,他压根儿就不知道犯罪事实。你是在白白浪费时间。”
  “你手伸得太长了,”霍利咆哮起来,“你想了解你弟弟的案子,就去问问你那该死的弟弟。我才不会泄密呢!”
  “你历来想泄密就泄密,”斯苔娜毫不示弱的叫道,“你别抵赖,我知道你泄过密。那天在你办公室里,你就把兰德尔的陈述透露给我了,难道你忘了吗?”
  “闭上你的嘴,”霍利说,“把这些屁话留着对格罗曼和你的小同伙们说去,别跟我胡搅蛮缠。”她停下吸了口气说:“我才不管马里奥呢。告诉你吧,你用不着为你弟弟瞎操心了。30分钟以前,维克多·皮尔格林已从一组照片中明确地指认了你。你的把戏结束了,斯苔娜。”
  霍利搁掉电话,斯苔娜仍把听筒放在耳边。话筒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嘟嘟声,与她脑海里的轰鸣声响成一片。她松开手指,听筒掉了下来,她无力地趴在办公桌上。
  斯苔娜眼前展现出一幅图画。退休警察维克多·皮尔格林站在证人席上,慢慢掉过头来,目光炯炯,寒气逼人。只见他伸出手来,毫不迟疑地指证她就是杀害兰德尔的凶手。他是一张致胜的王牌,每名检察官都渴望能拥有这样的王牌。
  她抬起头,摸了摸桌上的文件。她工作不下去,难以集中精力,要不了多久,她就将成为阶下囚。他们指控她同时犯有三项谋杀罪,还附加指控她犯有纵火罪。她命中注定,要在监狱里了却残生。
  她的前额沁出汗珠,胸口憋得慌,胃酸在喉头翻滚。她曾多次迫使被告接受诉讼,看着律师向他们指出上法庭裁决时他们那种绝望的目光。这些人真可怜,而其中又有多少人事实上清白无辜,是法律迫使他们乖乖就范呢?斯苔娜以前从未认真想过。她果真跟霍利一样铁石心肠吗?自己是不是总是这样冷酷无情,从未事先认真考虑一番,被告人到底有没有犯罪?
  尽管不情愿这么想,但她明白,事不宜迟,必须跟费茨杰拉德取得联系,审慎地做出决断。对方会以何种罪名来指控她呢?会不会是故意杀人罪?会不会只指控一项罪名而不是同时指控三项罪名?她不寒而栗,拎起手提包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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